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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都是惯出来的。”
余乔说:“以后我还惯着你。”
“你说的啊,我记着了。”他把头抬起来,眉与眼都含笑,灿烂过窗外金色的光。
“嗯,我说的,陈继川小朋友。”
他凑过来亲她一下,短暂的又带着点难以形容的羞赧。
随即站起来,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余乔这才发现,他的套头衫上印着菲德尔卡斯特罗年轻时的头像,下面有一段拉丁文——absolverá(历史将判我无罪)。
她忽而一愣,留一道侧影,在正午的阳光背面徘徊。
“还不走?”
陈继川已经拉开门,站在门边催促。
余乔快步上前,挽住他手臂,“你牵着我。”
陈继川一笑,“自己地盘还怕走丢了?”
余乔说:“嗯,我胆子小。”
“傻妞。”他拉着她的手,带上房门。
室内陡然一空,空气中仍残留着她的眼泪与他的汗滴。
窗台下,茶杯里,他们的玫瑰还开着,永远新鲜,永远浓烈。
陈继川带她到附近一家家常菜馆,等菜上齐,已经是下午两点。
余乔饿得狠了,但吃饭仍然是慢节奏,陈继川放碗的时候,她的进程才刚刚过半。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小川——”
余乔抬头,瞧见吧台方向走来一位穿棕红皮衣的女人,她的鞋跟尖利,踩在瓷砖地板上吧嗒吧嗒响。
陈继川站起来,“媛姐在呢。”
“月底过来盘账,没想到能遇上你。最近忙什么呢?跟消失了似的,根本找不到人。”
陈继川敷衍说:“没什么,都是瞎混。”
“跟我还不说实话?”她侧过脸,似乎这才发现坐在对面咬着小排骨的余乔,“这是哪一位啊?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又要应酬……
余乔不舍地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再抬头已经带了笑,“你好。”
又不再组织下一句。
陈继川接下去,“这是余乔,余乔,叫媛姐,是这的老板。”
“你好。”余乔机械地重复,只有说完时微微一皱眉,透露出她的不耐烦。
她还没吃饱……
“我江媛,你要乐意跟着小川叫一声姐也行。”说完不等余乔开口,就去看陈继川,“你能耐了你,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文文静静的,和以前那些个的都不一样。”
“什么以前的……姐,你别害我成吗?”
“我能害你?你能摸着良心说话不?”
他们俩你来我往的打趣寒暄,余乔已经等得不耐烦,偷偷拿起筷子继续吃,正吃在兴头上,一不小心一抬眼,发觉陈继川正望着她一个劲地笑。
余乔皱眉,咬着筷子尖瞪他一眼。
他还是笑,伸长手,拿纸巾把她嘴角的一点油渍擦干净,劝她说:“慢点儿吃,我等你,吃饱了才有力气追蝴蝶。”
她登时脸一红,匆匆低下头,盯着碗里的茼蒿菜骂陈继川无耻。
江媛盯着他,预备了满肚子的话,到眼下,一句也不想再说。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半个小时,余乔终于肯放下筷子。
江媛说什么也不肯收陈继川的钱,他倒也不在乎,说了声谢拉上余乔就要走。
临出门,江媛不忘叮嘱他,“有空来玩,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余乔挽住陈继川,替他应了声好。
两个人肩并肩,渐渐消失在街角。
这个点,饭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大堂空荡荡透着一股凄凉。
江媛坐回陈继川那张桌。
她心里烦,一根接一根抽烟。
一低头发觉余乔用的小碟下面压着红钞,拿开碟子一看,正好是今天的饭钱。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陈继川领着余乔在市中心商场里闲逛,排队买饮料的时候,余乔问他:“陈继川,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没有。”他的态度直白得让人胸闷,“乔乔,我不是你。我没想过会遇到你,如果我早知道……”
“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早知道有你,我肯定不来这儿了。”
“为什么?”
“我得躲着你,越远越好。”
“陈继川,你真混。”
“嗯,我是真混。”他一眼扫到电梯旁的电影海报,随口说:“要不要和混蛋看场电影?”
“不。”她转过头,只留个后脑勺给他,含含糊糊地咕哝说,“看两场。”
不意外的,身边传来陈继川明快的笑声。
他握紧了她的手。
余乔看着宣传海报上周迅的脸,心头的酸和苦,都变成了无声的笑。
而被风沙追逐的周迅,扮着男装,提起剑,要去赴一场不具归期的约。
第十三章良夜
一部《龙门飞甲》,一部《金陵十三钗》。
接连看下来,出门已是华灯初上时。
余乔红着眼,还在哽咽。
春尚浅,夜未眠。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她靠在他肩上,不知前路,亦感心安。
在麦当劳门前,陈继川的手机震动,接电话之前他说:“派出所打来的,可能车好了。”
“张警官?”
