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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走吧。”齐程把围巾拉的更上去了一些; 只露出半双眼睛,说话含含糊糊的。
确实有一点紧张,但是这次是半夜; 身边又有迟稚涵,他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自尊心被她一本正经的想要公主抱他的念头弄得碎成渣渣……
反而,冲淡了一点紧张。
***
迟稚涵家住的是老式小区,楼道很窄; 晚上的廊灯昏黄,走出门之后,齐程就开始无意识的屏住呼吸,不想被迟稚涵看出来,只能拽着她的手,闷着头快步往下走。
能感觉得到迟稚涵很紧张,向来暖和的手冰凉冰凉的,握着他的手收不自觉的收紧,全程一直盯着他的心跳血压。
他甚至觉得,她跟他一样,此刻都在屏住呼吸。
车子就停在楼道口两步远的地方,门开着,为了避免给齐程造成压迫感,司机早就钻进了驾驶室。
齐程拉了迟稚涵上车关上门,自己跑到另外一边也坐了上去,然后两人面面相觑,两张脸都憋得通红。
“你怎么也屏住呼吸了?”齐程的声音有些干涩,抬手帮迟稚涵把跑乱的头发塞到她耳后。
“就……不自觉……”迟稚涵肺活量一般,刚才跑得太快,再加上憋气,现在正伸着舌头哈哧哈哧。
“……傻。”齐程拍拍她的脸,闭了闭眼,熬过因为车子发动那一瞬间引起的晕眩。
“你是不是应该平躺?”迟稚涵皱着眉头看着开始一路飙升的血压。
这辆车后排明显做过改造,位子特别宽,安全带也做了一个给平躺人用的角度。
“躺这里。”迟稚涵拍拍自己的腿。
她很紧张,非常紧张,紧张的连最擅长的调节气氛都不会做了。
“我没事。”齐程抿嘴,照着迟稚涵说的躺了下来,因为担心迟稚涵的情绪,又强调了一次,“我真的没事。”
有迟稚涵在,他的表现已经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起码,肺部没有缺氧的灼烧感,恶心出汗也在可控范围内。
“这是药,心跳血压过了这条线,我看东西会开始模糊,那时候就喂一颗。”齐程递给迟稚涵一个没见过的药瓶子,抬手给迟稚涵看检测仪,“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应该比过来的时候好。”
车子开得很轻缓,但是仍然有轮胎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夜深了,这样的声音在安静中被放大,齐程皱皱眉,感觉迟稚涵的身体一下子就又紧绷了。
“我没事,如果吃了药还没反应,就先回你家,休息一下再说。”齐程拍拍迟稚涵的手,“不急。”
也,不用紧张。
虽然迟稚涵的紧张,很奇妙的让他有种帮他分担了病痛的错觉。
两人的呼吸都不太稳定,反而,让他渐渐的开始镇定。
只是到底十年没有出过门,应激反应不可能全部消失,车窗外的声音仍然让他的脸渐渐的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的冷汗从一开始细细密密的水光变成了实质的水滴。
“是因为声音么?”后排的玻璃都是特制的,齐程看不到外面,S市在午夜市区的马路上仍然车水马龙,经常会有车子交错而过的声音,电瓶车的喇叭声,红绿灯倒数的声音。
齐程点头,支起身体,把之前放在角落的抱枕塞到迟稚涵腰下。
“你太紧张了。”重新躺下去后,齐程开始帮迟稚涵揉肚子,“汗出的比我还多。”
他到现在还顾着她,出门之前还记得让她贴暖宝宝。
可她却因为安全感的问题,让他受了这么多罪。
昨天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不知道又吃了多少这种药。
虽然知道出门对他来说是重大突破,虽然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齐程康复,但是看着他脸色苍白一头冷汗还抿着嘴轻轻的帮她揉肚子的时候,仍然会想掐死自己。
她也就是有一次来姨妈的时候特别痛,撒娇让齐程帮她揉肚子,结果齐程就把这个变成了习惯。
这么这么好的男人……
“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帮他擦擦脸上的汗,迟稚涵动了动腿,让齐程躺的更舒服一些。
她能做的也只有帮他转移注意力,让他现在仍然一路飙升的血压心跳能够控制住,能够慢下来。
齐程手上动作停了下,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点点头。
迟稚涵安静了下。
她提议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帮齐程转移注意力,然后齐程点头后,她脑袋一片空白。
现在这种情况,她脑子里什么故事都没有,让她背菜谱还快一点。
“那个……从前,有座山……”硬着头皮开始编。
“然后你知道的,山里面肯定有一座庙……”
“嗯。”齐程还很配合的应了一声,迟稚涵懊恼的皱皱鼻子。
“庙里面有一个老和尚……”迟稚涵闭眼,死就死吧。
“然后有一天,来了个女施主……”
“……”齐程睁眼。
“……你知道接下来我要说什么了吧。”迟稚涵吸了吸鼻子,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段子……
“你的精神世界……”齐程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找到一个形容词,“很一言难尽。”
“……”迟稚涵掐了一把齐程的胳膊,然后去看监控仪,“数据没有再升了。”
“嗯……”他自己也感觉应该问题不大了。
又帮他擦了擦汗,迟稚涵皱着眉:“可是还是出汗。”
“你平时一定要多喝水。”他的体质,哪怕不是发病的时候也特别容易出汗,早上在健身房跑步的时候,跑步机上下来地上都能积一摊水。
“嗯。”齐程笑笑,头还是晕的,但是估计是昨天药效的缘故,车子里很安静,外面的车水马龙慢慢的一下下的敲击他的太阳穴,痛,但不是不能忍。
心情安定了一点。
他这次严格意义来说,不算是出门,最多只能是把自己当成货物两点之间运输。
没有见到陌生人,甚至连迟稚涵家的房子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
但总归是出了洋房。
他住进小洋房后,家人最想让他走的第一步,他因为迟稚涵和爷爷走了出来。
“等减药反应小一点后,你陪我去看看爷爷吧。”齐程睁开眼,仰面躺着看着迟稚涵。
