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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进来的男人淡淡应了声,便开始在狭小的店里四处打量起来,漫无目的。
转了两圈,一无所获,他回头问张思甜:“店里就你一个人?”
“嗯……”张思甜答。
“就你一个?”他像是不确信,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张思甜回:“这会就我一个,还有个在楼上休息。”
见男人朝天花板望了眼,她停顿一秒:“您需要些什么吗?”
男人努努嘴,慢悠悠走回吧台前,撑着玻璃台面,挑起一侧唇角:“我呢。”
“嗯。”近距离看,更帅了……张思甜只觉得心跳加剧。
他眼底闪着笑:“昨天在你们这订了个蛋糕。”
“嗯嗯,”张思甜点头,快速在脑子里回忆翻阅着昨天所做的蛋糕款式:“请问是哪种呢?”
男人抬眉毛:“有鹿角那个。”
张思甜旋即回:“圣诞麋鹿?”
“对,就是那个。”他陡地叩了下玻璃,表以确认。
“姑娘啊……”他声线不高不低,拖出一股子懒散的磁质:“看你们店的大众点评了吗?”
“嗯?”大众点评?张思甜匆忙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
“今早那条,是我评的。”
“噢……”张思甜持续不断地颔首,一面点开看。
果然,今天的日期,一个三星评论。
附图一张。
文字内容是:蛋糕不错,我吃光了,本来可以给五星。不过派送人员态度很差,送过来的蛋糕都破了,只能扣两星。
好像是……第一次遇到顾客谴责派送这种事?
但相交数年,她还是清楚于知乐的脾性的。张思甜静默几秒,哈腰点头,表达抱歉之意:“对不起,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没事。”年轻男人轻咳一声,皱起了眉,郑重其事吩咐:“这条点评一定要给那个派送的人看,知道吗?”
“让她深刻意识到错误。”
“尤其这张图。”
反复强调:“这张图,一定要给她看。”
张思甜呵了口气,认真脸建议:“不如我把她叫下来,当面跟你赔礼道个歉吧?反正她正好在店里,有错我们就改。”
“不!不用,”男人匆忙否决:“我还有事,我走了。”
说完就撑高上身,走到店外。
张思甜目送他离开,此刻她才留意到外面还有个身材高瘦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直在等他。方一出门,那人就为他披上外套,才唯唯诺诺跟着远去。
张思甜坐回藤椅,周身激灵了一下,心里猜测万千:
一身贵气,根本不像这儿的人,到底谁啊。
—
一直没舍得叫于知乐。
直到爸爸来了电话,张思甜不得不上楼,把好友唤醒。
好久没睡个昏天暗地了,于知乐翻身下床,四处找什么。
一个动作便知心达意,张思甜从床尾箱子里,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知乐,你跟我一块回去一趟吧。”
女人仰头喝完水:“怎么了?”
“好像徐镇家里来了贵客,喊我爸过去烧菜,他叫我过去帮忙,说你要是没事……”张思甜绕着身后的围裙带子:“也把你带着。”
“行啊。”于知乐毫不犹豫同意。
张思甜差点要蹦起来亲她一口:“知乐,你真好啊。”
“行了,收拾下,我们早点出发。”
“嗯!”
—
载着张思甜的机车,一路飞驰。
后座女人脖颈上的长长围巾,卷在风里,任其飞舞。
刹停在徐镇长家门前,张思甜先下了车,于知乐低头去踩脚撑,随后才下去。
张思甜停在她身边,解着自己的头盔。突地,她记起一件事,说:“于知乐,今天店里来了个很帅的……”
不远处的巷口,一些男性的零碎谈笑之声,逐步清晰。
摘着头盔,于知乐听到,还在絮絮叨叨的张思甜,陡然惊呼了两声:“啊!”
“是他!”
谁啊?
把头盔随意挂到车把手,于知乐也抬起头,就着身畔友人的视线,望过去。
黄昏已至,天边夕照,将弄堂之上浪涛般的青砖素瓦都泼成了暗红。
走在首位,刚上门阶的男人,似乎也看见了什么,停下脚步。
一行人貌似都很忌惮他,也跟着站定。
四目相对。
俱是一愣。
只是,讶异的神色只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
紧接着,他就挑起唇角,耀武扬威地笑,笑得春风得意,甚至,得意出一种恶劣感。
“他是不是在跟我们笑啊?”张思甜猛拽于知乐袖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她小声而急促道:“好巧啊,今天下午来店里的就是他啊。”
于知乐收回目光,双手插兜,回身便打算走小门。
张思甜跟上她,欢呼的样子像个追星少女:“是不是很帅?!那么多男的,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于知乐唇角微抽,第一眼就看见,难道不是因为,好好一个男人,下趟乡而已,居然还穿着貂?
作者有话要说: 景三岁:老子穿貂怎么了?扒你的皮做的?
☆、第十一杯
徐镇长家的晚宴,摆在大堂里,足足有三桌人。
张思甜的父亲——张忠,作为当地颇有名气的退休厨子,特意被请过来准备这场宴席。
人手不足的关系,就叫来了自己的女儿和于知乐,帮忙打下手。
厨房里人来人往,煎炒烹炸,热气熏天。
于知乐蹲在地上,捋高了袖子,专注地择着菜。
张思甜则在一边削莲藕,她终究对下午在店里见到、傍晚又偶遇的男人念念不忘,记着他交代的所有事,便跟于知乐说:“刚刚那帅哥,让我给你看个东西呢。”
“没兴趣。”于知乐回道。
神经兮兮的,能给人看什么好东西。
“他说你昨天送去的蛋糕都破了耶。”张思甜拧开水龙头,在哗哗水流下面冲洗着刚剔掉一层外壳的雪白藕段:“所以有点生气。”
“……”还在背后反咬她一口,怂犬作风。于知乐没回话。
“不过他夸我做的很好吃,他都吃光了。”张思甜的口气,听起来分外轻快。
“……”
张思甜路过于知乐,把藕交到砧板前负责切菜的大妈手中:“说是景胜华的独孙,有钱人都长这么好?”
