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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膝靠着墙,掰着手指算他可能会在几点出来。
等他真的出来时,她又怯怯地往后躲。怕又一次被他送回福利院。
尾随着他往回走的时候,甘却仰天长叹:这真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天。
‘十八岁’什么时候才会答应跟她做朋友呢?
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张存夜拐了个弯,偏离回旅馆的路,径直往酒吧走去。
甘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湿着的衣服,有点犹豫,但有点想进去。
酒吧门口没有保安,他的身影消失在入口。
甘却摸进去,推开厚实的玻璃门,震荡的音乐声立刻涌进她耳朵,她感觉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穿过短走道,转个角,里面灯红酒绿,舞池热闹,人群走动,烟圈升起,冰块撞杯,音乐声也更大了。这才是一般酒吧里的夜生活。
甘却就像一只飞进黑暗森林的小麻雀,傻站在人稍微少一点的走道处,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且,她似乎把‘十八岁’给跟丢了。
人太多,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形形□□的人来来往往,甘却背贴着墙不敢乱走,很冷很饿,还有点无措。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她挪了挪步子,想去里面找他。
有人端着酒杯急着往外走,撞到她肩膀,有点疼。她一个劲道歉,但人家看都没看她。
吵闹的音乐声和浑浊的空气让她头晕,脚步也虚浮,脸越来越热。
才走到舞池外围,腰部就被人揽住。甘却转头对上一双碧蓝眼睛,不知是哪国人,总之是她不认识的男人。
“你、你放开。”她用力去扒开腰间那只手。
对方根本听不懂中文,笑着要揽她进舞池玩;大概发现她衣服湿了,又拉着她往吧台去。
他拿了酒让她喝,甘却摆手拒绝,后退着说要去找人,但震天介响的乐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手也被抓住了。
陌生人把她拉回去,说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英语,酒杯都递到她唇边了。
他也靠得更近,烟味刺鼻,酒气浓重。甘却偏着脸往旁边躲,脑袋被那人按住。
这种熟悉的、被强制的压迫感让她害怕。
冰凉的玻璃杯边沿抵到她嘴唇,她大脑空白了几秒,辛辣的液体滑进舌尖。
辣到她想咳嗽,呛到她想流泪。
使劲推又推不开的时候,某些碎片一样的可怕画面闪回到她脑海,几乎是她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
红绿光束扫过陌生人的脸,也扫过甘却的脸。她被灌了满满一杯劲酒,看见的东西都是晃的。
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往上移,摸她滚烫的脸。她只想逃。
晕乎乎之际,看见熟悉的黑色卫衣。是她的‘十八岁’,刚从洗手间出来。
她见他反手拎着一瓶啤酒,推开挡路的男女。
然后她手腕被圈住,人被他拉到身后。
周围人越发躁动,她听见陌生人在说英语,很吵。
“Fuck you !”啤酒瓶被身前的人猛地磕在吧台上,炸裂的声响伴着他那句话,音乐骤停。
他淡漠神情中透着一点阴狠,断口参差又锋利的酒瓶对着灌她酒的人。
一副谁都别来惹的样子。
☆、第五章
1
当一眼望去就知敌强我弱的时候,张存夜最擅长用气场取胜。
一个人的气场,是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
他黑衣黑裤,红唇白肤,还是个少年。
一手插裤兜里,一手握着玻璃瓶颈;挡在她前面,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一无所有,无所谓再失去什么。
只是对面那墨西哥男人能不能他妈的识点趣早点滚蛋?
张存夜感觉这手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十几秒过去,墨西哥人终于如他所愿识趣了,手指着他俩,边点着头边退开。
甘却知道这动作的意思,意思就是:你们给我记住,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人群都散,这场热闹凑不成,大不了凑下一场。
短暂的寂静过后,喧闹依旧。
张存夜松开酒瓶的同时,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看了眼身后的傻子。
她脸红得不正常,明显被灌醉了。还露着牙齿嘻嘻笑。果然傻。
他戴上卫衣连帽,侧头问:“走不走?”
“走呀,但是、去哪?”甘却下意识去拽他衣袖。
“手放开。”
“噢。”
她收回手,紧跟着他往外走。她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灯光一直晃。
“‘十八岁’,你刚刚好厉害。”
张存夜不理她,长指绕开纠缠的耳机线,塞上听歌。
他最讨厌在人前动手,他习惯的是操纵一切。
所以刚刚的自己,一点也不厉害。
2
出了酒吧,张存夜在路旁一间小铺面前停下。
“你要买什么呀?”她在他身后探着脑袋问,听见店铺老板跟他说英语,然后老板把一杯姜黄色的东西递给她。
甘却不知道要不要接,抬头去看张存夜。
“喝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解酒的。”
“哦……”
她第一次沾酒,就被灌了那么劲的一杯,早就头重脚轻难受极了。热乎乎的醒酒汤,屏着呼吸喝下去,全身都热。
而张存夜,他只是怕她半路晕下去赖着说走不动,麻烦。
两手捧着自己的脸,甘却看他的脸色似乎有点发青,跟平常不太一样。
“‘十八岁’,你今天有没有吃饭呀?你在赌场里呆了一整天唉。”
他照例懒得理她,转身走在前面。
拐出这条街,前面是中心花园,再前面是十字路口。
不知道他怎样,反正甘却一天不吃东西简直饿到快虚脱。
“‘十八岁’,我好像饿了,你现在要去吃饭吗?”
