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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顿泪眼朦胧,连人都看不清了,能看出什么?
唐伯爵解开戴在左手上的运动腕表,刘顿这才发现唐伯爵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疤痕混在手部和胳膊的连接处褶皱里,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在一次事故中我永远失去了左手,我父亲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他亲自给我做了异体移植手术,这只手出自捐献者,手术和康复都很成功,但异体移植不可避免的会有排异反应,需要服用抗免疫类药物克服排异。”
“我的自尊不容许别人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我,除了在法国的医生,没有人知道这只手的秘密。”
新信息轮番轰炸,在刘顿头脑刮起一股风暴:所以他用维生素药瓶伪装抗免疫类药物、所以他的作息和饮食看起来十分健康,但身体却不健康,经常低血糖,因为这类药物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说出这个大秘密,唐伯爵没有刚才那样自信了,原本紧握着刘顿的手慢慢松开,他喜欢她,但不想用道德来绑架她的选择。
一颗心慌乱起来,像是等待法官做出终审判决。每一刻都是希望、每一刻也都是煎熬。
刘顿抓住唐伯爵移植的左手,手指对手指,掌心对掌心,“我少女时期最喜欢的动漫是《犬夜叉》,现在也很爱,这部动画片的主角是犬夜叉,但人气最高的却是犬夜叉的哥哥杀生丸。杀生丸的人气是从弟弟犬夜叉砍断他的左胳膊开始上升的,所以,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不是很明白。”老干部唐伯爵坦白,“我没看过少女漫。”
两人过去所处的环境不同,信息不对等。幸好,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刘顿举了个金老爷子创造的经典角色,“《神雕侠侣》杨过知道吧?他缺了一只胳膊,小龙女照样爱过儿。同样的,我喜欢你,我的心意不会因为你有几只手而改变。”
唐伯爵紧紧抱着刘顿,就像拥抱太阳,驱散阴暗,温暖了他的灵魂。掌心对掌心,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两人的心跳渐渐在同一个频率跳动。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的,因为他受苦的时间太长了——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第28章 老房子着了火
他们找到了腊肠,腊肉,自拍杆,甚至那床五星大饭店的被子都寻到了,唯有背包不见踪影。
看来背包和坍塌的桥梁一起砸进冰河了。
桥梁坍塌,道路受阻,刘顿被困在兽夹村,用卫星电话告诉医疗队这个噩耗,医疗队表示会找关系安排一辆直升机,约三天后去接她。
几家欢喜几家愁,老村长给乡镇交通部门打电话,告诉他们桥梁坍塌的消息,问什么时候派人来修桥,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村里的人也出不去。
交通部门看了看乡镇地图,打起官腔:“我看也不是无路可走,乡亲们能不能克服困难绕行?以前村里没这个桥的时候,乡亲们也过的很好嘛。”
老村长:“绕行要走一整天山路,只能两条腿走路,摩托车都开不了,村子早就搬迁到城里了,留在这里的都是想死在老家、入土为安的老人,腿脚不灵便。”
交通部门:“时代不同了,这种腐朽封建思想要破除,搬到城里的拆迁安置房和儿女一起住,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医院也方便。我给您透个实话,从行政管辖上看,已经没有兽夹村了,只有城郊的兽夹新村,修桥的经费上头不会批的,您别和乡亲们苦等了,赶紧搬到城里去,正好赶上和儿孙过个团圆年。我还有个会,就这样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老村长听着嘟嘟的忙音,一肚子话堵在嘴里来不及说。
他想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栓在这片土地,习惯了,出去就想回来,死也要死在家里,这是愚昧吗?是,我们都知道,可是除了这个愚昧的想法,我们也没有其他了。
他想说,村里的老人也有愿意出去住的,可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生活习惯不一样,他们不理解儿孙,儿孙也不理解他们,住在一起闹别扭,不如在老家清净,远香近臭的,和儿女关系反而变好了。
他想说的有很多很多,但没有人愿意听,也无人理解。他爱这里,但大孙子王人杰讨厌这里,抱怨连网络都没有,如果不是桥塌了,他连在老家住一晚都不愿意。
老村长去打麦场把老父亲领回家吃晚饭,“爹,您说咱们这群老迂腐是不是给国家添麻烦了?”
