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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是不理人呀?甘却有点气喘,还有点气馁。三明治的蓝莓味停留在口腔里,随着自己的每一下呼吸出现。
是不是因为他耳朵接上了那两根线的缘故,所以他就听不见她的说话声了?
他肩膀上搭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反手向上拽着;另一只手拿着饮料在喝。沿着街道往前走。
甘却轻挠头发,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把饮料瓶扔进垃圾桶,穿上风衣外套,双手收在外套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甘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青白条纹病服,又用手指理了理头发。
冬日上午的太阳很暖,即使穿得少,她感觉也不是那么冷。
前面是大剧院,有一场音乐会即将演出,场外人群密集。穿黑色衣服的人突然多了好几个。
她有点慌,脚上的拖鞋有点滑,跑上去两手抱住他手臂。
“喂,你别、走太快。”
张存夜摘了耳机正在通过检票口,闻言,侧转身看了她一眼。然后抽出自己的手臂,没理她,朝剧院里走去。
甘却没有门票,不能跟进去,急得用夹杂着中文的英语跟检票员一通说。
一些等在她后面的观众误会了此情此景,指着张存夜小声议论。连门口的保安都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他。
他微皱了眉折回去,在众人目光下把她带到侧边人少的地方,议论声这才渐渐消失。
“好多人啊,我怕我找不到你。”甘却伸手想抓住他外套下摆,又把手收回去。
从皮夹里抽出一些现金,递给她,张存夜神情无波澜,“回你的住处去。”
她慌忙摆手,“不、我……”
他把现金塞进她病服口袋,扔下一句“别再跟着我”,就转身进了剧院。
“………”掏出钱篡在掌心,甘却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入口。
5
她在剧院外思索了十多分钟,再次用夹着中文的英语去问门口的保安:里面的人们什么时候出来?
得到回答后,就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他把饮料瓶扔在了哪个垃圾桶?
他喝的是冰的还是常温的?
院长教导过孤儿院那么多的话,甘却只记得住一句:没有人讨厌被关怀。
所以,这个办法肯定管用。再小的关怀,也是关怀。
没找多久,她就找到那个垃圾桶了,但是里面的饮料瓶众多,在旅馆时看到他拿着的似乎是藏青色的瓶身。
等她翻出印象中的那个瓶子,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即,没有任何信息。
那该上哪儿去买这种饮料?
街道上人来车往,世界忙碌地运转着。
彼时刚从孤儿院逃出来不久的甘却,十七岁的甘却,毫无社会经验的甘却,低头端详着手里带有他独特气息的空饮料瓶,认真而苦恼。
她还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仿若脑中毒瘤,心脏缝隙,一旦出现,无法忽视。
风车国的风,吹往何方?
向日葵的籽,落于何处?
遇见你的我,有什么样的命运?
6
见过塞着耳机听完音乐会全程的男孩吗?
旁边座位的观众侧目看了他好几次,对普遍尊重艺术的荷兰人来说,张存夜的这种行为简直是在浪费门票。
他没带手机来这个国度,也没打算用手机。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只有微型音乐播放器。
而剧院,是一个适合心安理得打发时间的场所。
演出结束后离开现场,走出门口时,视线掠过侧边,对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
这傻子还没走…
他默默收回目光,往人群里走。
“喂、喂!你出来啦!”她追上来,冰冰的手指碰到他手背。
张存夜触电一般抬高手臂,皱眉盯着她,“你做什么?”
“我……”甘却看了看自己的手,尔后使劲在衣服上摩擦手掌。以为是拿久了饮料的手太凉,冰到他了。
“这个、”她把另一只手上的冷饮递给他,露齿笑着说,“给你!”
张存夜没接,双手收进上衣口袋里,不搭理她。
“冰的,真的。”而且她找了好久,还让别人帮忙辨别是什么饮料。
“饮品店的老板说,这个,就是你喝的那个、那个醋……”
“果醋。”他转头纠正。
“对,果醋!”甘却亦步亦趋,头发有点乱,“那你要喝吗?”
他漫不经心,“万一有毒呢?”
“没有!我保证。”
“你先喝一口证明一下。”
“哦……”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酸得龇牙,“你看,真的没有毒,可以喝的。”
他斜斜看了她一眼,微微上扬的眼尾尖锐而漂亮。
“你真的不喝呀?”虽然很酸很不好喝……甘却偷偷咋舌。
“沾了你唾液,怎么喝?”
“啊?”她想了一下,泄气,“好像是哦……”
可是,是你让我证明一下的呀。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趁他的耳朵没接上那两根线,她迅速提议:“那我们再去买一瓶,不然我有饮料,你又没有,这样不———”
“停。”张存夜打断她的话,自己也停下脚步,随意斜靠在街边建筑的墙上。
甘却在他面前站定,乖乖住口。
长指拨开自己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他问她:“我看起来像你的同类?”
“什么?”
“我是说,我看起来像傻子或白痴吗?”
“不像呀。”
他靠着墙,偏头打量她依旧脏兮兮的脸,“读过《圣经》吗?”
“读过!我还会背呢!”她神情骄傲。
“那你知不知道,里面提过,生灵万物,都该去找自己同类。”视线下移,他看到她手里的冰果醋瓶身一直有水往下滴。
“知道呀,”她攥紧衣角,思路跟着他跑,“所以你要说什么呀?”
