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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昊然说完了好半天，苏妍妍都没能接上话来，这是她死光了全部脑细胞都没有办法想象的心机世界，打从脚底板冒上来的一股寒意，下意识呐呐地：
“哥，你真的像轻雅说的那样，好可怕——”
苏昊然仿佛就在等着她这句，“对啊，轻雅说对了，我真的很可怕……”
不，可怕的不是苏昊然，可怕的是苏昊然说话时语气和神情。明明已经千疮百孔的一个人了，可他还是不能满足，他没有办法将疼痛渲泄出来，他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黑暗的角落里。他需要别人去憎恨他，哪怕砍他一刀也好，这样疼痛才会真实，这样他心里才会略微舒服一点。
苏妍妍“哇”地一声哭出来，完全被吓哭了，扑到苏昊然怀里慌得手足无措。
“哥你别这样，我拜托你，我求求你。你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呜呜”
……
保姆张嫂没料到自己一上楼就碰到这种场面，在门口犹豫了好半天，到底还是抬手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框。
“苏先生，楼下有位小姐找您，她说有特别要紧的事。”
小姐？前一秒还在哇哇哇的苏妍妍立马抬起头，兀自带着满面泪痕，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冲着张嫂：“什么小姐？她长什么样？你有没有问她叫什么？”
张嫂越发拘谨起来，连忙辩白：“有的，我问她的，她说姓林，她说只要这么说，你们就明白是谁了。”
姓——林？！苏妍妍一蹦老高，跟只点着了屁股的炮仗似的，嗖嗖嗖地往外乱蹿，蹿到楼梯口朝下只瞧了一眼，便嚷嚷起来，惊喜溢于言表。
“轻雅！真的是你！”
苏昊然猛地心头一震，真的是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却万万想不到，这么快，就又再见面了。
……
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却万万想不到，这么快，就又再见面了。应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又应该拿什么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看不到眼前欢天喜地的苏妍妍，就连她那吵人的聒噪也被自动屏蔽到频道之外了。眼里，只有那个人，那个站在楼梯上望着自己眸深似海的人。
轻雅终于明白苏妍妍为什么绞尽脑汁地非要她见一见苏昊然。因为苏妍妍知道，只要见到现在的苏昊然，没有人能够忍得下心去。什么前尘往事什么心结埋怨，谁还能想得起来？只有一个念头，跑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他面前，捶他两下子，要不踢他两脚，然后——痛痛快快地扑到他怀里，把头埋到他的胸口，使劲地哭，心疼得无以复加。苏昊然，你疯了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这么——了无生气。
林轻雅差一点就那样做了，差一点点就忘了此行的目的，却在最后一刻记起。记起手里握着的那两张纸，心，顿时硬了起来。
“妍妍，你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我想单独跟你哥说几句话。”
“噢，明白明白。”苏妍妍满口应承，欢蹦乱跳地上了二楼，刚准备进房间，眼珠子转一转又蹑手蹑脚往回走，在栏杆处小心翼翼地猫腰伏着。
楼下，林轻雅还站在客厅里，苏昊然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下到最底的一层，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心里明明要高兴的，却不敢太高兴，想要靠近她，却吃不准还能不能再靠近。
轻雅要比苏昊然勇敢，是她主动地走过去，一直走到他面前。
这距离，适合拥抱，天知道苏昊然有多么渴望伸手抱住眼前的这个人，用力地抱住，永远不再松开，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远不能松开。
然而，无论多么浓烈的渴望，一遇到林轻雅的眼神，便瞬间粉碎化为乌有。那眼神，并不憎恨，一迳的陌生。比憎恨更冰冷更可怕的，就是陌生。仿佛三九严冬把你投入冰冷的水里，初时刺骨的寒，继而慢慢地麻木，慢慢地向水下沉去，慢慢地窒息……
苏昊然接受这窒息，只要可以继续这样看着林轻雅的脸，随便什么样的冰冷陌生，他都能够接受。不能接受的，是林轻雅。被刺到，没有办法再维持冰冷，没有办法不去为苏昊然心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地闪避、挣扎。
“苏昊然，你为什么要把我陷入这样的境地？我真的很想原谅你，妍妍跟我说了很多，她从来没有那么厉害过，每一句都说到我的要害。苏昊然，我骗不了妍妍，也骗不了我自己，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知道现在跟你分开，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需要多久才能缓过来，还是我这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苏昊然看着，这才是他无法承受的。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最爱的人痛苦至此，这才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另一边躲在楼上的苏妍妍却忍不住嘴快要咧到耳朵根子，有门有门，只差最后一脚，复合有望！
真的吗？可是——