老父亲,“我老了,你还年轻,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中国的前途是你们的,世界的前途是你们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看着疯疯癫癫的老父亲,老村长苦笑,回去召集村里留守的老人们开会。
会议就在小学以前五年级教室里,老村长拿着粉笔,在斑驳残缺的黑板上写字——“兽夹村迎新春村民大会,腊月十七日。”
可能是村里最后一次大会,老村长拿出珍藏的彩色粉笔,画了灯笼和花朵,展示了他当小学校长时的黑板报手艺。
讲台上搁着两面袋瓜子花生,是老村长自己种、自己炒的,进来开会村民抓一把,边聊边嗑,村里大广播通知六点开会,等人到齐,七点半。
课桌都搬走给考古队拼大通铺去了,只剩下板凳,教室显得空旷,老村长点了点人数,除了吃完晚饭就去上炕睡觉的老父亲,一共二十八个人,四舍五入算是全员到齐。
“各位父老乡亲,新的一年就要到了……”老村长先是说了段冗长官样的新年致辞,然后告诉他们桥梁永远不会再修的消息。
没有桥,村里直接倒退到解放前几乎与世隔绝的状态,老村长小卖部的油盐酱醋、便宜的冒牌货零食,无牌无证小诊所的青霉素葡萄糖等基本药物都将枯竭,老人身体弱,没有药品,一场感冒就能要人性命。
村民们沉默,连瓜子都无心嗑了,拄拐的阿婆打破了死寂,说道:“我不搬,过了年就九十,活够了,留在这里等死。”
“不能光考虑你自己。”老村长用烟袋锅子敲了敲黑板,“由你在这里等死,一了百了,城里的儿孙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抬不起头做人。”
“要走大家一起走,死都不怕,还怕进城?”老村长摆出一村之主的权威,“等下雪结冰,河面冻硬实可以走人了,我们就过河去城里住,这几天把家里猪牛鸡羊都宰了吃,吃不了就卖给考古队,这些东西太占地方,装进肚子里最省事。”
拄拐阿婆:“我养的四只小母鸡开春就能下蛋了,舍不得杀,要走可以,我要带着鸡笼进城。”
“中,都中。”老村长说。
此时考古队也在食堂开会,这里以前是小学三年级课堂。整天在田野灰头土脸的工作,厚实的冬衣又很难清洗晾干,反正都脏,互不嫌弃,考古队员们男的像流浪汉、女的像拾荒者,两个月没正经洗澡,身上都臭了,好在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闻习惯了,也就闻不出来了。
肖队长像任课老师般双手撑在讲台上,宣布一个消息:
“桥断了,老村长要带着村民全部迁走,考古队将失去一切补给支持,一旦大雪封山,考古队会被困在这里。我今天把断桥的事上报给院里领导,领导说同学们的安全第一,明天就派人过来验收兽夹村野外考古项目。验收完成,研究所联系当地消防部门在冰河建一座浮桥,我们带着出土文物渡河回研究所,提前放假,回家过年。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再回来开启最后一个墓。”
这个消息如同在沼气池里点火,顿时爆炸了。这群流浪汉和拾荒者欢呼着互相拥抱,庆祝提前放假。
次日,村民开始准备搬迁,杀猪宰羊,考古队清晨就被村里此起彼伏的牲畜哀嚎声吵醒了,今天的早餐简直可以说是奢侈——烤全羊。
“主烤官”是唐伯爵,在小学操场国旗台旁边升起篝火,金黄色的羊油滴在木炭上,香味勾魂摄魄。
杰米老师蹲在水井旁边刷牙,因没打算在老家过夜,就没带化妆工具,夸张的哥特妆容褪尽,勉强像个正常人了。
老村长瞧见孙子一头冲天红发就火大,顺手把自己的绿色雷锋帽扣在他头上,“要么老实戴帽子,要么用一罐子鞋油把头发染黑。免得你太爷爷说白天见鬼,见一次,打一次。”
老村长毕竟是亲爷爷,嘴上骂大孙子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其实心疼孙子挨揍。
“我选择戴绿帽。”杰米老师喷着满嘴牙膏泡沫,无可奈何。
羊烤好了,口水快要流一茶缸的考古队员们绿着眼睛,一拥而上,分食烤全羊,硬生生把主烤官唐伯爵从桌子旁边挤出去了。
唐伯爵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出现十几年前的场景,也是这样相似的野外考古。
肖队长对手下饿死鬼投胎般的学生们食量了如指掌,建议唐伯爵去催催还没起床的刘顿,“……再晚一步,别说肉了,他们连骨头都不剩下。”
说完,肖队长就拿着盘子挤进了人群,为老不尊和学生们争食。
刘顿住在女生宿舍,和一群女生挤在大通铺上睡觉,她其实一清早就被牲畜哀嚎声吵醒了,故意装睡,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看见她的素颜。
作为去家门口五十米外倒垃圾都要戴口罩的精致女人,化妆像洗脸一样习惯,昨天来看唐伯爵,她的背包里有一瓶防晒霜、五支口红、一包吸油面纸、一包棉签、一块粉饼、一块四色眼影、一张三色修容盘、一只睫毛膏以及一套便携式化妆套刷。
这些仅仅是用来补妆的,她的化妆箱比行李箱还大。
背包掉进河里了,连补妆工具都没有,同住的考古系女生都素面朝天,刘顿打消了借用化妆品的念头。
等同屋女生出去抢烤全羊,刘顿飞速起床,简单洗漱后,开始对着镜子打扮自己。
镜子的背面是二十前最红的电视剧《还珠格格》大眼睛小燕子的剧照。
课桌就是化妆台了,桌面被以前熊孩子们刻了大大小小的“早”字,已经各种公式小抄等,上面摆着昨晚在小卖部买的一罐痱子粉、圆铁皮包装的小蓝罐百雀羚润肤霜,一包火柴,一盒医用棉签,一包医用棉球,一张用来写春联的红纸。
刘顿撕了一角红纸,泡在杯子里等待浸泡出颜色,然后开始对付头发。
这里条件艰苦,昨晚没有洗头,发根出油,睡了一夜,发型开始扁塌,刘顿在发际线和头顶拍了一层痱子粉,慢慢揉搓,痱子粉吸油,再用梳子梳通头发,带走痱子粉,头皮立刻清爽,头发也蓬松起来。
百雀羚润肤霜捂在手心温暖十秒,慢慢揉开,涂满全脸和脖子,包括耳朵,做好基础保湿。
七块钱买的小蓝罐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面世,比新中国还早,八十多年的经典配方一直不变,润肤霜滋润度是够了,但显得满脸油光,像是抹了一层猪油。痱子粉来救驾,脸上轻拍少量,再用柔软的棉球慢慢用打圈的方式扫去浮粉,油光立刻变成雾面哑光,脸色变得均匀了。
这时红纸已经在水里泡出颜色,一杯水变得浅红,刘顿用棉球蘸了蘸变色的水,现在手臂上试了试颜色,淡淡的橘粉,正好用来做腮红。
脸颊拍上腮红,立刻有了好气色。
划亮火柴,烧掉头部,吹熄,用残余的炭状物质画眉毛,用掉四根火柴,完成眉妆。
最后,她拿起一根棉签,掰断棉签小木棍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