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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许答:“好了。”
旁边的涂鸦也侧头,他不知何时清醒,一双虎眸红红的,望着尤明许,欲言又止。
“不关你的事。仓库、热风、水、炸弹,都是殷尘算计好的。”她说。
几句话,让涂鸦又红了眼眶,扭过头去,死死望着前方。
前方。
他们行驶在国道上,并且即将驶出湖南边界。二十分钟前,警方通报,曾在附近发现殷尘车辆的痕迹。但人还没被捉到。
沿途稻田沉默,树木矗立,远山寂静。只是远处的山路上,隐隐有许多束车灯。那是追踪殷尘的警方车队之一。在尤明许醒来前,陈枫就跟着警方行动。
“陈枫,手机。”尤明许说。
陈枫立刻把手机交给她,她打给许梦山。
电话那头的许梦山,都快要疯了。今夜,在尤明许离开鸡舍后不久,他就收到丁雄伟的消息,说她去的那个地点,发生了爆炸。而尤明许和殷逢的手机,却同时关机了。
等他们赶到发生爆炸的小区,和陈枫联系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此时,陈枫等人已带着尤明许,疯狂地追着殷尘的踪迹跑了。
丁雄伟立刻下了指令,调集手头能动用的所有警力,查监控、设路障,全面追击围堵。
尽管殷尘反侦察能力极强,一路避开了绝大多数监控,行车路线也全无规律和趋势可言。但殷尘的尾巴,是被殷逢带着小燕咬过一口的。这一口非常关键——殷尘的车暴露了。于是,在警方绝对兵力优势组成的天罗地网之下,那辆车的踪迹越来越明显。
包围圈,越收越拢。
只不过,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殷逢拿命换来的。换回了尤明许,也换到了抓捕殷尘的关键线索。所有现在所有刑警都被激怒了,不救回殷逢誓不罢休。
尤明许很快和许梦山通了气,得到更多线索,也对警方的兵力布置,很快掌握。她沉思片刻,就开始指挥陈枫的行车方向。他们没有半点质疑,按着她的指令继续追。
这种感觉,和跟着殷逢时行动时不同。殷逢的任何命令,他们都会毫无疑问去执行,哪怕明知是傻是错的。因为他们的命,本来就是殷逢的。
而对于尤明许,不仅因为她是殷逢的女人,此时她身上沉静如山的气息,还有她寒冷迫人的眼神,莫名就折服了他们。有一种跟着她,才能救回殷逢的盲目信任感。
——
殷逢躺在车后座上,暂时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他眼眸微垂,望见车子前方近乎暗淡无光的天空,心情居然异常平静。甚至想:原来刚才阿许是这样一种感觉。
这样的无能为力。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想到这一点,殷逢心中才有某种滞涩的感觉,渐渐在发胀。
开车的殷尘,也很沉默。殷逢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能轻易逃出警方包围圈。但这一次,殷尘最终能不能逃出生天,还不好说。倘若他当时带走尤明许时,一点线索都无,或许还有机会。而现在,车辆信息、逃亡方向都暴露,丁雄伟许梦山也不是吃素的。
心念一转,殷逢开口:“哥?”
殷尘:“嗯?”
大概兄弟俩多少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和谐的时刻。
殷逢:“去哪里?”
“不知道。”
“当年你和尤蕤雪,到底是怎么回事?”殷逢又问。
殷尘有片刻的静默。
他哪怕是个顶级犯罪高手,也不是神。一整晚的神经紧绷,此时太阳穴一突一突疼着。而前方漆黑无边的路,就像个黑暗的口袋,随时会将他们吞没。他不知道最终自己将要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还能拥有什么。哪怕此时,他一直想要弄死的弟弟,就在掌心。
只不过殷逢比他想象的,还要心平气和。
他提起尤蕤雪,在这样寂冷的深夜里,这个名字落入耳中,殷尘脑中就像有根弦,轻轻跳了一下。往事如同云烟,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才23岁,大学毕业才一年。但那时的他,日子有多糟糕呢?他开了家小商贸公司,东挪西借,弄了一大笔钱,结果为人所骗,血本无归,而那些债主也不是好相与的。当然他本身的生意和钱的来路也不正,于是只好跑路,从北京跑回家乡湘城,被追债的人打了好几顿。最后,躲进当时租住的那个贫民屋中,才得到喘息。
结果,因为旧伤未愈,又劳力劳神,他生了场大病,就在那巴掌大的又脏又乱的屋子里,奄奄一息。也许就这样病死,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他就是在那时,看到尤蕤雪的。
对面房间的阳台上,一个相貌清丽的女人,正在晾晒衣服。她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黑发雪肤,莫名就带给人一种纯洁温柔的感觉。当时殷尘病得都快死了,于是也就趴在阳台上,肆无忌惮地看她。
她察觉了,回过头来,那一霎那竟然眼神凌厉。可在看清只是个瘦不拉几一脸病容的大男孩时,她愣了愣,隔空问道:“你没事吧?”
殷尘理都没理她,转身进屋,摔上了屋门。
彼时,一名杀人犯,在附近出没,并且专挑独居的红灯区工作女郎下手。
殷尘从楼栋门房那里套出话,“得知”她是个200块钱就能买一夜的女人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而尤蕤雪有一次在楼顶晾晒衣物,看到默不作声也上来晾衣服的男孩时,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说上了话。只不过,她语气温柔平静,他却每句话都带着刺。
“你什么时候搬来这里住的?”
“关你什么事。”
“你吃火药了?”