余乔悄悄捏他掌心,小声说:“希望他们工作效率低一点。”
然而陈继川的回答却让她失望,“方便,没问题,我现在过去提车。”
挂断电话,余乔低头看脚尖。
陈继川伸手捏她下颌,“难过什么?你要不想走就不走。”
他不明白,当你明知决定是错,却又向此偏离时,总希望出现某些偶然的不在你掌控内的事件坚定去留不定的心。
拿到车,开回酒店。
一路上余乔话不多,陈继川也心不在焉,不知想什么。
晚九点,小城市已经赶上回家的末班高峰。
他把车酒店对面那条街,一家补习班门口。
学生们背着书包与补习老师道别后,陆陆续续消失在这条平凡无奇的街上。
他将电台广播声调大,回头看余乔,伸手拉过她微凉的左手,放在膝盖上一时捏,一时揉,反复摆弄。
有人点一首《偏偏喜欢你》,把2011唱成1991。背着大书包的小学生经过他们车前,扒拉着自己的嘴做了个鬼脸。
陈继川忽然问:“昨天上午怎么想的?我不是让你倒车走?就那么不听话?”
余乔说:“什么也没想。”
“你是不是傻?”
“我是啊……”
陈继川捏她脸颊,“难怪你奶不放心你。”
“结果把我托付给你,我奶也是病糊涂了。”
他把车顶天窗打开,冷空气下沉,她眼里的、面庞的红都褪了不少。
“说实话,你长这样应该挺多人追的吧?”
余乔觉得好笑,“陈继川,你长这样也应该挺多人追的。”
“嗯,确实挺多的。”
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靠着车窗和她说话。
“一个江媛,一个卖衣服的小妹。”
“还有呢,给你数一晚上数不完。”他眯着眼,看着她,“不知怎么就栽你手上了。”
“我不好?”
“挺好,就是爱矫情。”
她生气,眼睛里却藏着笑,想把手抽回来,却拗不过他的力道。
他沉着脸警告说:“干嘛干嘛,这我的。”
“不要脸,明明是我的。”
“以后都我的。”
“那我呢?我还有什么?”余乔问。
陈继川答:“你有我了,还想要什么?”
车内忽而一静,她的眼是流动的记忆,记录着他扬眉皱眉高兴快乐的点滴。
电台正在唱爱有千般苦——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余乔低头,抿嘴笑,抬头时眼睛亮晶晶带着光,“其实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总有人给我递情书。”
“嗯?谁啊,毛还没长齐就……就他妈这么有眼光。”
“初三那年,隔壁班男同学坚持给我送了一年的早餐。其实都给小曼吃了,她那年胖了十斤,到现在还怪我。”
“挺好。还有没有打架的?”
“听说是有的,好像后来遇上年级主任巡楼,就没打成。”
“大学呢?大学还有唱情歌摆蜡烛的吧。”
“有,学长在宿舍楼下点蜡烛摆成心形,还拉横幅——”
“横幅上写什么了?”
“不记得了。无非就是那么几句,听说还能把人名抠了循环使用。”
陈继川开始认真打量她,琢磨完了问:“就一个也没看上?”
余乔摇了摇头,“我这方面……有问题,和一般人不一样……”其余她不想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问,“你呢?你有没有认真过?”
“我?”他冲余乔一挑眉说,“你看我这样也知道我是个王八蛋啊,有今天没明天,敢跟谁认真?”
“王八蛋……”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笑,“我们乔乔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这么好听。”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整个城市静下来,为等今夜最后一首歌。
余乔把短靴脱了,抱膝侧身坐在车座内。
陈继川拧着眉毛大惊小怪,“脱鞋得先打声招呼啊,还好天窗开着,不然咱们这车能有活着出去的人吗?明天上报纸多难丢人啊,俩小情侣车震不成,被女方臭脚丫子熏死……哎哎,别打了,我认错我认错……”
余乔恨恨踹他一脚,“好好说话。”
“行。为表忠心,我先深呼吸一下。”说完真要鼓足肺,吸气呼气。
她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劲捶他,“王八蛋——”
陈继川把他两只手都攥住,死皮赖脸的还能笑得出来,“在哪儿上的学?涵养这么好,骂来骂去就这一个词儿,以后把我女儿也送那读。”
“深大附中啊。”
“大学呢?”
“暨南大学。”
“不错,挺厉害。”
余乔把手抽回来,撑着下颌问:“那你呢?”
“我?”陈继川想了想,说,“就一专门教人干架的学校。”
“把你教成这样?”
“哪样?”
“谁都敢干。”
陈继川一听,立刻正经危坐,“余乔我跟你说,你要端正态度,今晚不许开黄腔。”
“陈继川,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能啊。我想想,想想跟你说点什么。”他低头抽烟,忽然想起话头,还未开口,嘴角已经带着笑,“跟你说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为了女人打架。”
“谁呀?”
“我也不知道。我一表弟是个小胖子,喜欢上他们班女同学,被班上体育生发现了,往死里揍了一顿。我看不过去就跑他们学校去找人,那小子看我第一眼就说你是什么什么学校的谁谁谁吧,我知道你喜欢她,正好,我们今天好好干一架。没等我解释就冲上来,在楼道里就干上了。不过也没打几下就给保安发现,说要报警。”
“后来呢?”
“后来不就跑了,人也没打成。”
余乔乐得不行,“陈继川,你真傻。”
他捏着她的手指玩,也说:“年轻不就这样,憋着一股劲,看谁都不顺眼。”
“那你眉头上这道疤呢?怎么弄的?”
“这个?”他向上看,嗤笑一声,“地铁上抓色狼,没料到人有同伙,给刀尖子来了那么一下,破相了。”
余乔身体前倾,去碰他眉头内凹的疤痕,“当时流了不少血吧。”
他扶着她的腰,看着她脸上认真又不忍的神情,止不住地笑,“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