“说话。”
“……哦。”
张存夜直起身,朝她走近一步,屈指捏紧自己的衣袖,弯腰接了些从她手里饮料瓶滴下来的冷水,沾湿衣袖。
然后一手轻掐住她下颌,稍稍抬起,用另一只手的袖口擦拭她脏兮兮的脸,力道不轻,动作不快。
他低眸瞧她。擦干净脸,看起来倒还像个人。
放开她,嫌弃地瞧了眼自己的袖口,张存夜果断脱下外套披在她肩膀上,说:“你既知道《圣经》里的这句话,又认为我不是你的同类,那就别找我,别烦我。懂吗?”
“………”甘却仰着脸,语塞之际,看见他左耳耳垂有东西在闪光,是耳钉。
可是他说完就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
看着他身穿黑色长袖无帽卫衣的背影、痞帅而又有点怪的走路姿势。甘却抓紧肩膀上他的外套衣襟,大声喊:“那、那我觉得你是我同类!你是傻子!你是白痴!”
张存夜转身,眉骨若隐若现,一双桃花眼阴郁得差点失火。
甘却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下去:“这样我就可以找你了吗……”
☆、第三章
1
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已经如此强悍了吗?
不,简直他妈的强盗。
张存夜挑着眉往旁边走,背靠在瓷砖墙上,一腿往后屈,鞋尖抵着墙面,闲闲靠在那里,伸手侧指着她说:“你过来。”
那架势还隐藏了另一句昭然若揭的话———「我跟你谈谈。」
甘却没出息地灌了一口手上拿的饮料,灌完才发现这是酸死人的醋,而不是壮胆的酒。
她酸得龇牙皱眉地走过去,两手习惯性背在身后,藏好;站在他面前低下脑袋。
像每一次在福利院等待被罚那样。
张存夜很熟悉这种等着接受惩罚的小孩子模样,熟悉的同时,也打从心底厌恶并抗拒着。
每当心里产生这种情绪,他就感觉自己无比愤世嫉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故意粗鲁地抬起她下巴,“看地面做什么?看我。”
身高没他高,气势没他强,但是甘却在这种被他命令的时刻,突然想起一个可以帮助她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优点”。
她梗着脖子说:“你这个人……你怎么不尊老爱幼呢?”
“爱幼?呵。”
他完全忽略她上一句话的其他词语,单单重复了「爱幼」两个字,附送上自己简短有力的嘲讽语气。
不等她辩解,又反问:“你还幼吗?昨天是哪个傻子重复表明自己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的?”
他的话让甘却的脸迅速变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红。大概是他那种语调和神情使然。
“我是十七岁了呀,所以我比你大啊,”她说着,还试图踮了踮脚想跟他比肩,“比你大,对你来说,我就是‘老’!你就得‘尊老’。”
见他不说话,甘却觉得气场不能弱下去,赶紧伸手叉腰,按照着记忆中清洁阿姨骂人时的样子。
“你是比我高,比我酷,但是你也比我嫩呀。所以,你、你不能命令我……”
张存夜放下抵在墙上的鞋尖,收起身侧的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缓缓弯下腰来跟面前的人对视,目光灼灼而又懒散,吐息之间还残留着果醋的清香。
“小妹妹,你再说一遍?我比你小?”
“是、是啊……”
甘却往后退了一小步,手还是叉着腰的,硬着头皮问:“不然,你说你,今年几岁呀?”
他眉眼清晰,唇线轻启:“你说呢。”
“顶、顶多十五岁……”
“那我看你顶多五岁。”
她不服了,“什么呀,难道你超过十五啦?”
他直起身,轻哼一声说:“我十八。”
“什么!”甘却放下叉在腰间的手,立刻捡起自己想象中掉落在地上的下巴,“一点都不像!”
她甚至想用手指戳一戳他脸上的皮肤。
福利院里十八岁的男孩子都不是长这样的……
但是这个人神情无澜,很厉害很真实的样子……
是不是外面的人比较会保养……
“谈点正经事。”
甘却苦苦思索之际,听到他的这句话,回过神来,“谈什么?”
张存夜重新靠回墙上,从头到脚开始打量她,用漫不经心的调调问:“十七年以来,第一次离开你的向日葵中心?”
“怎么啦?不行啊?”被问起这个,她有点不自在,还有害怕。
“有身份证件吗?”
“什么、什么证件?”
“证明你个人公民身份的证件。”
“我、不知道唉……”不但不知道,见都没见过。一切都由福利院统一保管。
“私自逃出来的?没按照规定流程?”
“哈?才不是!我……我……是帕威尔送我出来的。”
“你们院长?”
“不是……帕威尔他是、医护室里的医生。”甘却的脑海里浮现出帕威尔那张长满皱纹、带点严肃却又经常大笑的脸。
“oh,”他屈指蹭了一下鼻尖,没有过多的表情,“那我建议你早点回你的向日葵中心。”
一个女孩子,准确来说,是一个举目无亲、出逃在外、没有工作能力、没有涉世经历、没有背景依仗的未成年孤儿,在荷兰这种高度民·主化却也高度自由化的国度,安全生存下去的几率几乎为零。
除了让她早点回孤儿院去,他给不了她更好的建议或帮助。
2
甘却低着头纠结了许久,拇指指甲无意识地使劲刮着自己的衣角。闷着声音问出一句:“你、很讨厌我呀?”
“不讨厌,但也没有喜欢的理由。我们是陌生人。”
“可是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