“我买不起火药。”
“再见。”。
他也跟着她下楼。
第343章 结局篇(27)
殷尘尽管潦倒,脑子却依然好用,否则之前他也不能弄来那么一大笔钱,只是运气不太好。很快他就注意到,这个女人,有点奇怪。
她是干那份工作的,他却从来没见她带过男人回家。当然,有时候是会看到她浓妆艳抹,穿得惹人。于是那样的夜里,他站在阳台上,冷眼望着她不知道陪谁喝得有些醉了,脚步蹒跚地上楼。
但是翌日,当他捧着几个新鲜的苹果,冷着脸去她家敲门时,看到的她却是神色清明,姿容柔和,与昨晚那个混乱的女人,判若两人。她会拿起个苹果,轻咬一口,说:“谢谢小尘。”而当他从她家出来时,手里往往多了她给的一瓶牛奶。
那时候的殷尘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体型、年龄完全不符合那名杀手的特征,所以尤蕤雪才对他宽容以待。在31岁的尤蕤雪眼里,20出头的殷尘,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可他并不想被她当成个孩子。
那段时间,他有意无意,开始对她跟进跟出。他是个穷光蛋,曾经连饿2天滴水未进。也不知道怀着怎样一种报复和无赖的心理,他开始去她家蹭饭。但是吃完饭,会默不作声抢过工具,把她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而一旦他从外面弄到了钱,就全扔到她家里。那时候,尤蕤雪就会用大人看小孩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念了句:“我替你存着。”
只是这笔由她存着的钱,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交给他。
独自一人在湘城伪装身份查案的尤蕤雪,其实也是孤独的。她是个单亲妈妈,即使和同事们共生共死,也不见得和谁亲近。而殷尘这样一个漂亮、孱弱,仿佛浑身长着刺的男孩,填补了她心中的某处空白。而且说实话,她也有私心,潜伏在这凶手可能出没的贫民窟里,有殷尘这样一个小子陪着,她可以少受到很多不必要的骚扰,并且不显得怪异。至于周围对两人有些风言风语,她根本不在意。
殷尘似乎也不在意,一口叫她一个“尤姐”。偶尔楼里有不长眼的男人,想要调戏尤蕤雪,高大的、已经养回了些肉的殷尘,阴着脸往前一挡,倒是能令不少人却步。
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仿佛一对异性姐弟,就这样互相照料着。
有一次,忘了是聊到了什么,殷尘不经意地问:“你有男朋友吗?”
尤蕤雪平静地答:“我结婚了。”
殷尘:“哦。那怎么从没看到过你老公?”
尤蕤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都有孩子了,是个女孩子,今年7岁,只不过没带在身边。”
提到孩子,尤蕤雪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仿佛那是件极美好的事。殷尘也不知怎的,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点。她有孩子了,是个女孩,7岁了。
……
所以,殷逢说得没错。尤明许永远无法真的替代她,也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他也不确定,如果真有那一刻,是否真的能动手杀死她的孩子。
她是他对待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柔。
思绪一整,殷尘才察觉到自己的分神,暗自警醒。再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殷逢,见他还是瘫软无力模样,神色无异,看不出是有意引诱他说话。殷尘心中冷哼一声,却不再分心想往事了,一双冷冽的眼,凝神望着前方的浓黑。
谁知过了一会儿,殷逢又开口了:“哥,你恨爸妈吗?”
殷尘笑了一下,说:“你呢?”
“我恨。”
殷尘并没有回答。
“这是我们俩的命运。”殷逢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
殷尘哼笑一声:“你信命?”
“我信,但是不服。”
殷尘静默片刻,没有搭腔。
过了一会儿,殷尘问:“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殷逢答:“求仁得仁,有什么可担心的。”
殷尘哼笑:“你对她倒是一心一意。”
殷逢说:“就像你对尤蕤雪一样,20年后,甚至一辈子,我的心也不会改变。她无可取代。”
殷尘又是一阵沉默。
现在他真的确定,殷逢就是故意的。这小子向来这么阴。不动声色就对人下狠手,哪怕现在落到他手里,爬都不能爬一下,也不会真的安分。
他是跟着范淑华,学过一段时间心理学的。他也很清楚,在遭受惩罚者覆灭这样的巨变后,自己的心理波动,情绪易于起伏,都是正常的。而殷逢再度提起尤蕤雪,再度令他的心思有些恍惚。求而不得痛苦,年少时满心的爱恨,还有最终看着她躺在担架上,被白布覆盖住脸,满身染血的模样,依稀就在眼前。殷尘突然就感觉到喉咙一阵发堵,那些久远的原本都淡若无痕的感觉,原来还能够那么清晰痛楚就在心头。他定了定神,吼道:“闭嘴。再说一个字,我先打断你的腿。以后只能在我眼前爬,是不是很有意思?”
殷逢乖觉地不做声了。
车内顿时陷入沉寂。
唯独殷逢一双幽沉锐利的眼,在殷尘看不到的后方,若有所思。
于是在这样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夜里,一辆车,兄弟俩,一个为刀俎,一个心甘情愿为鱼肉,各有所思,又寂静地往前开了很久。
久得连殷逢都有一丝晃神,心生念头:殷尘已近癫狂失控,随时有可能玉石俱焚。今生也许,真的无法再见到尤明许了?
但这阴郁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转念间,他又想到自己和尤明许交换时,她那仿佛凝结了冰霜寒雪的目光,想起她眼角的那滴泪。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找到他。他要做的,只有相信和等待。。
等待她的归来,等待天亮,相信警察的能耐。甚至……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等待那个女人的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