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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上开慢点。”
……
厉言修的车离开了长河电池的厂区,池怀音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拎着一大包零食往楼上走。
与此同时,厉言修开着车回城。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方向盘,眉头紧皱。
如果不是研究院的院长告诉他,池怀音换了工作,他不知道多久才会知道这件事。
他一个人去选购了很多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买了很多进口的生活用品去看她,结果得来的,居然是这么个消息。
他平素工作忙,又代替父母出了一阵子差,再回森城,竟然一切掌控之中的东西,都全盘失控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视线落在前方,路灯一盏一盏,光线并不强烈,却让他有种刺痛的感觉。
路过红灯,高度行驶的车终于停了下来。
他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许久,慢慢捻了捻眉心。
……
******
火车一停靠到森城,赵一洋就跑了,去见江甜了,火烧屁股似的,连再见都没和季时禹说。
他拎着包一个人回了上沙镇,差点赶不上最后一班公车。
几十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季时禹终于回到厂里。
刚到楼下,他已经被周继云拉住了。
他上半身穿着外套,下半身穿着一条短裤,想必是出来上厕所的,一看到季时禹,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老大,你有危机了,大嫂的追求者来了,开着一辆丰田皇冠,长得还他妈贼帅,大嫂还请这个人上楼坐了好几十分钟,这人临走,还给大嫂送了好多吃的。”周继云说着,顿了顿声:“刚才大嫂给我们分了好多。”
“……”季时禹归心似箭,就是想要回来见池怀音,谁知道,这人还没见着,就被通知后院起火。
这什么情况?
他抬起手上的包,一把将周继云推开。
“闪开。”
……
池怀音睡前把晒干得衣服收了回来,正坐在厅里叠着衣服。
身旁的收音机里播放着晚间的音乐节目,窗户紧闭,一点都不冷,房里花草开得郁郁葱葱,一点都没有冬日的感觉。
池怀音跟着广播节目哼唱着邓丽君的旧曲,好不惬意。
“嘭——”一声粗鲁的声响,池怀音脆弱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幸好她还没栓门,不然就这造反一样的力道,估计整扇门都要飞了。
池怀音惊愕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满脸紧绷的季时禹,满身森然,站在门口。
池怀音放下衣服,站了起来,一脸不悦:“你现在连门都不会敲了?”
季时禹没有回话,视线一眼就看到她放在桌上,已经分了一大半出去的零食袋。
季时禹一看到那东西,就觉得有一股子无名火,从胸腔烧了起来。
“这是什么?”
季时禹的口气带着几分质问。
池怀音见他一进来就要兴师问罪,大概也能猜到一定是公司的那些男技术员在他耳边嚼了舌根。谁说男人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女人都害怕。
比起季时禹的怒火中烧,池怀音却觉得好像有天山冰泉水润过心田。
也不知怎么的,见他在乎,见他吃醋,却觉得胸腔满满的。
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零食。”
季时禹双手叉着腰,大男子主义缺陷再一次显露出来。
“你怎么能随便拿别的男人送的零食?”
池怀音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走过去,将零食袋的口系了起来,回过脸来看着他:“你不是也随便给别的女人送过零食?”
季时禹习惯了柔顺乖巧的池怀音,倒是没想到她辩驳起来,比那些旁的女人也毫不逊色。
他正要说话,池怀音已经把他推出门外。
“嘭——”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还好死不死,插上了门栓。
“喂池怀音!”季时禹被气到了,不住拍着房门:“我发现你长能耐了是不是?”
门内一片死寂。
“你信不信,我把门拆了?”
门内依旧无人回应。
住在季时禹房间不远的周继云,轻佻地倚着房门,手上还拿着池怀音分的花生,一边剥一边吃。
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追女人,靠武力,那可是要坐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
季家独子上大学之前,池怀音曾在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季家独子很认真地回答:温柔、大方、善解人意。
季家老父亲皱眉:哪有把自己的妈妈当理想型的?
后来,季家独子带着女朋友来家里。女孩子主动收桌子把菜汤泼了一桌子,主动洗碗摔了好几个碗,主动要去收厨房的时候,池怀音终于忍不住阻止了。
——季慕池,哪有把自己的爸爸当理想型的?!