“对了,你每次去图书馆,都看什么书呀?我最喜欢《环海日志》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呀?一定是那两根线的缘故……”
甘却小步跟着他,头没那么晕了,话还一直说不停。
走在前面的张存夜突然停下脚步,两手收在卫衣口袋里背向她。
她不敢动,“你怎么啦?有、红灯吗?”
花园外的空旷地,哪里有什么红绿灯?
他摘下黑色卫衣连帽,转头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她头发还半湿,目光乱转,红着脸,良久才憋出一句:“除了跟着你,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oh,”他转过来面对她站着,微抬下巴,黑色耳机线贴着白皙脸庞,“这是你的事,可你烦到我了。”
“我……没有呀。”
指甲盖刮着毛衣下摆,甘却想不通。这几天她既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让他看见自己,为什么还会烦到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怎样才不会让你觉得烦?”
“别跟着我。”
“………”
路灯明亮,花园外只有他俩。
远处广场的鼓声点点作响,街道霓虹灯闪,天桥下车辆如水流。
这城有多繁华,就有多冷漠。
眼里涌上温热的液体,甘却下意识走前一步,“我……”
张存夜往后退一步,“别再跟着我。”
他眉眼清凛,边说边倒退,退出路灯的可照亮范围。尔后转身一个人离开。
甘却也成了一个人。
3
帕威尔总是告诉她:你值得所有人的爱。
可是这些年来,福利院里的生活一直跟帕威尔的这句话唱反调。
睡了,梦见没人爱她;醒来,真的没人爱她。
那些正常的小伙伴都不跟她玩,院长和护工大人们更不喜欢她。于是她就为了一个哑巴学会手语,为了一个盲人学会盲文。可惜哑巴盲人都不跟她做朋友。
生身父母或者说出生资料的缘故,她注定是一个没人领养的孤儿。
漫长的夏日午后,总是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数云朵。
辛迪说她很可爱,辛迪总是捉弄她,辛迪想教她做一些好玩的事,辛迪……
甘却想到这些,在空旷的花园前空地蹲下,眼泪流出来。
帕威尔说:辛迪是个坏蛋。
她哭了。
4
世界地图上的荷兰只有一朵郁金香那么大。
甘却出来到现在,还没见过郁金香———荷兰的国花。
今夜蹲在这里,终于看见了。
花园花圃里的郁金香成丛成列,在夜风中招摇,安静又漂亮。
她把脑袋枕在自己臂弯上,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站起来。
环顾张望着,她发现,‘十八岁’离开的方向好像不是往旅馆的呀。
可是他不让她跟了。
甘却总觉得,他是一个神秘又厉害的人,只是不爱理人。
又或者,是她真的不适合跟人交朋友,所以才那么失败,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
对着手指往反方向走,旅馆的方向,甘却在苦恼:明天要不要穿一身夜行衣跟在他身后?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十分钟后,她又走回来了,朝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因为,除了神秘和厉害,甘却还认定,他跟自己一样孤单。
按照她的经历认知:孤单的人一天不吃饭,会更孤单的吧?
5
顺着他走的那条路走,没一会儿就走到十字路口,甘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而且还特别饿。
她打算先买个面包再去找他,找不到的话,就去他住的旅馆看看他回去了没。
可在甘却啃着面包走出面包店时,一抬脑袋就看见了天桥边上的黑色身影。
果然呀,吃东西会带来好运!
她一路小跑,爬上天桥,轻手轻脚靠近他。
卫衣宽松,双腿修长,他一手撑在桥栏上,一手收在卫衣口袋里,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
甘却还没喊出口,见他慢慢弯下腰,双手撑着自己膝盖上。
他甚至想背靠桥栏坐下去,可一转身就对上她的眼睛。
两相对视,甘却被他的苍白脸色吓到;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你———”
“过来。”张存夜打断她的话,侧靠着栏杆,一手捂着腹部。
她走近几步,发现他连唇上都血色全无。她有点害怕,还有点不知所措,“你怎么啦?我们回去吧?”
“看见那间药店了吗?”他没接她的话,指了指天桥下右边街道的连锁药店,声音都虚,“帮我去买药,止胃疼的。”
甘却反应了一会,“哦,好!那你坐下,我很快就———”
“还有水。”他又打断她的话,把皮夹扔给她。
“嗯嗯,你别走。”刚跑上不久的甘却又跑下去了。
张存夜顺着栏杆坐在地面上,屈起一腿,仰头往后靠,咬破唇也不能缓解胃部的绞痛。
望星星,望高楼,忘记此刻悲怆。
6
甘却气喘吁吁跑回来时,他把下巴搁在自己手臂上,半张脸都藏在黑色衣袖处。
“你睡着了吗?可以、吃药了。”
“没睡,在咬衣服。”
“啊?”她拧着矿泉水瓶盖动作顿了一下,“那、现在可以不咬衣服了,换成咬药。”
张存夜轻轻嗤笑一声,瞥了眼她买的那种药,“四颗,放瓶盖里,给我。”
“好,”她低头拆着药盒,数了两遍,分出四颗,把药和水瓶一起递给他,“给。”
他没接,说:“头转过去,不许看。”
“啊?不许看什么?”甘却懵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