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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柏青山提出第二个任务:“假设现在是惜言自杀的那个瞬间,大家设想下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自杀那场戏出镜的只有惜言、惜音和帮助惜音一起救人的两个路人,因为这两个路人没有台词,所以并没有指定演员,准备拍摄时直接招募群演来完成。此时其他在这场戏里没有出镜的演员都有些懵,他们根本不在现场,当时在做什么重要吗?
柏寒松看了眼父亲,第一个发言:“高翔的身份是高中物理教师,事发时是星期三的上午,正常情况下高翔应该正在上课。不过我仔细读过剧本之后,结合高翔这个人物出场的规律,我认为高翔周三上午应该没有课或者只有一节课,他此时在办公室备课的概率更高。惜音此时跟他相识不久,互相都有点朦胧的好感,结合剧本上所说的出事之后高翔很快赶去医院看惜音的表现,我认为高翔平时应该十分关注惜音的一举一动,那么此时他也很有可能正在回忆之前跟惜音见面的情形。”
洛迦目瞪口呆,原来剧本还可以这么读!原来短短的对话和场景描述之外,居然有这么多内容可以靠情理去推测,去揣摩!原来更多的人物信息居然隐藏在字面意思之外!
第96章
柏寒松开了个头; 后面的人顿时都找到了思路,不多时饰演父母的演员、饰演邻居的演员、饰演惜言男友的演员纷纷根据自己理解的人物特征做出了推断; 很快,原本只是在纸上的、片段割裂的人物形象渐渐丰满起来; 困顿在琐碎平庸中的父母,热心却又热衷于窥探别人隐私的邻居,贪恋惜言青春却又不想对她的人生负起责任的男友……随着众人的发言; 一个围绕着惜言姐妹的小小社会网逐渐立体清晰。
等柏青山微笑着看向洛迦时; 洛迦已经心如明镜。
她口齿清晰地说:“惜言头一天晚上回来的很晚,夜里又偷偷地哭,姐妹俩住在同一间屋子,惜音肯定是听见了的; 但是因为姐妹俩关系不好; 所以惜音没有问她。第二天惜音醒来时惜言已经走了,惜言这个人生活十分有规律,凡是剧本里有她出现的早晨的场景; 她一般都在做早饭或者吃早饭,但是这天早上她没有做饭也没有吃饭就走了; 惜音根据这个细节推断出惜言情形不对,于是急急忙忙到她常去的地方找她。”
夏语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偏过了头。
“现在是第三个问题,”柏青山仍然是慢悠悠的语速,“对于惜言的父亲娶惜音的母亲这件事,你们饰演的人物是怎么看的?”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夏语冰抬眼直视着柏青山; 她有点不理解,按照剧本的内容来看,这件事所影响到的只是惜言对待父亲和继母的心态,跟其他人甚至跟惜音关系都不大,为什么要问这个?
洛迦有同样的疑问。她忍不住翻出剧本,认认真真把相关的内容又看了一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却又溜过去了。
饰演多嘴邻居的中年女演员突然惊讶地“哎哟”了一声,站起来说:“肯定是我告诉了惜音她爸爸妈妈是在惜言妈妈住院的时候就相好的!”
洛迦大吃一惊,这个情节剧本里没写过,但是,这个猜测却十分贴切!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顿时清晰了,那就是她想了好多天的问题,她为什么那么关注跟她关系十分紧张的惜言?因为她自从知道了父母的事情后就一直对惜言心怀愧疚!而这个告诉她真相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多嘴的邻居!
柏青山温和地问那个中年女演员:“为什么这么说?”
“剧本里当我知道惜音为了救姐姐呛水住院时,我的表情标注的是‘同情、感慨、愧疚’,前两个容易理解,但是愧疚,我一直没想清楚为什么,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女演员流露出突然参悟的喜悦,“我在惜言妈妈住院时曾经照顾过她,我是唯一一个从惜言妈妈在世时就跟他家做邻居的人,我又是几家邻居里最爱打听消息,最爱到处传消息的人,只有我可能知道真相,也只有我会告诉姐妹俩这桩不光彩的婚外恋,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愧疚!”
“好,诸位,这就是言外之意。”柏青山温和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声平缓却充满了力量,“你们要做到的不仅仅是展现剧本已有的内容,你们更要把剧本没有写出来的言外之意找出来并且吃透它,把它融进你们塑造的人物中,这样你们的角色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剧本上简短的几句话。”
洛迦只觉得浑身发热,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那些人物小传,人物关系图、性格分析等等,原来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都是露出来给观众看的少数画面,演员真正要下的功夫却是藏在一言一行背后的,由无数生活和经历累积而成的、活生生的人物!
