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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椅上的人抬着二郎腿,穿一身黑色休闲的衣服,手扶着侧额,看着桌上的人玩小游戏。
这个角度,江崇看不见他的眉眼,但感觉他应该是开心的。
每次跟小江待在一起,这人就是开心的。
可他好像在广州待不了几天了,貌似下周得去北京谈投资合作。江崇放下他的行程表,走过去围观这两个幼稚鬼。
“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不急。”
“张张,你快挑中间这两根!”小孩子的稚气童音插进来,“然后往两边……往两边……”
他配合地把手伸过去,无名指指尖挑着两根细线,“往两边怎么?”
小孩语言组织能力有限,又不能松开自己手上细线亲自指导他,“就,把它们弄出来,弄到我的上面。”
他不甚相信地挑了挑眉,“怎么弄?”
江崇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她让你把这两根线往上翻出来,架在她的————”
“闭嘴。”“哥哥你不要说话!”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地打断他的话,江崇碰了一鼻子灰。
“行行行,你俩玩。”
等江崇走出去,带上了书房门,张才跟他的妹妹对视而笑。
江崇是他在广州念本科时认识的,一直是一间科技公司的经理,务实憨厚,有一个特别逗的小妹妹小江。
这次来中国的行程一拖再拖,直到国内的事情积压了一堆,张才不得不飞回来处理。顺便看看小江。
“家里人有帮你报暑期班之类的吗?”他架着手中的细线,等着小孩动手翻出新花样。
“有啊,他们很讨厌的,八月十五之后我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需要我解救你吗?”
“你要带我去外国吗?”她两眼晶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但是哥哥说你很忙的。”
“我可以带你去北京待几天,避开你的补习班上课时间。”
“真的吗!就说我去机场送你?”小孩迅速收起他手中的线,两手撑着桌面紧张兮兮地说,“那我们等会儿要去哥哥面前表演了?需要几成的演技呀?”
他笑,屈指刮了一下她鼻梁,“一成。”
“那我去洗手间练习一下!”小孩手脚并用从他的书桌上爬下去,溜出门外。
书房门重新关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熟悉的阴翳感隔着岁月涌上来,像潮水一样,他任它缠绕。
身体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色尚早,广州的天空常常出现火烧云,但是今天没有,视野中只有小蛮腰突兀出来。
张拿起桌上那团彩色细线,这种小游戏他曾见过除小江之外的人玩。
在荷兰的火车上。一个傻子。她玩得很好。
小江跟她很像,但又不是她。因为前后反过来说,也并无不可————她很像小江。
他亲近所有纯粹之人,但还没有人是他的唯一。
他的生命似乎什么都不缺,但这并不代表就此完满。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令它完满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满室书籍,行程紧凑,他独自坐在这里,依然觉得心里空荡。
也许他需要一样使自己沦陷的东西。
4
甘却怎么也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竟然还能碰上邱卓一,简直叫她头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她来北京找工作了,当天就在微信上找她,热心且周到地给她发了好几间公司的内部招聘信息。
此人人脉确实挺广,帮肯定是能帮到她的,但是接受帮助以后,两人少不了要有后续。
甘却向舍友们求助:该怎么甩掉这个学长?
舍友A:微信拉黑删除。
舍友B:跟他在一起算了。
舍友C:找个男朋友。
甘却叹了一口气,扔下手机趴在床上,她还是决定暂时装死算了。
初来北京那几天,她其实很慌。
在网上投了很多份简历,石沉大海。关键是,就生物学这个专业而言,她的学历算是最底层的,想进入一些知名的生物科技企业的科研部,甚至连基本的门槛都过不了。
住了一晚酒店之后,她就觉得像在烧钱。第二天赶紧去网上找合适的出租房。
最后跟人合租了一间公寓,在朝阳区左家庄附近。
同房的姑娘叫裴穗,什么都挺好的,就是经常晚归,还忘带钥匙。
于是,才来到北京一个月不到,甘却至少被裴穗的电话给吵醒过十次。然后披着外套、踩着楼梯下去给她开门。
还未找到工作的日子里,她就帮人翻译一些跟生物专业相关的东西————把中文翻译成盲文。
邱卓一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微信上找她聊天,她每次都硬着头皮敷衍过去。
晚上空闲时,就托着腮往窗外的夜空,把与那人有关的二十多天回忆拿出来,慢慢地、细细地、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再经历一遍。
这些年,甘却还学会一个特厉害的技能:给自己的回忆存进度条。
一次回想不完整,就先存个档,下次有空的时再读档继续。
人若要有珍宝,这就是她的无价之宝。
并且,无人能夺。包括他。
5
由于小江的演技太渣,张的神演技也拯救不了她的诸多穿帮镜头,两人携手的骗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他一个人飞往北京。
白天在酒店补眠时,于尽的电话进来,说他晚上也会到这儿。
“你来做什么?”
“去玩啊。”
“随便。”
切断了通话,关机。
他浅眠至极,但极度困倦时入眠也极快。
再度入睡,这一觉里的梦境怪异得过分。
他梦见,飘摇下坠的风筝突然往上飞,背景时而是湛蓝的天空,时而变换成繁华的荷兰夜景。
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对话:
“放过风筝吗?”
“没有哎。”
“我教你。”
“啊?什么时候?”
