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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突突跳了跳; 看着桌上的文件,他又冷静了下来:姜宏的性子他了解,真有无法解决的事,她总会来找她的。
“L县暴雪;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联系上了。”唐令仪失措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重重打在他的鼓膜上。
文化论坛闭幕在即,又撞上了繁忙期; 报社里忙得不可开交; 一干人都被扣了下来强行加班,连周日都不曾放过。负责论坛宣传工作的罗编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冷不防郑以恒推门进来; 一时怔怔。
“罗老师; L县那边的志愿者怎么样了?”
罗编辑推推眼镜; 回过神来:“你是问文茵他们吧?L县的雪下了快一星期了,昨天晚上大了些,压垮了山里的基站。不过凤鸣山的基站年久失修; 信号断续也是常有的事。”
郑以恒微微蹙眉:“没有人负责么?“
罗编辑笑笑:“哪会,当地政府正在派人抢修。小郑呐; 之前的会议资料整理好了吗?我看过你昨天写的报道; 很不错。”
……
回到办公桌前; 郑以恒缓缓吐了口气。罗编辑没有明说,但他岂会想不到?要真有所谓的抢修人员,当地的基站就不会有年久失修之说; 再者,暴雪的天气,又怎样抢修?
定了定神,他匆匆翻出之前叠在抽屉里的志愿者信息。先前为了规避风险,所有的志愿者都提交了紧急联系人,目光扫过“姜宏”二字底下的“邓如静”,他顿了顿,只是很快又扫视下去,不出所料地在穆清的名单下找到了宋修远的联系方式。
周一清早,郑以恒坐上了开往G市的军卡。
“郑记者……这一趟是为了姜老师吧?”
车窗外是快速倒退的行道树与漫天的雪花,郑以恒摩挲着大衣的袖口,心底竟恍惚有些不合时宜的安定。从周六上午接到唐令仪的电话后,他便一刻不停地四处询问奔波。面对无法抵挡的天灾与彼此相隔的高山远水,纵然他这个小小的报社记者所作委实有限,他仍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及早联系上姜宏。
更何况,周日夜里,连地处偏南的Z市都有了风雪预警,宋修远更是连夜请命加入了紧急派遣了救援补给队——已不仅仅是失联,那些志愿老师,连带着部分村民,都因暴雪被困在深山之中。
唐令仪接到邓如静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浅草书院与顾亭商量着闭幕会议的采访明细。邓如静的电话是与风雪预警相接而至的,而在邓如静的电话后,顾亭又知悉了救援补给队的消息。
……
缓缓吐出一口气,郑以恒反问:“依稀记得,宋警官这段时间正在休假?”
宋修远无奈地勾唇笑了,不置可否。他看向窗外,良久,忽然又开口:“我能让你上车,也能随时让你下车。”
“我自然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彼时的G市大雪纷飞,与当地的救援部队汇合后,一行人匆匆开往L县,却在凤鸣山下被阻挡了脚步。也是这时候,他们才知晓山上的志愿老师们大多安然无恙,只是似乎有两位女老师,自从周五送学生回家后,就一直断了联系。
真真正正的失联。
宋修远有条不紊地分派了任务,又与同伴观测着地形与雪势,探究申请直升机的可能性。郑以恒暗自心惊,唯恐姜宏就是那两位女老师之一。
山势险峻,飘雪漫天,天色早已暗沉,这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决心徒步上山。郑以恒拣了些必备物品,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众人身后。
脚下的积雪没过腿肚,纵然穿着高筒靴,仍有细雪不是沿着靴沿渗入,洇湿他的裤脚鞋袜。
他与姜宏,彼此之间所横亘的那五年时光,仿佛在十月末那个周二傍晚的惊鸿一瞥间,就消失殆尽。仍像大二那年,好似无需多言,姜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又站到了他身边。
近些日子,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从那五年空虚荒芜的迷梦中惊醒,犹疑微定,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可两个人的感情里,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刺骨的寒风携着雪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烙下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疼。山路难行,脚底冰凉的雪水随着步子竟渐渐带了些许体温,但未多时,又不断有新的湿意凉气袭来。
临行前,宋修远问过他:“你能做什么?”
他不是常年受训的军人,也不是身怀绝技的地质专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在这样黑漆的雪夜里甚至还可能成为众人的拖累。
可他就是来了。
他告诉宋修远,邓如静得不到任何消息,在Z市,只有他能帮邓如静周旋联系上姜宏。
或许是宋修远真信了他的鬼话,又或许是宋修远亦有些感同身受,最终默许他随行。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需要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徒步多久。四下漆黑寂静,只有几束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并着些微踩进积雪堆中的窸窣声。冷风呼啸,他忽然顿悟,或许这就是所谓修行,唯有徒步走过这漫漫雪原,他才能见到姜宏;也唯有徒步走过这曲折坑洼的山地,他才能真正站到姜宏身侧。
姜宏是一个太好的姑娘,这五年里,他不敢奢求再见到她。真的再见到她,他想把她拉回身边,可又害怕当年的小姑娘早已长成,见到了绚丽的大千世界,眼中的他该是如何相形见绌。
一直坚持着自己所钟爱的事业,她总是那样夺目,那样优秀。
究竟有多幸运,他的小姑娘非但没有远远跑开,转而成了他的姜老师呢?
