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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疑问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得喃喃道,【可是……】
高铭晟看出当事人被问住,立刻说,【谢医生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我的当事人因为神经受伤导致感觉异常,本来就是一种主观感觉,不可能像皮肤破个口子出血,那么一目了然。】
谢隽奇相当淡定,【所以,有必要进行客观鉴定,以明确患者以为的‘症状’是否真实存在,至于鉴定成员,纪小姐可以自行筛选,以免不公正之嫌。】
法官点点头,【是的,如果原告接受,本庭可以召集鉴定小组。】
所有人都望向小凡。
小凡愣愣的想,鉴定?就好像解剖标本那样,她被一群人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面放大了看吗?
她求助的望向高铭晟。
高铭晟看出她的心思,说,【谢医生毕业自本城名校,在业内人脉宽广,何况鉴定成员跟你是同行,就算没有交情,天性也会守望相助——就算我们筛选,也未必能保证选出来的鉴定人不袒护被告,这个建议,倒更像是你争取时间的缓兵之计。】
谢隽奇笑了一下,【既然你们不接受召集鉴定小组,那么还有个办法——不用特别召集专家,也不用另找时间,现在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简单明确的证实纪小姐的真实症状。】
高铭晟眉毛一挑,就连纪小凡也看了谢隽奇一眼。
他不是说过,麻木是相当微妙的主观症状吗?怎么突然就能当众证明了?
【是的,最多五分钟,不光我能明白,就连台上的法官、台下的观众都能明白——】谢隽奇转向原告席,【纪小姐,你愿意尝试吗?】
迎着他明亮而专注的目光,小凡咽了一口唾沫,【我……愿意。】
【好的,那么首先,请允许我暂时拿走你的视觉。】谢隽奇站在她面前,解下自己那条银灰色prada真丝领带。
下一秒,那条还带着他胸口温度的领带被缠过小凡的后脑,系牢,遮住了她的眼睛。
☆、8|第8章
谢隽奇的举动让众人一惊。
旁听席有两个年轻的法学生,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走内部关系混进来围观的,此刻那个男生就暧昧的笑了,“——这是什么节奏啊?”
女生目光闪动,“额……忽然有点羡慕那个原告妹子了。”
纪小凡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回到当天的手术,只不过,蒙住眼睛的,从无菌巾变成了领带。
尽管她小心呼吸,但近在咫尺的气息还是不由分说的钻进她鼻子,让她心悸。
黑暗中她听到谢医生的声音,“纪小姐,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一些测试,为保证测试的真实,请在场各位保持沉默,以免影响结果——”
小凡看不见,台上众人却看的分明。
只见谢隽奇手中多出一个东西来,正是他之前解领带时,顺手摘下的领带夹。
那只领带夹小巧别致,泛着银白的柔光,缀了一枚圆润的珍珠。台下识货的立刻认出品牌,这么个小玩意,价格已经超过普通人数月工资。
谢隽奇沉声道,“测试的结果,分为三个标准,没有感觉是0,有触觉是1,有痛觉是2——纪小姐你明白吗?”
纪小凡仿佛回到中学课堂被老师当众点名抽问,只得紧张的点点头,“——我明白。”
大家也都理解了,谢隽奇先将纪小凡的眼睛蒙上再测试,自然就避免了她别有用心的睁眼说瞎话。
于是,这下所有人都盯着纪小凡那双红唇,以及谢隽奇手上银白的领带夹。
众目睽睽之下,谢隽奇用他修长的手指,将那枚珍珠领带夹,三下五除二的拆开了。
谁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拆的。
好像变魔术一样,领带夹在他手中解体,他将缀了珍珠的主体部分随意一扔,只留下了……里面的扭力弹簧。
有些人的目光牢牢锁住地上那枚珍珠,再也不关心台上发生了什么……
谢隽奇手上就剩了那个扭力弹簧。
不管领带夹本身多么精美别致、多么昂贵高大上,但让它发挥功能的,无非是跟地摊上几块钱的发夹一模一样的弹簧……
扭力弹簧能有啥颜值,无非就是一头圆、两头尖。
有观众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上好的测试工具么?圆的那头可以用来测触觉,尖头测痛觉!
于是,谢隽奇还没测试,已经收获了不少倒戈的芳心……
那个女法学生眼睛一亮,她get到了谢隽奇的节奏!一定是像做实验那样,分成对照组实验组,先戳原告好的那边嘴唇,得到她的正常反应——圆头的触觉是1,尖头的痛觉是2,然后再戳她左边嘴唇,两相比较,如果反应一致,那就是原告唬烂骗钱,如果左边反应迟钝,就证实了她的感觉异常!
亏她之前还久闻高铭晟大名,这场庭审原本冲着传奇学长来的,想不到谢医生一出场,立刻让她弃暗投明——看看这清晰流畅的理科思路!看看这科学严谨的实验态度!高律师这曾经的偶像已然倒掉,舌绽莲花成了油嘴滑舌,精英律师成了讼棍!
但出乎她的意料,谢隽奇沉默着,却首先用了扭簧的尖头,而且是先戳在小凡嘴唇左下方!
她有些惊讶。
——为什么是这样?难道不该先测正常的,再测有问题的么?
他这样,不但得不到标准参考值,而且让受试者毫无准备的挨这么一下——
有人跟她一样惊讶,要不是事先声明了禁止喧哗,此刻早已鼓噪起来。
谢隽奇用那枚扭簧的尖头刺了小凡的左下唇,小凡没有出声。
谢隽奇移动一点,又刺了一下,小凡还是没有反应。
谢隽奇换成圆头,碰上小凡右下唇。
这次,小凡说,“有感觉,但是……哦不对,应该是‘1’。”
众人沉默了。
女法学生还沉浸在惊讶中,“为什么是这个顺序?”
