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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艾伯特,别再耽搁。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伊莎贝拉穿上裙子的样子。”安娜雀跃地拉着素素上楼。
“是旗袍——”艾伯特咬着舌头纠正她,但他自己的发音超乎寻常的可怕,“Qipao——”
素素在阁楼里换上旗袍,安娜眼中闪过惊艳,直呼“太棒了,美妙极了。伊莎贝拉,没人能拒绝你的美丽,再保守的伯爵先生也会为你赞叹。”
而小裁缝,哦,不,艺术家艾伯特耸拉着双肩发愁,“也许应该再在腰上收一点儿,腰下再打个褶。”
“行了艾伯特,你想让素素一整晚都不吃不喝吗?”
素素望向镜中倒影,忽然间有些茫然,她好像变了,又仿佛始终一个样——一个固执又盲目的战士。
兰斯的夜空星星密布,巨大的天幕盖在美丽的兰斯小城上,庇佑着城里平凡生活的人们。
然而赫尔曼却在抱怨着这样的宁静,他在城堡酒店的贵宾房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凯歌孀妇香槟。小城市没有繁华奢靡的宽容所,他们只好主动招揽愿意为第三帝国献身的漂亮姑娘。
贵宾房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浴缸里装满了男人的下流话与姑娘们咯咯的笑声。
103装甲营的法国大派对正在进行中,有人围着桌子打扑克,有人揽着姑娘调情,更多的人追着酒精乱跌乱撞。唯一相同的是都抽着烟,把整间屋子熏得蓝汪汪的。
海因茨懒洋洋靠着椅背,修长笔直的腿架在一张空置的牌桌上,军装扣子只剩腰上两三颗还紧扣着,其余早都在他烦躁的情绪下被扯散。眼下他正无聊地抽着烟,仰头对着天花板,抽一口,吐一口眼圈。
赫尔曼看不下去,拎一只半空的酒瓶,半个身子挂在金发姑娘肩上,晃晃悠悠走过来,“我说,海因茨少校,你一个人待着干什么呢?”
海因茨继续抽他的烟,不说话。
赫尔曼红着脸,一开口酒气熏天,“瞧瞧,快瞧瞧,咱们英俊多情的少校先生居然像个失恋的可怜虫。”
这下海因茨终于有了反应,换成转过脸,把烟圈吐到赫尔曼脸上。
赫尔曼摇着头嘲笑他,“噢噢噢,可怜的海因茨,你在巴黎经历了什么?你真该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你的蓝眼睛里装满了思念,连我都要为你而伤心。”
海因茨抢过他手里的酒瓶,丢开香烟,仰头猛灌。
赫尔曼推开金发姑娘,突然间大叫起来,“好,喝酒,敬第三帝国的勇士们,敬伟大的元首,敬——”
海因茨突然间站到桌面上,他太高了,脑袋几乎顶着天花板,他像勃兰登堡门前狂热的“教徒”一般向天空举杯,接着赫尔曼的话说下去,“敬伟大的巴黎,敬法兰西,敬莉莉玛莲!”
铁匠出身但异常勇猛的突击队中尉抬高手行礼,帽子歪着盖住半张脸,醉醺醺歪着肩膀,“嗨,希特勒!”
