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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禾不敢怠慢,领命躬身退下。锦岚在榻前坐下,滞停在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拉起锦被,向他身上又掩了掩。
“你睡了许多日,如今转醒,难免还是有些虚弱,想来该多注意些。我过会儿便唤太医来瞧瞧,你先不要再继续昏睡过去。”
“你别怪清禾莽撞,我就在外间,想来他也是一时高兴过了头才跑出去与我禀明,并非刻意不顺你的意……这些时日我将公务移到了你这里处理,卷折案轴就安置在外间,你总也不醒,我心里担忧得紧,总是怕若现在不多加注意,往后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近几日寻了你爱看的书册,等你明后日若是身体转好些,我拿来与你……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不过这次可不要挑灯贪读,都是你的了,慢慢来就好。”
“朝中如今乱成一片,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我最近撑得吃力,每每觉得难过时便总能想起你……”
话一说开来便有些止不住的架势,锦岚只觉越说越心中难过,抬手抹去眼角泛起的湿润,语声终于无可抑制地带出了些哽咽。
“许忘,你都……不想我的吗?”
片刻冷清的沉默过后,许忘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稍稍偏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陛下头发乱了。”他的声音带着久眠初醒的沙哑与低沉,出口的话也语气平平,锦岚却在听到的一瞬间,终于落下泪来。
“倘使荣华君不顾……”她握住许忘的手贴在颊边,到底泪落如雨。
“青丝为谁梳?”
许忘似是被她眼泪的温度灼伤了一般,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锦岚握得更紧。他看着自己的手上慢慢溅起的晶莹泪滴,似是无可奈何般苦笑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锦岚如此失态的样子,即便是初见时分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来得骄傲而明艳。这个大越年轻的君上谋识过人,武功高强,美丽而强大,即便面对而今这般重压,也依然一直有条不紊地沿着自己既定的路慢而坚定地前行。
“你也是会哭的吗?”他叹息着问,心头阵阵抽紧,只觉复杂难明的思绪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人窒息,却又不想反抗。目见其泪水涟涟却又强自压抑,欣喜展眉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的样子,骤然抬手按住其后脑,拉下她便贴了上去。
却又在即将吻上她颤抖的唇时骤然停了下来。
停在这儿发什么呆,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乔雁用眼神向他示意,苏凭回了她个无奈的笑,转头看向休息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乔雁不明就里,脱离入戏拍摄状态,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一看,顿时也忍不住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
穆庭坐在休息区里大刀阔斧地坐着,眼下正翘着二郎腿抱臂观看他们的拍摄,面带微笑,甚至在他们看过来时还招了招了手。
如果地上没有散落一地的剧本,看上去还蛮有贤良大度的说服力……
顾蜚声在监视器后面叹着气摇了摇头,看了穆庭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这场戏中间多少有些滞涩,他本来便要重来一遍,如今也不算添了太大的麻烦。穆庭是他看着长大的,眼下虽然打乱了一点拍摄进度,但有深厚的交情在,顾蜚声也就没有开口说他,何况他也不是真的不懂规矩,只是心里不喜欢所以闹个脾气而已。
顾蜚声看了眼乔雁,穆庭的这种反应他也能够理解。
“你干什么来的,捣乱吗?”苏凭坐起身,拿榻边放着的装饰性佩饰远远地丢他,“剧组又不是动物园,我们不开放家属参观,赶紧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剧组要杀人灭口啊?我什么都没干!都没发出声音!找茬想打架吗?!”苏凭好歹也是在无数部戏里经受过武术指导摧残的敬业演员,准头居然真的不错,排除万难地笔直朝穆庭飞了过来。穆庭敏捷地矮身躲了一下,伸长手臂接住扔过来的东西,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来抛去。
“怎么了?赶快继续演啊,我在这儿等着看你们拍摄找作曲灵感呢。”
“装什么无辜,刚才那个恨不得把我吃了的眼神不是你的啊?”整个剧组此时都发出隐隐忍俊不禁的哄笑声,苏凭也被穆庭这副老子巨冤的表情气笑了,抱臂毫不客气地指出,“刚才你说的话除了找茬想打架这五个字之外,剩下的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不过说起来打架的话也行,来跟我比划比划?”
还是那句话,苏凭是被武术指导摧残过许多回的、一个非常敬业且业绩突出的演员,虽说现在的扮相看上去病怏怏的像是随时都能吐口血出来,虽说穆庭也能扛着设备器材走遍大江南北,并不是什么战斗力不足零点五鹅的宅男,但是从两人从小到大打架的战绩来看,穆庭明显输多赢少——
不是打不过,是苏凭这个黑芝麻汤圆型选手根本不和人刚正面,向来都是随手随处不动声色开黑使坏,谁要和他用脑子打架啊——
于是穆庭在思考了五秒钟后,干脆果断地选择装没听见苏凭的约架,不知道从哪儿又翻出两张散落的剧本,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在专业的鉴赏品评,自导自演地做完了这一切后,顺便变脸,做路过围观的正义路人状,义正辞严地催促起了进度。
“磨蹭什么呢?赶快拍赶快拍,你们这样还想着赶什么进度,扣钱!”
