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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立言将文件搁在桌上,双手搭在膝盖间,柔柔瞧着她,从头到脚,最后微笑说:“你还活着,我已经占了大便宜。”
他的眼神静的不像失去失去一笔巨大财产生死难辨的人质,宁微扯出的笑容越发大了,她在门口看守的视线中走上前,双手放在沙发两边,一条雪白的腿跪上他膝盖,以一种撩人的姿势爬上他的身体。
宁微画着妆脸俯下去。她闻着男人干净的气息,阴影中翘起的嘴唇鲜红如血,一半长发遮住了她的右脸。
她将她右边的卷发撩到耳后,下午的阳光从阳台落进描摹她足以称作是丑陋的右脸,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乔立言视线中,她盯着他鸽灰色的眸。
他平静如水,而她的笑意魅惑冰冷,“小言。”
“嗯?”
她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下去。
咔嚓。
房门打开,一行黑衣人走进来,恭恭敬敬立成一排。
宁微转过脸,从乔立言身上下来,紧接着出现在房门口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俄罗斯老人,穿着讲究的条纹西装,胸前挂着银色十字架,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老人面容几分和蔼却目光如隼,针一般锁住乔立言的脸,眼神扬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
“莫小姐应该知道,每个国家都有政府官方的地下军队。”
莫斯科城的模样远远可以望见了,那些尖顶建筑埋没在沉甸甸的云层中,天色灰暗,车两侧流动的风景更是如雾般模糊。
前后数辆都是乔家轿车,何准的声音静静响在耳边,徐洛有些毛躁地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手中抱着一个长箱子。
迦南坐在副驾驶座上,点点头,“接触过。”
受过非人训练的组织,其中一些后来做了杀手,手段利落而严谨,眼神冰凉,幸而她的单子目标不是他们。
“每个国家都有的,一些官方培养少年兵的组织基地,学习与普通人不一样的课程,做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事情,淘汰制,每年总有一些街头的孩童失去了踪影,又多出另一些孩童的尸体来。对那些孩子而言,弹药枪械是比堆积木还要熟悉的东西,这些小姐或多或少也听说过。”
迦南说:“是。”
“据说乔老板十四岁前,一直呆在那种地方。”
迦南望过去。
“也干了挺多事儿的,后来身份曝光被乔家人发现就接回来了。”何准开车耸耸肩,“这事儿不算什么大秘密,我和季荣都知道,不过没人提。”他的目光扫过后视镜,徐洛坐在后面那辆车上,“这事儿别跟徐洛说,他只知道那个女人。”
迦南没有认真去听何准后面的话,想着,他在那里,一直么。
“为什么他会在那里?”以前跟着他走货时隐约听传言说乔立言以前做过少年兵,身手了得,不过没几人见过。
“这你就得去问本人了,组织那批孩子是从贫民窟抓过来的。”
其中疑点太多,迦南面无表情望着前方,“他说他十岁起祖母已经为他安排未婚妻。”不是说十四岁之前一直在那里么。她想起九岁那年的模糊记忆,安静而冷漠的戴耳机少年,靠近的时候会露出微笑,那明明是温柔的。
“哦,真敏锐。”何准笑笑,“被安排的是乔家未来的家主,不是乔立言老板,如果家主是另一位,那便是给另一位安排未婚妻了。”
迦南应了声,乔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待她而言依旧模糊。
“乔老板那个时候听说挺孤僻的,因为有才能就被看上重点培养了,又是个亚洲人容易被歧视,那个时候正好比他大两级的还有个中国女孩,叫宁微,挺漂亮的一姑娘,为国家搞暗杀工作的,一直很照顾乔老板,救了他好几次,那种环境,莫小姐应该明白。”
迦南点点头,她当然明白,浮光。
那个女人是他的浮光,如同他对迦南一般。
何准说得轻描淡写,但无法抹去慕尼黑地下基地残酷运行模式的事实。
“后来据说那女人死了,乔老板出来了,后面就这样了,最近这女人又出现了,就是这样。”
迦南将字句吐出,看着何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家与乔家世交,总有那么些渠道,而且乔家虽大,也总有那么些人看不惯来着,因为老板身世而抓住这点做文章的不在少数,嘛,不过后面都没声音了,你懂。”
车辆驶进莫斯科街区,暗沉天光中这座罪恶之城繁华而旖旎,两旁灯光依次亮起,斑驳浮光映在车窗上。
手机响了何准去接,是线人的情报,他听了挂了电话,驶进了莫斯科深处,下车时迦南抬起头,面前是一栋庭院包围的高楼五星酒店,楼层很高,朱红云纹大理石光亮洁净,整栋酒楼笔直雄伟而精致,一盏盏光芒打在酒店底座上,仿佛天使张开的透明羽翼,顶头埋在黑夜中看不清虚实。
“到了,”何准也下车,抽出一支烟点了,身后的车依次停下,人走了出来,“乔老板在里面。”——
【二八章】
阴冷的地方,排斥与嘲笑则显得越发狰狞。
那些比他大几岁的,嘲笑他母亲是做妓他以后也得出去卖的男孩们在“考试”中被他一个个杀掉时,他的周围终于安静了。
他喜欢安静。
只有一个还在他耳边吵吵闹闹,是个比他大又比他高的女孩子,鄙视他身材矮小又瘦弱。
很美的女孩子,很喜欢笑,张扬地笑,杀人不眨眼的女孩子,她叫宁微。
年少那数不清的杀戮中,有一次是失败了的。
辉煌的教堂下,他趴在地上,剧烈连贯的疼痛使他几乎没了知觉,连被踩断的手指似乎也不那么痛了,手枪滑到一边墙角,他模模糊糊地盯着墙角那支枪,执拗般的,眸里一片黑暗。
脑袋被强壮打手狠狠踩住,头顶男人笑出声,鞋底在男孩柔软的黑发上磨蹭,“国家派这种小孩来杀我们,是在开玩笑吗?”