这次谈话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多钟,柏青山话不多,只是听着,偶尔画龙点睛的说几句,然而每次他的点拨都让洛迦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渐渐地,整部戏,整个人物都在她头脑中活了起来,栩栩如生。
夜里是请老师讲解整部戏的时代背景,讲解当时的重大事件和民风民俗。下课时已经将近十点,柏寒松坐在洛迦身边,顺手帮她拿起水杯和折叠椅,陪着她一起向宾馆走去。
“柏导太厉害了!”洛迦此时心服口服,忍不住对着儿子夸赞起当爹的。
“老爷子宝刀未老,老而弥坚。”柏寒松笑了笑,跟着又说,“你也很厉害,进步神速。还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托在手心里递过来,“恭喜你得奖。”
洛迦在金乌奖获奖之后接到了不少人的祝贺电话,唯独柏寒松没有打过来,她知道柏寒松几乎是隐居状态所以并没在意,此时见他郑重其事的道贺,又见那小盒子似乎是件礼物,于是好奇地接过来打开,却是一方小巧的晴水色翡翠印章,泛着明净的水光,镌刻着几个她不认识的篆字。
“写的是什么?”洛迦抬头问他。
灯光下她的眉目尤其明丽,柏寒松微微侧过头去,低声说:“南有乔木。”
洛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却想不明白,于是又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柏寒松笑笑地回头看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翻到这首诗,觉得挺好就刻了。”
“你自己刻的?太厉害了吧!”洛迦翻来覆去把玩着小小的印章,只觉得精巧可爱,很难相信是出自影帝之手。
“闲着没事总要学点什么打发打发时间嘛。”柏寒松笑着,忽然看见她连帽羽绒服的帽子从头顶滑落了一些,便顺手替她朝前拽了拽,又见她哈出的水蒸汽在刘海上凝成了水滴,便又站住脚帮她擦去。
“谢了啊。”洛迦抬眼对他一笑。
“客气。”柏寒松又看了她一眼,快步走近了酒店大堂。
之后的几天一直是上午讨论,下午做即兴小品,晚上上课,柏青山有时会对几个主演进行单独讲解,但是大部分时间所有的培训都是全员同步,并不因为戏份的多少而区别对待。
“主演是面子,配角是里子,里外都扎实才能出精品,老爷子一向都是这个理念。”上课的间隙,柏青山总会跟洛迦闲聊几句。
夏语冰瞥了眼两个聊的起劲的人,不满地挪开了椅子。
这些天虽然多数人都相互熟悉了,但是夏语冰跟洛迦除了按时对词、练对手戏之外,私下里从来不搭话。其他人多少都知道些她俩的过节,对这诡异的情绪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一开始柏青山还有些担心这种不和会影响到拍戏,但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两个私下里关系冷到了极点的人每次演对手戏时都是火花四溅,仿佛都憋着一股劲,谁也不肯被比下去,倒是让他有了种意外之喜的感觉。
培训的最后一天,例行的讨论结束后,柏青山宣布:“明天正式开拍,第一场戏是惜言投河,相关人员准备一下。”
洛迦一怔。这会儿天还很冷,她一直以为会把这种下水的戏份放到后面比较暖和的时候再拍,更何况多数时候导演都会先从比较平和的戏份拍起,等演员积累了较多感觉之后才会拍这种感情比较激烈的对手戏,为什么把柏青山总跟别人不一样?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柏青山接着说:“我习惯先拍情绪激烈的戏份,这样可以帮助你们迅速打开心防,最快的时间融入剧情。”
洛迦不由得扭头去看夏语冰,正遇上夏语冰探究戒备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同时转开了头。
反正不能输给她!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想。
第二天一早,影视城那条宽阔的人工河旁边搭好了与剧中时代背景相符的布景,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做着开机前的最后检查,少顷,夏语冰穿着十多年前的秋款服装,裹着一件军大衣走了过来,她的助理一路小跑跟着说:“语冰姐,你关节不好,多贴几个暖宝宝吧。”
夏语冰卷起宽大的裤腿,默默地在保暖裤上贴了几个暖宝宝,顺手脱下了军大衣。威亚师熟练地在她腰上、腿上、胳膊上系好绳子,扣上安全扣,夏语冰快步走去桥中间,向着柏青山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柏青山点头回应。
“《双生》A机第一场第一次拍摄,开始!”打板师跟着说。
夏语冰表情平静,缓缓的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搭在肩上,默默地向前倾身倒下,双脚离开地面的一刹那,她露出一丝解脱的笑。
摄影师蹲在机械手臂上,聚精会神地记录下她的每个动作和表情。
洛迦不自觉地龇龇牙,跳桥什么的还好说,就这么拍进水里……真是好可怕,幸亏在剧本里惜音也很害怕,但愿演的时候不会穿帮。
在离水面几厘米的地方威亚停住,夏语冰整个身体几乎与水面持平,但她仍然保持着姿势,直到柏青山喊了一声“卡”。
“表情不要太实,放空一些。再来。”柏青山看着监视器说。
这个跳下的镜头拍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通过。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两岸的女贞树叶子在风中瑟瑟地打着旋儿,洛迦裹紧羽绒服,不觉打了个寒战,水好脏,好凉,而且好可怕,真的要跳进去吗?
第97章
“A机第二场第一次拍摄; 开始!”
一声令下,全场再次围绕着夏语冰动了起来。这次是拍惜言入水的刹那; 夏语冰再次从桥上一跃而下,水花溅起; 一气呵成,柏青山痛快地喊了卡。
专业救生员立刻下水帮着夏语冰上岸,夏语冰一张脸已经冻得发白; 助理慌忙给她裹上衣服; 又拿了暖水袋,柏青山问道:“还行么?”
“没问题。”夏语冰朝洛迦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说,“只要她别拖后腿; 今天上午应该能把这几场拍完。”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湿淋淋的脚印; 洛迦忍不住又缩了缩。小河好像突然变宽了,水也好像很深的样子,刚刚夏语冰上来时还带出了几根腐败的水草; 那黑乎乎的水底下不知道还有些什么。
洛迦打了个冷战。太突然了,本来她还以为还有一段时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没想到开工头一天就是拍这场。
随着“咔”一声响,夏语冰再次下水,拍摄入水后的场景。洛迦咬着嘴唇向下张望,只见夏语冰已经完全放松了自己,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