“可是——”林轻雅毅然决然转过来，直视苏昊然，再无闪躲，满目决绝，“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可以原谅你陷害张涵破产，因为凭你的能力你可以补救。我可以原谅你对我设的局，合同的事假帐的事哪怕是分店那件事。我当时曾经因为你无条件的信任感动得要死要活，现在我每回想一次，都会不寒而栗。但我可以原谅，我可以说服自己再相信你一次。可是！可是，你要我怎么接受你对李婧珊做的这一切？”
是的，李婧珊，这是苏昊然良心上的软肋，不能回避无法弥补。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换了她的药？你是生怕她不在婚礼上发疯吗？你知不知道你换的这种兴奋类药物对人的大脑伤害有多大，看见李婧珊一直疯下去或者变成白痴，你就能心安理得吗？你夜里还能睡得着觉吗？是不是有一天，如果我妨碍到你了，你也会对我下药，把我也变成疯子？！”
……
一直到刚才，苏昊然都是黯然愧疚的表情，却突然地愕然抬眼，“你说什么？什么兴奋类药物？”
他的愕然落在林轻雅眼里，却变成了虚伪的掩饰。
“苏昊然，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手里的两张纸送到苏昊然眼前，“你好好看看，这是李婧珊入院时的血检报告和李靖祺把他姐姐的药拿去化验的报告，你还什么可说的？”
苏昊然的确没说什么，他在看报告，非常仔细地，越看越是震惊。林轻雅却认为那是演技，失望透顶，转身离开。却被苏昊然一把拽住。
这是今天晚上，苏昊然第一次眼神坚定问心无愧。
“轻雅，你相信我。没错，我的确找人换了李婧珊的药，但我换的是普通的维生素，而且我只换了几天的量。我询问过专业医师，李婧珊的情况，爆发对她不一定是坏事，一味的压抑才可能会让她越陷越深。”
正文 （一百四十四）渔翁
“轻雅，你相信我。”
“苏昊然，到了今时今日，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你说不是你，那么你告诉我，不是你，还会是谁？”
……
林轻雅走了，苏昊然的否认给了她彻底憎恨的理由。苏妍妍愣愣地站起身，愣愣地下楼，无法置信。
“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真的——这药真的不是你换的？”
沉思中的苏昊然陡然一惊，回眸。苏妍妍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时，手机响，苏昊然接通。
电话里，李邱如释重负。
“我的老天爷，昊然你总算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公司出大事了。我们接到了雅苑方的律师函，是以李靖祺的名义发的。他说，李婧珊的精神有问题，是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所以她签过的所有合同统统法律效力待定。”
“……”
“昊然，你懂这意思吗？意思就是，这次合并，盛名和雅苑的合并，有可能完全不作数！”
……
风雨将至，局面越发扑朔迷离。
“轻雅”李靖祺出声，显得不无犹豫，“律师函我前天已经发出去了，到目前为止盛名还没有任何回应。”
“哦。”林轻雅应了一声，望着窗外，无动于衷。
李靖祺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林轻雅的模样，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林轻雅叫住他，“李靖祺——”
李靖祺站住脚，眼带询问。
林轻雅开口：“这些事情不要再告诉我，这些跟我没关系。”
李靖祺点点头，笑了笑，更加犹豫地，“你——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
“呃，我知道你喜欢的那部电影，志明与春娇，如果你想看，我可以——”
志明与春娇？林轻雅呆了呆。
李靖祺赶紧解释，“你的手机铃声，你说过那是出自你最喜欢一部电影，所以我没事上网去查了查。”
铃声？电影？林轻雅努力回想，却实在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对李靖祺说过那话。跃上心头的记忆，只有苏昊然，她和苏昊然去看《志明与春娇》，结果苏妍妍给他们放了部血腥恐怖的《维多利亚一号》。她吓傻了，死不肯放苏昊然离开她家，然后……
李靖祺笑得些微苦涩，“我明白了，是我多事，我先走了。”
“李靖祺”林轻雅又一次叫住他，这回轮到她犹豫起来，“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姐姐李婧珊？”
自然而然轮到李靖祺呆住，“轻雅这——”
响起的手机打断了他的回答，李靖祺的面色逐渐凝重，挂断电话，朝向轻雅。
“苏昊然约我见面。”
林轻雅同时举起手机，屏幕上一条短信。“他也约了我。”
……
苏家大宅，保姆引林轻雅和李靖祺进入。
“苏先生，您的客人来了。”
保姆完成任务，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客厅，苏昊然一个人，林轻雅和李靖祺两个人并肩，相对而立。
沉默。
“苏昊然，你到底想干什么？”林轻雅开口。
苏昊然望了望她，跟着收回视线，盯着李靖祺，走到他面前，久久地不作声。然后，蓦然间眸光一沉，继而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了过去！
“苏昊然，你干什么？你疯了？！”
林轻雅惊呼，李靖祺应声倒地，嘴角渗出血迹。苏昊然似乎还嫌不够，欺身上前，揪着李靖祺的衣领一把拎起来，接近于吼的音量。
“李靖祺！你疯了？！她是你姐姐！！你怎么下得去手？”
林轻雅本来拼命在扒苏昊然的手，想帮李靖祺解围，听到这话怔了一怔，想了想才问：“你说什么？”
苏昊然转脸去看林轻雅，正要开口，被拎住衣领的李靖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林轻雅回神，赶紧继续去推苏昊然，“你先放开他，他有哮喘！”
苏昊然又调过头看了看李靖祺，激动之色渐渐淡去，他松开手。林轻雅连忙去扶李靖祺，关切：“你没事吧？”
李靖祺摇摇头，挣开林轻雅的搀扶，自己站起来，拿手背抹了抹嘴角，看见手背上的鲜血，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