跟她一起来的男生本来对这位师妹有几分心思,见她这光景也明白几分,尽管产生了醋意,但还是不得不佩服谢隽奇,“这样更加客观,因为第一次的感觉是最没有准备、难以掩饰的,也就最真实。”
女生一点就通——哦,也对,如果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原告,那么她先把右边正常的测试感觉当做练习,一旦发现刺激移到左边,就完全可以把2说成1,1说成0。但谢隽奇一来就测左侧痛觉,反而让她措手不及、无法准备。
虽然没猜中有点失落,但这只会让她对谢隽奇大大加分。
果然是……不走寻常路啊。
谢隽奇在纪小凡右下唇试了几次,圆头是1,尖头是2,可重复性没问题。他又换到小凡左下唇,果然,应该是1的成了0,应该是2的成了1甚至0。
小凡被蒙着眼睛,报了十几二十次数,听到下面的议论,有些不安的停下来,“我……说错了吗?”
“你的感觉没有对错,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真假。”
高铭晟不禁说,“对我当事人的测试结束了吗?谢医生挖空心思设计,这么多人看着,还需要质疑真实性?”
谢隽奇不语,解开领带。
他的气息靠近又离开。连同那条领带。
小凡重见光明,被法庭明亮的灯光刺了一下,然后迎上众人一片白花花的目光。
看到谢隽奇手中的扭力弹簧,她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刚刚他就是用这个戳了她几十下么?就连她另一半正常的嘴唇,都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痛、什么是无感、什么是有感但不痛了……
高铭晟打破沉默,“请问谢医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鉴定的结果吗?”
女法学生的心情一下子从高峰降到低谷,跌破两千点。
她刚才只顾着盲目崇拜了,却没想到,这个精巧的测试,恰恰证明了对谢隽奇不利的结果!
——这算什么,坑自己……真的好吗?
她忽然希望欣赏不到谢隽奇出彩的表现,而宁愿他拙一点、猥琐一点,想方设法避重就轻、混淆视听,让原告露出马脚,而不是亲手送上足以将自己定罪的证据!
她愿意为自己的偏心向justitia女神忏悔,但她此刻甚至恨起那枚领带夹来。
——谁吃饱了没事干,发明领带夹这种东西啊!癌症都没攻克,第二个地球也有待探索,领带夹这种除了坑男神一无是处的东西……刷什么存在感啊!
谢隽奇沉默一下,说,“结果就是——经刺激患者左下颏神经支配区域,皮肤无痛感,触觉减退——可考虑为左下牙槽神经损伤症状。”
不仅现场众人惊讶他如此爽快的承认,就连高铭晟也愣了一下,才说,“感谢被告,我非医学出身,通过谢医生深入浅出的演示,也有幸明白——多谢你帮我们省下鉴定一环,但抱歉这除了证明症状属实,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此前提出的赔偿要求,依然不变。”
这时,辩方律师忍不住站起来说,“就算症状属实,指甲盖那么大点儿皮肤,就算感觉迟钝了些,竟敢开口要千万的赔偿?高律师,亏你还是业内精英,这个数字你好意思提,别人还不好意思听呢——”
高铭晟仿佛早等他这句话,此刻便淡定的道,“指甲盖那么大点皮肤?感觉迟钝了些?在你们看来,一条神经值几个钱呢?”
他转向纪小凡,“但对我当事人来说,神经受损带来的感觉迟钝,却对她的日常生活、工作、乃至今后的人生幸福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因为麻木,纪小姐的嘴唇失去了天然的保护作用,可能受伤而不自知,之前的烫伤就足以证明——皮肤黏膜是很脆弱的,如果长期受到不良刺激,轻则造成口腔溃疡、消化不良,重则产生基因突变,导致唇癌、舌癌、食管癌,谢医生是专业人士,对这一点的了解应该比我深刻……”
女法学生都不忍心看谢医生了。
这……简直是将军啊!用专业知识啪啪啪打脸啊!
“因为麻木,纪小姐的唇部功能也受到影响,这样她无法自如控制肌肉运动,可造成吃饭掉渣、喝饮料漏水、说话漏风……纪小姐是一个对生活积极向上、对工作兢兢业业的编辑,分分钟都要跟亲友、同事、领导、客户打交道,这些不便将极大影响她的日常生活与工作……”
纪小凡低下头。
好吧,漱口的时候是会吐不准,但吃饭掉渣之类的疑似中风症状,她还真没发现。这癌那癌更是吓死个人……
她知道,高铭晟作为她的律师,自然要尽一切可能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自然要尽量将她的痛苦委屈放大无数倍,让全世界都同情她的遭遇。
尽管她并不以此为傲,没有展览伤口的爱好,但这毕竟是庭审。
想要得到什么,她必须首先放弃些什么。
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又值几个钱。
法庭众人鸦雀无声,只回荡着高铭晟一个人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扳回一城。刚才谢隽奇的当众鉴定为他加了很多分,现在靠他用纪小凡受到的伤害——尽管有些是假设——挽回了不少。
高铭晟停顿一下,继续说,“还有更重要的,我的当事人纪小姐是适龄未婚女性,对婚姻恋爱有相当的憧憬。嘴唇麻木,将直接影响到她与未来伴侣亲吻的感受,在座各位可以扪心自问,包括谢医生你本人——别人出多少钱,你愿意放弃正常的吻觉?”
旁听席一下子炸锅了。
是呀,就算感觉不到痛、吃饭掉渣也忍了,但影响到接吻,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