苏凭:“……你可真有出息。”
乔雁在一边围观两人互动,忍俊不禁,数次笑场,转眼就把属于锦岚的角色定位丢到了不知哪里。苏凭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管?”他语重心长地问。
“管管也行……”乔雁想了想,对穆庭招了招手,“这儿正工作呢,别捣乱啊。”
“没捣乱啊。”穆庭嘴硬,不过嘀咕了两句之后还是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而后果真便安静了下来。乔雁和苏凭被他NG了一次之后各自找了下状态,而后再次开始拍摄时风平浪静,顺顺当当地拍完了这一场,天色已经不早,今晚没有夜戏,剧组再拍一场配角的戏份就可以收工了。
“调教得不错啊你。”苏凭对乔雁一句话的能力叹为观止,啧啧有声地感慨两句,看向穆庭的方向准备好好嘲笑一下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却正发现乔雁走了过去,于是微微一哂,摇了摇头,自己先行过去卸妆,没有打扰两人在一处说话。
不过乔雁和穆庭此刻进行的话题倒是没什么旁人免听的说法,乔雁下了戏之后还穿着戏服就朝穆庭走了过来,穆庭拿过旁边放着的花茶递给她,乔雁低头,小口啜着热水润嗓子,一抬头却发现穆庭正直直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乔雁摸摸脸,奇怪地开口询问。
穆庭看着她,表情复杂难言:“虽然心里知道这都是工作,没办法避免的事,但是知道归知道,看在眼里实在是……太碍眼了……”
乔雁不置可否地扬眉,眼里带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你别这么看我啊……设身处地的想想你不会也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吗?”穆庭摸摸鼻子,梗着脖子据理论争,“比如说我工作的时候需要和女嘉宾有亲密动作,你心里就不会不高兴吗?”
“会啊。”乔雁大大方方地承认,而后笑吟吟地问,“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做什么工作需要和女嘉宾有亲密动作?唱歌伴舞还是拍MV啊?”
“……”穆庭看着她,“要说这些吧也不一定非要有……”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又从记忆中翻出近年来自己知道的绯闻挨个分析,最后生气地发现能传出绯闻的要么是你情我愿要么是炒作需要,而自己前些年也凭借得理不饶人的毒舌与打脸功夫吓退了一批又一批狂蜂浪蝶,左思右想找不出理由,于是果断开始强词夺理。
“总之可以理解,但并不高兴。”他着实想了很久的一会儿,久到乔雁中途还去卸了个妆换回常服,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进行总结陈词。剧组今天的最后一幕戏NG了一次,此时也已经快要拍完,此时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正在拍摄的戏份,乔雁想了想,向穆庭靠近了些,用自己的包挡出脸。
“你过来一点。”她朝穆庭耳语,穆庭刚结束自己的论点表达,有点疑惑地凑了过来,“嗯?什么……”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消失于温软的触感之间。乔雁的拎包挡住他们各自半张脸,也挡住剧组零星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乔雁笑着靠过来,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并没有停留很久,双唇分开之后,拎包却没有放下。
剧组那边是演员们有板有眼的台词对话,两三层人群把演员们包围了起来。无人注意的休息区里,拎包挡住了不少光线,稍稍昏暗的光线中,乔雁的眼中如有一层莹润的芒泽流动,对着他慢慢眨了眨眼。
“高兴了吗?”她用气音带着一抹笑意问,狡黠又娇俏,说话间的吐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谈恋爱也已经有一段时间,到现在已经不至于这种程度就无法自持,但穆庭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的脸,还是发现自己的心跳诚实地大幅度加快。
“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吧?”最终他也只能抬手捏捏乔雁的脸,深深地察觉自己对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应对的办法可言。
我就这么被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收服了……他在心里客观地评估,我以后一定是个重度妻管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病多富贵病啊,起码我还比单身狗多个老婆?他思路清奇,再一转念就又想到了别的地方去,想到这点又让他迅速地高兴起来,非常会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于是看着乔雁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头那点古怪也就这么放了下来。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他向来分得清楚,而乔雁也足够明白,这样就足够好了。
乔雁的拎包放下之后,两个人迅速地恢复成了一本正经纯聊天的态度,穆庭从自己的包里东翻西翻,结果又翻出了一张专辑出来。
乔雁看见专辑就忍不住笑了:“你又来给我千里送专辑啊?”
去年年初她在进组拍摄《侠义千金》的时候,穆庭当时来探班就给她带了张专辑过来,在她表达在剧组里条件艰难没法放碟片的时候,又考虑非常周到地给她传了高音质无损的电子版,那之后她倒是真的也听了很久,不过到底算是件两人还没开始谈恋爱时的趣事,现在拿出来说说也颇有意思。
没成想穆庭却选择摇头否认。
“不,不是来送专辑的,我像是会为了送张CD专门跑过来一趟的人吗?”穆庭拒不承认去年那个在乔雁面前献殷勤的人是自己,不过本性难改,很快就开始自己给自己补充设定,“其实这张CD成精了,今天就是他送我过来的——对没错,今天这张CD要把我送给你,我呢你知道的,能签名,会照相,可暖床……”
“好的知道你是最棒的了,下一个。”乔雁笑着接话,眼都不眨,实力敷衍,穆庭从善如流,把专辑放回包里,酝酿了三秒,又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把专辑取出来放到眼前,满脸正色地向乔雁安利。
“下一个就是我带过来的这款专辑了,轻便小巧,方便携带,男友牌CD,听了之后神清气爽,一夜好梦!”
“是被你说催眠了吗?”乔雁忍俊不禁,说话间就把专辑拿了过来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