“好什么好,”大妈嘟囔一声:“一群吸血虫,准没好事情。”
“怕又是为了拆迁的事吧,”张父从她手里接过一盘刚切好的草菇,悠悠道:“真以为徐镇把他们当贵人——不就想伺候这群财主吃顿好的,赶紧走,别再来了。”
“拆迁?”张思甜瞪大眼:“不是好多年不来了么。”
那会她尚在年幼,远达快把家家户户门槛踏破的情形,迄今仍记忆犹新。
“现在景元想拿了呗,陈坊只要在一天,他们这帮商人都虎视眈眈。”
张父感慨着,将手里一碗肉丝下锅,滚油炸开,噼啪吵闹。
张思甜跑回于知乐身边,与她一道择菜,不一会问:“知乐,我记得你那房子,你奶奶给你了,是吗?”
“嗯。”于知乐轻轻应了声。
六年前,老太太的遗嘱之一,就是把这间从小到大的房子过户给她。
她在病床上握住了她的手,轻声交托:你啊,不油嘴滑舌,不会讨巧卖乖,但我知道你行得稳,守得住。
张思甜幽幽叹气:“要真拆,我的蛋糕店是不是也要被拆啊。”
“哪有那么容易拆。”于知乐搁下最后一根菜,端起沥水篮,走向了水池。
—
正堂里,景胜一行人已经上座。
他们所在的那桌,已经摆好一圈冷盘,徐镇长随后抱出了贮藏后屋几十年的佳酿,殷切地给他们倒酒。
“景总,尝尝看。”
景胜一手搭额,一手接过他递来的小瓷杯,心不在焉抿了口,点点头:“还不错。”
闻言,徐镇长也坐下,笑言:“喜欢就好,回头我让家里那位准备几瓶酒,一些土特产给景总带回去。”
“好哦。”景胜漫不经心应道。
转眼就过头,和左边的宋助理耳语:“你看见了没?”
“什么?”
“咳。”他别有意味地清了下喉咙。
“哦——”宋助恍然大悟,他指的是,刚刚门口的于知乐。
景胜勾唇一笑:“我和她是不是很有缘分?”
“……是!是的!”宋助无奈点头,一边斜瞄自家祖宗:此刻的他,俨然是个课间路上偶遇女神的中学少男,那些心花怒放的庆幸一点都盖不住。
徐镇见两人一直交头接耳,也凑过去:“景总这次来小镇有什么打算?”
景胜敛笑正色,撑腮回道:“徐镇长,”
他懒懒地扫了一圈,隔壁两桌都慢慢来了人:“我让你叫的,镇上有些威望的前辈,都叫上了?”
“当然都叫过来了。”
“那我的打算嘛,吃完饭再说。”景胜撇了撇唇,他怕他提前说了这群老头子都得食难下咽。
“好。”
厨房里,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所以走菜很快。
不一会,酒宴上已是一派杯觥交错,开怀畅饮之态。
好几次,景胜都眼睁睁看着于知乐端盘子过来,再目送她出门。
她目不斜视,连一个余光的旮旯都没给过他。
其实他也不太想看她呢,可就是忍不住,天啊,这女人明明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还他妈穿着灰扑扑的围裙,为什么身上有种“瞳心引力”,比地心引力更厉害的不可抗力。
“早知道坐走菜口了。”握着筷子,景胜嘀咕惋惜,说不定还能不经意碰一下她胳膊呢。
“景总说什么?”喝高的徐镇红光满面问。
宋助慌忙给他擦屁股,解释道:“没什么,我们景总啊,一喝酒就喜欢胡言乱语呢!”
心里在嚎叫:您这身份谁敢让您坐上菜口??
—
酒足饭饱,大家还在谈笑。
为了保持镇定清醒,景胜今天没喝多少酒。
宴席末尾处,还谴宋助理给他换了杯茶,一口接一口地呷。
院子里黛色正浓,徐镇起身,一击掌,主持局面:“大家先不聊了啊,今天景元集团几位高管特地来我们小镇考察,来到我老徐家中,当真是蓬荜生辉。吃饭前,景总就跟我说,吃完了要和大家伙儿聊几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景总他们还要回城,我们就快点说了罢。”
镇长一放话,众人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人都来齐了?”景胜倚在椅子上问。
徐镇答:“来了。”
“厨房的也叫来,”他吩咐道:“一块听了。”
徐镇长夫人离席,把张厨师一行人请来了大堂。
景胜瞄了眼于知乐,她领着下午蛋糕店那姑娘找空座,姑娘倒是眼弯弯,一脸新奇。
就她,老绷着个嘴角,一脸老娘就是不笑。
他怎么就是喜欢她这样呢。
可爱,与众不同,可爱坏了。
收回视线,景胜又喝了口茶,站起身。
吃饭前,宋助就替他脱掉了貂毛大衣,露出里面的烟灰色西服三件套。他撑桌而立,显得极其体面气派。
景胜抬头拍了拍徐镇长肩膀,开场:“先谢谢徐镇长今天的热情招待,也谢谢大家不辞辛苦过来一趟,陪我吃这顿饭。”
“今天我们景元过来的目的呢,不为其他,想来你们应该猜到了,”他挑眉:“拆迁,就是为了拆迁。”
此话一出,四周八方,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