“从现在开始。”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07
一切具体地名、公司、酒店、公寓等等皆为‘自创’,勿究。
1
“穗穗,钥匙!”
“拿了!”
公寓房门关上; 甘却松了一口气; 重新窝进沙发看纪录片。
她现在是: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裴穗又没带钥匙。
因为她们租住的这套公寓是老式公寓; 而且在十一楼,甘却不敢乘电梯; 习惯晚归的裴穗若是没带钥匙; 她就得大半夜爬下去给她开门; 然后再爬个十一楼回来,特别累。
于是这几天开始,她渐渐养成提醒她带钥匙的习惯; 这样才能安心睡到天亮。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次裴穗带了钥匙,却在外头惹了事。
换了睡衣靠在床头看书的甘却,十一点多时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裴穗说自己在三里屯格兰酒吧; 出了点事; 让她帮忙把她房间抽屉里的一个手包给她送过去。
甘却应着她,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点慌。
正在她房间里帮她找手包; 电话又进来了。
这回电话那头是裴穗的男朋友; 语气很急; 问她能不能再给她带件外套。
甘却照例应下; 拿齐东西之后匆匆出门; 十分钟后又气喘吁吁地折回来。
“天呐、这记性!明天要、多吃几个核桃!”
她自言自语,手忙脚乱地进房间换衣服,刚刚是穿着睡衣呢; 撒着脚丫子就想走了。
她跟裴穗这室友,俩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平日里相安无事,有事则互相帮助。
但这还是甘却第一次感觉事儿有点大的时候,难免心里着急,坐在出租车上也一直催司机快点再快点。
2
门铃声响了两遍,床上的人一点都不想起身给来人开门。
于是当门开了时,映入于尽眼帘的,就是某人的一张冰霜脸。
“还没睡醒呢?”他自动自觉地挤进去,“你这都睡了一整天了。”
“有事?”没事的话他就可以逐客了。
“有啊,今晚有空吗?跟我出去呗。”于尽知道他不可能再倒回床上去睡的,有人在的时候他绝对睡不着。
“去哪?”他说着就转身进了卧室,还顺带拉上了门。
于尽不敢去拉开他的卧室门,在主厅里拔高声音说:“三里屯,突然有点怀念百大DJ的场子。”
好一会儿过去,里面压根没动静,他怀疑那人真的破例跑回床上睡觉去了。
这间酒店的这一套房,几乎成了他的固定住所之一,每回他来北京,必定是住在这里。连同房内的一切装饰摆设,似乎都被他改成了他的格调,简约,冷清,质感,带着北欧式的低调奢华。
于尽刚想抬手敲门,他就从里面拉开了门,刚刚似乎在洗漱。
“我去趟太古里。”
“那你不陪我去喝一杯了?”
“看心情。”
“这句话的意思多半就是没可能了。”于尽耸了耸肩,就知道这人的脾性。
他没理他,转眼又进了更衣室。
出来时换掉了之前的休闲家居服,随意套了件黑 T 和黑色牛仔长裤,闲适又显年轻。
坐在沙发上的于尽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你能不能换件衣服?”
“理由。”
“你这样看着像未成年你知道吗?”
长指轻拨额前碎发,他的表情一言难尽,“那我再去剃个光头?有助于扮老。”
“你乐意……也行!”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肤浅的,于尽,”他抽了张纸巾,边擦着手边转身背对他,“不信你看我背影。”
“不好意思,您的背影依旧是未成年。”
“出去。”
“恼羞成怒了这是。”
…………
3
最后他换上纯黑色衬衫,扣子一直扣到锁骨上方,下摆束进皮带里。反袖式的衣袖被挽起到臂弯,露出小臂。
于尽说这样看着勉强像个大人,再解两颗扣子的话,会更像。
刚一说完就被他踹了几脚。
张知道这些人一向爱调侃他的年龄,但也绝没有‘未成年’那么夸张。
衣着风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随意改变一个人的外显年龄。
大多数时候,他穿得休闲,偏爱纯色系、极简风,所以别人看着他还像个少年。
他还没用晚餐,在酒店的餐厅拿了杯特调果醋,咬着吸管上了车。
俩人先去了太古里,于尽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貌似也没干什么,就是转悠了一圈。
这人做事总让人捉不准规律,看似随意,往往在事后才让人发现颇有深意。
“还上车不?”于尽给他打开车门。
张抬手看了眼腕表,神情不咸不淡地上了车。
其实于尽还真不敢未经他同意就带他去玩,在于尽的认知里,他不是个生性爱玩的人,理智自持,酷似性冷淡,身上没有中国二代圈里的某些天然特征。
有些时候,他也想要看看这人有没有沉沦的可能。
4
正是初秋,室外温度不低,甘却穿了条短热裤、套了件淡粉秋装外套就跑出来了。
在三里屯这条酒吧街,想要找到裴穗说的那间格兰酒吧,得把眼睛给看花。
她给裴穗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男朋友。
他让她站在原地,报个地址,他过来找她。
甘却四处张望,把周围能说的酒吧名都说了一遍,然后挂了电话站在原地等他,手里抱着裴穗的外套,外套口袋里装着她的手包。
北京的夜生活其实也可以仅指三里屯的夜生活,因为这一带的娱乐场所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