他不记得他们究竟走了多少时间。长久的风雪麻木了他的脸颊身躯,似乎也冰封了他的心。被设为紧急避难所的村活动中心没有姜宏,他一时竟不觉得迷茫害怕,只想着或许她就在那学生的家中避雪。正当他想找宋修远的时候,却发觉这位宋警官早已跑远——又是一个没能找到人的疯子。
……
所幸终是在那个叫徐甜的女孩儿家中找到了安然无恙的两人。至此,郑以恒那高高悬了一日一夜的心终于坠地。
个中心力交瘁与奔波辛苦都不必向她赘述,只要她安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活动中心的场馆内铺满了棉被绒毯,难以找寻落脚的地方。这样寒冷的夜晚,这样简陋的屋舍,所有人都在将就着度夜。大概唯有他,觉得一切都不将就。
他的姜老师,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用手勾着他的衣摆,哪怕到了此刻,他们依偎着坐在墙边,她靠在他肩头小憩,双手仍紧紧挽着他的臂膀。
他反握住她的手,放入温暖的口袋中,又用空着的左手拉起覆在两人膝上的绒毯,盖到了她的肩头。
“……我睡了多久?”迷蒙中,她醒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望着她的发顶,轻轻说:“没多久,继续睡吧。”
她蹭着他的肩头点点头,很快又没了动静。
他仰头靠着墙,明明舟车劳顿一整天,他竟养不出分毫的困意。
“谢谢你找到我。”
肩侧忽然又有软糯的嗓音传来。
他侧过头:“这有什么可谢的?”
姜宏又摇摇头,良久,才闷在他怀中继续说:“不是今天。”
他有些迷蒙,又有些恍然。大彻大悟后,突然回过味来。
时光漫长,他们一起经历了懵懂青春,在最好的年纪相遇,而后又各自成长,最终在不再彷徨的年纪从容相遇。脱离了年少轻狂的稚气与浮躁,又尚未沾染上繁华世界的油腻与算计,一切都堪堪正好。他们将彼此的年岁融入骨血,看到的是不同年纪的彼此。
“也谢谢你……还愿意等我来找你。”
靠在他肩头的女老师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杏眼清亮,噙着笑意望着他:“郑以恒,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他有些哭笑不得。
“诗经里有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从前一直觉得这句话写得不好,哪能就这样以偏概全,把天下女子一竿子打死。”
“现在呢?”他将她揽入怀里,顺着往下问道。
“我仍觉得不好。”她从他的衣袋中抽出手,玩弄着他的手指,“应当这样改一改:美人耽兮,不可脱也。”
“且有谁说美人一词,就只能形容女性了?”她伸手环过他的腰,小声娇俏道:“郑以恒,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我的美人呀~”
世间的善男信女,若真真陷入情网,大多难以逃脱挣离。纵然无心,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就这样恍惚地度过了五年,所谓耽兮,当真不可脱也。
他低头吻过她的发间,轻声笑:“姜宏,你自然也是我的美人。”
时光磨人,将所有人都放在社会的大锅里慢慢熬着,有人就此磨去了锐气,蹉跎度日;有人却如璞玉,纵然磨去了棱角,却愈发通透温雅。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美人如玉,白璧无瑕。而她,仍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姜老师,他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梁欢番外·上
叽喳的鸟鸣声透过窗缝传入室内; 前夜的狂风骤雨暂歇; 窗帘后隐隐的阳光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梁欢调试程序至凌晨,此刻不过睡了几个小时,就被自带的生物钟搅得睡不着觉。蒙着被子,他正思索着睡个回笼觉的可能; 突然想起今天仍需加班。
六点刚过,这个颇有些年岁的社区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机与烟火味。那些久居于此的老人家或晨练,或遛狗; 又或提溜着一篮子的菜蔬; 在树荫下于老友闲谈一二。
“哟,年轻人大周末的也不睡,唐唐你这又被爸妈窜梭出来来遛狗啦?”
梁欢住在一楼; 透过隔音效果差强人意的窗与墙; 楼底的交谈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蹿; 他闭着眼,恍惚间那女声就像电影下的字幕似的,一行一行从脑袋里蹦到漆黑眼前。
“是呢……哈~王奶奶早上好啊。”老人家的声音大多温和低沉; 唯有这道女声,清丽中带些慵懒的沙哑; 打了个哈欠后又继续道; “我们周六不休息。”
欢欢:“嗷呜!”
“你们家欢欢的模样越长越俊了哦。”
梁欢伸手搭着额头; 翻了个身,额角跳了跳,终于想起了那道熟悉的清丽女声的主人; 那个周一才见过的唐小姐,那个遛狗遛得近乎石破天惊的女人。
“哟!这是谁家的衣服?怕是昨天晚上就被吹了下来吧?”
梁欢一怔,想起昨天傍晚被他挂在阳台外的衬衣,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伸手拉开了窗帘+——从卧室的窗口望去,正好能瞧见阳台外空空荡荡的衣架子,以及楼下相对而站的两个身影。
王奶奶正对着这栋楼,梁欢没将窗户关严实,远视眼的老人家一眼望见了他:“小伙子,这衬衣是不是你的?”
闻言,背对他而站的女子终于循声回过头:“唉?你不是姜姜的发小么?”
牵着小泰迪的女子身形高挑,望向他的眼睛眸色清亮,刚回国不久的梁欢还没有从语死早的状态中脱离,一时难以从博大精深的汉语言中想起与这双眼睛契合的词汇,脑中只有毫无内涵的五个大字“很大很漂亮”。
……
他仍维持着拉开窗帘的姿势,双手笔直侧平捏着尚来不及放开的窗帘,只罩了件T恤的胸膛迎着清晨的骄阳,迎着秋日的凉风,再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头毛与憔悴的神色,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多蠢——
一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