一旁的德国神父笑得轻蔑,抱着圣经蹲下来,托起他的下巴,光芒下指尖蹭过他满嘴的鲜血。
神父笑眯眯的,“好漂亮的男孩子,**这种事情,要不要跟着伯伯?伯伯会好好疼你的。”说着神父那肥厚干裂的嘴唇便往男孩沾满血的嘴唇上舔去。
他一口血啐出来,将打掉的门牙吐在神父脸上,神父侧过头,一耳光给下去,起身擦脸对保镖道:“做掉。”
男人对着他扣下扳机。
一瞬间的晃影儿,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枪声响了却没有意料中的终结。
“喂,娈童罪可是很重的哦。”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声音甜美,她脆脆笑了笑,给了神父腰部一枪后将手枪塞进神父因准备大叫而张开的嘴巴中,神父的眼睛惊恐得几乎要蹦出来,整张脸都扭曲了。
保镖震惊回头,四下的打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撂倒。
“这位保镖先生,我觉得还是先把他放掉比较好哦,你是在雇主这里拿钱的嘛。”宁微一边说一边把枪口往神父喉咙里堵,神父的腮帮颤抖着,冲保镖使了眼色。
保镖将手枪放下挪开脚后退一步,脚下男孩的身体慢慢瘫了下去,少女笑了一声,瞬息将枪口指向保镖扣下扳机,另一只手抽出匕首划过神父僵直的喉咙。
夜色极深,衬得教堂光芒分外耀眼。
而少女的笑容更加耀眼,耀了他的眼。
男孩缓缓爬起来,抹掉唇边的血,宁微皱着眉头看着枪口上的口水,嫌恶地扔到一边,拿出手机对尸体啪啪啪地拍照。
“只是做完任务顺道来看看你,果然是出了这种事情啊小言,”宁微撩着头发嘀咕,血腥味散在空气中,“再厉害还是个孩子,长官也太看得起你了。”
男孩抬起头,嘴边的血被他抹花了,像个小丑,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格外安静。方才那份屈辱仿佛已是云烟,宁微只记得他的眼神,安安静静,不空洞没有仇恨,只有夜色般浓重的深黑。
那双眼睛唯一一次波动竟然是为了她,一个和军官结识的黑道大佬看上了她,要她去他地下会所坐台杀人,明明是有去无回,她生得太美,终究走上了以色弑人的道路,在那些丑恶的男人销魂享受时了结他们的生命。
她被卖走时,他冲了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长得跟她一样高了,黑发灰眸,皮肤白皙,很漂亮,模样干净而青涩,只有鸽灰色的眼睛埋葬着阴霾。
微微,她走的时候他艰难地吐出声音。她的名字很好听,温柔的,细碎的,微微。
夜里会场,她在男人身下承欢的时候,他推开了那扇门,一身血。
她的长官说的没错,这个男孩天赋绝佳,如出鞘锋芒饮血寒剑,足以反噬剑主,那一夜他将那个基地几乎整个地抹去,踩着鲜血提着枪走进会所,年少血性本应纯阳方刚他却冰凉,来救她。
很久以后,宁微都觉得那夜是场梦,一介少年杀光了基地所有人宛如慕尼黑森林中的遥远传说,原来这个小男孩是这么将她放在心上的,他看到男人身下浑身赤裸的她,交合的部位还黏在一起,少年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人总是会对自己钟情的人报以美好的幻想。
是幻灭吗。
小言,你喜欢的倾慕的女孩子,不是你所想象中的美好吧。
是的吧,因为我已经不干净了啊,其实早就很脏很脏了,只不过这一次被你发现了。
她闭上眼,他的长枪从手颓然中脱落,同时会所支援打手赶到,一枪朝他开了过来。
******
夜里的酒店越发璀璨辉煌。
迦南只身进入大酒楼,两边一道搜身,便有人引她去顶层。
谈判。
最终那边要求下来是谈判。
真正做乔家主导权的乔立言都被那边扣住了,还美名其曰谈判,估摸是准备把乔家有头有脸的人叫出来。只不过听何准说这事儿乔立言的父亲听了就跟没听一样,淡定十分,那乔立言的继母倒是挺有反应。
电梯直达,迦南走进偌大的金色会客厅,红绒地毯,水晶吊灯,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将莫斯科美妙的夜景尽收眼底。
迦南一走进来四周的目光都投向她,甚至朝她身后望了望还有谁,结果是,真的只有这一个年轻的女人来到这里,甚至只能称为是小女孩。
迦南抬起眼,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四面是黑手党,一个颇为健硕的老人翘着腿坐在八人宽的真皮沙发上,脖子上的十字架闪闪发亮,他皮肤苍白,皱纹堆在腮边,面容却是平稳安定的,一双细小的眼眸捉摸不透。
他的身旁,宁微站在沙发边,双手环胸,长而浓密的卷发遮住了右脸。
迦南将目光在宁微脸上游移了一阵便端端正正地走上前行礼,然后伸出手指,中指上的银戒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用中文说:“我是乔立言的未婚妻。”
宁微抬起眸,老人一旁的翻译轻声用俄语重复,身旁的打手目光里有轻微的吃惊。东亚大陆最大军火商看中的妻子竟然只是这样一个女孩,素颜,年纪轻轻,扎着小马尾,身上白衬衣扎在卡其色的小脚裤里,腰间一条细细红皮带,脚下帆布鞋,普通得随处可见的女学生打扮,甚至现在的俄罗斯女学生都比她穿得时髦妖艳。只不过她这么在灯光下一站,颇有清爽利落的几分动人。
“你们想要什么,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