周围士官们哄堂大笑,姑娘们在男人怀里花枝乱颤。你得明白,这时间不会太长,你得抓紧时间醉生梦死。
赫尔曼吼着巴伐利亚乡村民谣,几乎是抱着海因茨说:“听着兄弟,你得回去。巴黎是个好地方,我们得在巴黎最好的酒馆里给你过生日。”
“嗝——”赫尔曼咯噔一下,继续说,“别让我浪费圣诞假期,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等来的假期却陪你耗在兰斯这种乡下地方。我得去巴黎,噢,梦中的巴黎。”
可是海因茨喜欢兰斯,在兰斯他不必彻夜失眠。但也许巴黎正在发生变化,也许莉莉玛莲昏了头要嫁给犹太裁缝,不不不,绝不可能,他得亲手枪毙了他。
Chapter06
临近圣诞,即便是在纳粹阴云笼罩下的巴黎市区,也被主妇的手装扮出节庆的欢乐。
布朗热太太挥舞着木勺子大声说:“去他的德国佬,什么也不能阻止圣诞大餐。亲爱的,今年圣诞就算只有面包和豌豆咖啡,咱们也要尽情欢乐。”
她特意叮嘱在玄关处换鞋的素素,“伊莎贝拉,你得做个漂亮姑娘应该做的事,去跳舞,去认识新的男孩子们,别顾忌时间,我会让安东尼去接你。”
“妈妈——”安东尼喝着红茶抱怨,“也许让我带伊莎贝拉出门更合适。”
“你?”布朗热太太转过身来,非常轻蔑,“带她认识你那些伟大而平穷的工友们吗?”
素素出门时,布朗热太太与安东尼还在吵嘴,挂着铃铛与杉树树叶的窗户透出碗碟碰撞的声音,积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她换上一双新皮鞋,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她再一次爱上巴黎,爱她拐角处的热闹,爱她繁华时的壮美,更爱她坚韧不屈的灵魂,但或许,这份爱从未消散,始终埋藏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热爱生活,包括生活面具下的痛苦与磨难。
但她唯独不爱建筑史,这堂课越来越沉闷无聊,带着毛线帽的教授先生在下课时才给出今天第一抹微笑,“圣诞快乐,孩子们。”
多么幸运,她在教授眼里,还可以贪恋一个孩子的奇妙身份。
当天的课程结束后,她揣着六十法郎,独自搭车去往民国驻法大使馆,落车后往小巷走一段距离,很快找到华兴中餐馆。微微发胖的老板娘操着上海口音,热情地招呼她,“张小姐,这个号头过了阿好?德国宁来了,生意才伐好做了。侬要吃点撒?清蒸黄鱼要来一条伐?”
“刘先生了了伐?”
“了该额老早就丫了角落头等了。”老板娘往角落一指,指向一个梳油头,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他也正好看向素素,朝她点头微笑,招呼她过去。
“老板娘,我就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多放糖。”素素在青年人对面落座,没像从前那样犒劳自己。“下午好,文良。”
“你也好,你看起来很快乐。”计文良说。
“战乱年代,咱们都得试着向前看。”她看着空无一物的餐桌,额外提议,“也许我们该再点一份鱼香茄子。”
“点一份可以,但是不能再说‘多放糖’,你们江浙人吃饭太可怕,用糖和醋画出省界。”计文良叫来老板,点菜之余催他们动作快。
素素打趣说:“不用催,我们江浙人出了名的勤快。”
计文良没接茬儿,端着温热的铁观音慢慢品。
上菜之前,他问素素,“为什么自称姓张?”
“张是大姓。”
他点点头,没在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叠信,递给她。“这是上个月寄来使馆的信,通信艰难,路上折腾了两三个月,另有五百法郎及八百美金电汇到付,你记得去取。”
素素接过来,略有诧异,“怎么这么多?”
红黄兼备的西红柿炒鸡蛋热腾腾上桌,计文良洗干净筷子分给素素,“现在欧洲的局势也不大好,先生怕断了通讯,万一联系不上,你身边有钱比什么都顶用。”
素素随即从皮包里掏出一只信封,“这里面是六十法郎,拜托文良兄转交给刘先生。”
计文良有些无奈,“你何必省吃俭用补贴这些布尔什维克信徒?”