迟稚涵正低头用手指头戳他的眼睫毛,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眼睛瞪的很圆。
眨了下眼睛,才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齐宁提醒过她之后,她一直没敢主动提。
他们包括她自己总是担心齐程心理会承受不了,他爷爷这件事,赵医生甚至把它当成了减药期间最大的风险。
大家都不知道,齐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包括她。
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瞒着齐程的心和齐程假装不知道的心,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视频的时候。”他看到了爷爷床头的药瓶,挂了电话后,就自己查了瓶子。
后面几次视频,他都把变化的药瓶截了图,也大概知道,自己或许,没有办法去看爷爷最后一面了。
不可能不难过,查到这些药是治疗癌症晚期的时候,他眼前几乎立刻就一片漆黑。
十年,他的爷爷终于还是老了。
可他,差点就变得更加严重。
然后在自己陷入更加严重的自闭症状前,迟稚涵拿着一本书爬上了床,挪到了他边上,指着其中一幅插画问他,这是什么。
那是一本法文书。
自从她的小说被没收后,她偶尔会找这种插画很多的外文书看图猜物,猜不出来就跑过来问他。
很无聊的游戏,她却也能玩的兴致勃勃。
情绪就这样缓了过来,然后有了时间开始慢慢的消化这件事。
他不知道这个噩耗什么时候会发生,战战兢兢的等着,所能做的,也只有更加积极的配合治疗。
直到,因为对迟稚涵的愧疚,让他找到了出门的动力和契机。
“如果我们都不瞒着你,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心里会不会更舒服一点?”迟稚涵的手指还停留在齐程的眉毛附近,说的时候无意识的顺着他的眉毛的角度往边上划。
她的手恢复了惯常的温暖,指腹柔软。
齐程,点了点头。
“哪怕你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听着干着急,也想知道么?”迟稚涵又问,这次手指从下往上划,划到了眉心,停住,把他皱着的眉头轻轻抚平。
齐程怔了下,又点头。
“我爸爸是突发疾病,送到医院手术抢救后就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在里面精神好过两三天。”
“他生病后,他的生意被合作伙伴全部挪走,要债的人追到了我们家,我妈妈在和人推搡的时候扭伤了腰,家里一塌糊涂,可是到了医院,我们两个就立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在想想,我爸爸应该多少猜到点什么,我们没说,他就也没问,后来精神变得越来越差,就再也没有人有心思想这些事。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爸爸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告诉他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说不定告诉他了,他反而会更有求生意识吧?”迟稚涵声音一直不大,说的有点慢,最后这句话问出来,嘴角已经带上了自嘲的笑,“只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
这是迟稚涵少有的几次,主动提到她的爸爸。
齐程盯着迟稚涵的脸,看着她嘴角开始微扬,然后又放了下来。
“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低估了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爸爸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真的就想马上帮忙解决,而是想要和现实世界多一个纽带。”
医院和洋房,都是与世隔绝的地方,现实世界的喜怒哀乐,因为那堵墙,变得再也无法企及。
对于齐程,对于她爸爸来说,那些让人烦心难过的无法改变的事,其实也是来自于他们想要但是已经无法靠近的现实世界。
知道这些,真的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希望能有种参与感,和现实世界没有完全脱节,没有被健康人排除在外的参与感,这样,活下去,就会多一个借口。
这个道理,她也是今天看着齐程的眼睛,突然懂了的。
她爸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在脑里变得越来越清晰,那种明明想哭,眼睛却越来越干涩的感觉又开始变得严重。
“真是……”迟稚涵知道自己又笑了,“要命了,我这多愁善感的真他妈是时候。”
“……迟稚涵。”齐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放松,这样才能哭出来。”
“……哭屁啊。”她还在犟,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想到爸爸让她猝不及防,可是却又怎么都压不下心里面的酸楚感。
她如果哭了,齐程发病了怎么办?
他已经那么努力的维持着正常的心跳血压,她却还要到处散播负能量。
“我就是姨妈来了情绪低落。”齐程微凉的手心仍然捂着她的眼睛,力气不大,但是始终没有离开。
迟稚涵闭上眼睛,因为他微凉的手心,眼角开始变湿。
“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齐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他似乎坐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我现在唯一还能发挥点作用的,也就只有安慰你了。”
“……你坐起来头不晕了么?”鼻音开始变重,迟稚涵两手紧紧拽住齐程的围巾。
“不晕了,你好像把负能量都吸走了。”哄孩子的语气。
却终于,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