第41章
门外的动静停歇; 池怀音没有开灯; 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 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光。
和城市霓虹灯闪烁的夜晚不同,上沙镇白日看上去落后的景象; 夜间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派祥和的静谧。没有灯海,没有车河; 月光不再是点缀; 和星星共舞一曲悠扬的乐章。
老旧的路灯光线昏黄,斑驳的树影映入那杯温开水里,婆娑斑驳; 随风摇曳,像人的心事一样; 纷杂繁复。视线所及的别处窗户,能看见人影走动; 池怀音一眼就能看见季时禹的那一扇。
许久; 一整层的同事们都入睡了; 所有窗户里的灯一盏一盏都熄灭了; 池怀音也终于感觉到困意。杯中的水凉了; 池怀音抿了一口就没喝了; 任其放在窗台上。
刚要上床睡觉,那扇破旧的门被人敲了几下。
很轻柔的力度; 三四下就停止了。
池怀音猜到可能是季时禹; 想到他最近粗鲁无礼的表现; 没有立即去开门,过了许久,她确定外面都没有声音了,才去拉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门外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在黑夜中格外空荡。门口没人,只有一低头,摆在门口的小盒子和纸条。
池怀音弯下腰,将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
季时禹去福岛出差,行程非常赶,他还是抽了空给池怀音挑了礼物。
一个漂亮而精致的八音盒,钢琴的样式,琴键上有一个女孩在跳舞。梦幻而少女。
池怀音甚至很难想象,季时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去礼品店挑八音盒的样子,那画面一定非常诙谐。
黑暗的房间里,池怀音打开了八音盒,悠扬的音乐轻柔响起,舞动的少女投影在黑白的琴键上,美轮美奂。
轻柔的音韵像流转的时光,让池怀音觉得好像跟着回到学生时代一样。
仔细回想,第一次见季时禹,是在高中开学之前。
她刚被送回宜城一中,宜城一中建设不如森城的学校,厕所在操场的角落里,上完厕所出来,她就迷失了方向。
那时候季时禹在操场角落抽烟。一副流氓地痞模样,任谁也无法把他和成绩第一这个设定联想到一起。
她不小心看到了,诚惶诚恐,愣愣站在旁边看着季时禹。
他见她傻乎乎怔楞,将烟夹下,右手自然下垂,搁在大腿之上,没有一点慌张,只是微微皱眉,做出抬手的动作,黑暗的影子瞬间将池怀音笼罩其中。
他说:“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那模样,着实把池怀音吓了一跳。
那时候命运没有告诉她,她的一生,会和这个男人有这么深的牵连。
多年过去,当初一无是处的坏男孩渐渐成长成了另一个人,虽然依旧没耐心,热血,冲动,却成了一个百人工厂的支柱和依靠。
绅士会自私,君子懂抽身,只有他这种大男子主义的粗人,愚蠢背下的责任,就绝不会卸下。
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却能给大家这样的安全感。
所以即便他有很多很多缺点,大家依然以他为首。
池怀音拿起纸条来看,上面季时禹的字迹熟悉到不能描摹。
铁画银钩,下笔有神。
——晓看天色暮看云。
他故意没有写完后面两句。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池怀音将纸条捧在胸口,久久不得平静。
******
清晨的阳光混着厂里的鸡鸣狗叫,叫醒众人。
有条不紊开始生产的厂房里,有人见周继云一大早就上岗了,且又在狼狈攀爬,四处给机器上机油,忍不住问道:“周继云怎么又在上机油?”
赵一洋清早回来上班,听了些故事,笑得前仰后合。
“死于话多。”
周继云本就怨气升天,对季时禹不敢造次,对赵一洋可是熟得不行,一块油抹布就飞了过来,在赵一洋的工作服上留下一道黑印子。
赵一洋一边笑一边跑:“冤有头债有主,你对我撒什么气?!”
……
1996年,在繁忙的工作之中,就这么到来了。
没有节日,没有假期,长河电池的众人都毫无怨言地加着班。
东信的那一批货赶出来,就能过年放假。
这是大家唯一的动力。
一月底,东信的订单终于全部完成,交货的那天,几乎所有的工程师、工人,都站在厂门口,看着电池装箱,上货车。
看着那些印着“长河电池”的货箱被抬走,不少人甚至忍不住抹泪。
赵一洋左手搂着季时禹,右手边站着池怀音,不敢搂,转而拍了拍池怀音的肩膀。
“等着收支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时禹嫌弃地拍掉了赵一洋的脏爪,“离我远点。”
赵一洋笑眯眯的,被嫌弃了也不生气,很认真地评价季时禹。
“长期欲求不满的人,比较容易变态,我懂。”
季时禹阴森森地一笑,突然回转过头来,幽幽地说道:“春节时间也不短,留在厂里开发新产品,还挺不错的。”
赵一洋要是听不懂这赤果果的威胁,那就真傻了。
“我去催支票。”他嘿嘿一笑,脚底抹油,溜了。
货物装车结束,货车开走,围观的人也就散了。
马上要放假了,会计忙着结算和发工资,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研发组年底却是最闲的。
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实验室也关闭了,开年之后再奋进。
池怀音也有些感怀,看着厂里辛辛苦苦生产的电池,终于送走,成就感也很斐然。她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准备回宿舍收拾行李,刚走两步,手臂却被人抓住。
天气越来越冷,池怀音穿着一件灯芯绒的厚外套,衣服被抓得有些皱。
池怀音回过头看向抓着她的季时禹,有些疑惑:“还有事?”
季时禹微微俯视,看向她,略显狭长的眸中带着几分温柔的期待。
他似笑非笑,声音依旧低沉如风低吟。
“你真的准备考察100年?”他顿了顿,又说:“真要100年,我也没意见,我就是希望向组织申请一下,我可不可以不要名分,直接过日子得了。”
“你也听到赵一洋说的了,长期欲求不满的人,比较容易变态。”季时禹眨了眨眼,略带着狡猾:“池小姐,这社会如此安定,你难道忍心让一个变态,出去祸害别人吗?”
池怀音闷闷地抬起头看着他,半晌,在血液涌上脸颊之前,她打掉了季时禹的手。
“胡闹。”
……
看着池怀音害羞跑开的样子,季时禹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离开,只是贪婪地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突然就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