素素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争辩的欲望,仅仅只是陈述事实,“这是最后一笔,刘先生决定回国抗日,这是船票钱。”
“你总是那么固执。”
她甜甜一笑,“多谢文良兄。”
回程的时候太阳正靠着圣母院休息,很快就要在钟声中陷落。叮叮当当的电车走过圣日耳曼大道,闸口的两个德国兵手挽着手跳舞,长枪在他们肩上抖动,暗灰色的军服染上落日的红。他们唱着庆祝胜利的歌,向电车上的每一个人招手。
一位穿枣红色大衣的太太捂住女儿的眼睛,告诫她,“别看,外面是一群把麋鹿鼻子当甜点的野蛮人。”
“可是……妈妈……”小女孩儿的声音如同圣诞铃铛一样清亮,“爷爷的餐桌上也有红鼻子小鹿。”
素素照旧在雅克街下车,老远就看见安东尼戴着贝雷帽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经过她身边时还故意连按好几声车铃,笑嘻嘻冲着她喊,“赶快回家,你的布尔什维克情人来信啦!”
真是热闹的一天,她回到雅克街三十六号,遥远东方的来信就搁在她的钢琴上,带着伏尔加河的浪涛以及雪原与寒风的痕迹。
她坐在床沿,先拆开家信。信中寥寥几笔,乃长兄代笔,父亲口述。简要交待,他们已经离开上海,飞抵重庆。家中一切尚好,无需挂念。另叔父有所托,希望她能劝说斯年离开列宁格勒,从欧洲出发辗转去华盛顿投奔舅舅一家。
素素无奈叹息,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务。
远东的信附上照片一张,信纸展开来,称呼依旧。
叶夫根尼娅同志:
近来可好?听说建筑史课程让你很苦恼,我思来想去,除了嘱咐你多听、多看、多背没有别的办法。
另,由于我在党校表现优异,获得组织肯定。特准许我到红军军营中锻炼,我在这里非常快乐,认识了很多军人兄弟,以及我一生的挚友,政委托洛夫斯基同志。
对我而言,列宁格勒充满魔力。我不会离开,坚决不会。希望你一切顺利,叶夫根尼娅。同时为祖国祈祷,抗战必胜!
亚历山大
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抗战必胜……她翻过信纸,在无人的房间,默默重复。
手掌大小的合影,一群穿着红军军装的年青人对着镜头大笑,亚历山大还在照片背后写明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他的俄语字写得非常漂亮,以至于素素认为她应当再一次拾起俄语书,继续学习。
由于当地抓捕共产党的行动在今年十月过后沉寂下来,苏联与德国往来紧密,素素认为暂时不必把信都烧毁,她把信件依次叠好,所在梳妆台抽屉里。
窗外最后一道光消失,白色的鸽子扑腾翅膀,落在窗台上等她招待。
可是亲爱的,整个巴黎都在挨饿呀。
兰斯有一家远近驰名的中餐馆,老板改良了菜式,更换餐具,把它经营成西欧人期待中的异国餐厅。吃腻了牛排鹅肝的军官们换个地方消遣,赫尔曼认为中国菜太咸,海因茨更是嗤之以鼻,却在临走找老板的儿子学了两句中文。
当晚回到城堡酒店,毫无疑问地,一对烂兄烂弟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一个睡床,一个睡地,连制服都没来得及脱。
满身酒气的赫尔曼问他,“嘿,你说,我们还能开得动坦克吗?”
“我认为我们还能再战巴黎。”
“说得对,海因茨。”赫尔曼突然一下翻腾起来,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找鞋穿,“我得去巴黎,去塞纳河上找乐子。”
海因茨又开始抽烟,清晨第一根烟,包含了宿醉的颓废以及对未来的冷漠。
“呵——巴黎……”
舞会举办在圣诞前三天的夜里,维奥拉顺道来布朗热太太家里等,素素在楼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带上母亲赠她的祖母绿项链。她一贯很少如此张扬,但素面旗袍如果不配首饰,倒显得尤其的不郑重。
繁复奢华的宝石项链在她胸前闪耀,天鹅绒首饰盒里躺着一对水滴形耳坠,晶莹透亮的宝石周围镶嵌着一圈耀眼的钻石。就连维奥拉都在感叹,“伊莎贝拉,你的项链足够买下雅克街。”
而赫尔曼喝酒喝得无聊,要拉上海因茨去宽容所好好轻松一回,没想到海因茨居然拒绝,他有点儿想回雅克街,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后是奥托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