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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翁牡忠民在安城那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到四十就做了安城重点中学——实验中学的校长。经十二年大刀阔斧地改革,其离任时,安城实验中学已成全国重点中学,后他又被调任到安城第一中学当校长,直至去年退休。
以前家里会让着两个姑姑,多多少少是为了全家翁的脸面,但家翁是个明白人,现在无官一身轻,怕是不会再由着她们了。
果然如江画所想,牡忠民肃着脸听完蓝丽娟的话,沉声说道:“这回老娘忌日,我也该让她们晓得我牡忠民对得起天地良心,不欠她们一分一毫。”
“妈妈,”脱了羽绒服的羊羊动作利索多了,正在盛粥的江画下意识地稳住下盘,小家伙冲过来就抱上他娘亲的大腿,白白嫩嫩的小脸蹭着毛呢裤,窝着小嘴问道:“爸爸上课课了?”
“对,寒假前的最后两节课,”江画受公婆的影响,对孩子从不含糊也不溺爱:“你去叫爷爷奶奶吃饭。”
“噎死(YES),”小家伙立马放开大腿,摆动着两短胳膊走向厨房。
牡丹把她爸妈还有羊羊换下的衣服分分好,抱出主卧:“画儿,你们有衣服要洗吗?”
“有,你等一下,”江画朝着牡丹夹了下眼睛。
多年闺蜜,自是能领悟其中的意味,牡丹看向厨房,轻笑摇首,牡忠民同志是老校长,蓝丽娟同志为安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长,老两口都是近年才刚刚退下来。
她不想他们体面了一辈子,为了她去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况且自己也不是别人随便揉捏的包子,这次确实是她疏忽了。
吃完早饭,牡忠民带着羊羊进了书房,蓝丽娟拿了张银行卡当着江画的面,递给她闺女:“这是你工作后给我们的零花,我和你爸不差钱也用不着你的,就给存着了。”
“妈,您这婆婆当得可真够威风的,”牡丹笑着扭头看向靠着墙站立的江画,打趣道:“你再不吭声,我可拿着了。”
今天的萝卜丝饼太鲜了,江画吃得有点撑,贴着墙面动都不动:“你要,我再给你拿点。”
她老公的工资卡在结婚时就已经上交了,至于公婆的,那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爱怎么用怎么用,就算是全贴给丹子,她也不会多放一个屁。
蓝丽娟屈指在闺女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你这挑拨有点肤浅,”她要是不清楚儿媳妇是什么样的人,当年会同意牡隽娶她,儿媳妇怀孕了还让他们搬回家,帮手带羊羊?
那牡丹就不客气了,挨了两下子,抱着还套着围裙的蓝丽娟:“您真是我亲妈,”说着就凑过去,“亲一个。”
“一边去,”蓝丽娟笑着躲闪,将还往自己这张老脸边凑的大姑娘推离:“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羞。”
江画乐了:“人高马大?”
牡丹伤心了,放开她老娘,往边上一站摆了个自认为很妖娆的姿势,一手撩起及腰的长直发:“妈,您闺女身高170公分,体重50公斤,常年运动,该瘦的地方精瘦,不该瘦的地方,”说着两眼下瞥,“不胖,但也一点不瘦……”
“长得是还成,”蓝丽娟一巴掌打在她挺翘的屁股上,脱去围裙走向厨房:“可都26了,怎么不见你带个男朋友回来?真是白费了老娘把你生得这么体面。”
“着什么急啊,”牡丹拿着银行卡追去厨房:“哥也是28岁才结的婚,我才26还早着呢,”杵到她妈身旁,嬉皮笑脸地问道,“这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吗?”
蓝丽娟点头:“你说的28岁啊?那我再宽限你两年。”
“成,”牡丹搂着她老娘,看着她鬓边生的几根白发,把脸凑过去轻蹭:“妈,这次我回来就不走了,”梦想已经追逐过了,现在也该多尽一尽自己身为人子的义务。
“那就多宽限你一年,”她心情美了,什么都好商量。
“噗……,”她妈可真会破坏氛围,牡丹紧搂蓝丽娟女士:“就多宽限一年吗?”
牡奶奶的忌日正好是牡隽开始放假的第二天,天还没亮,牡忠民老两口就起身准备了。
因为今天有事,牡丹也早早洗漱好,换上素净的衣服出了房间帮忙:“妈,就拿前天爸学生送的酒带着吗?”她奶奶生前喜欢吃酒,每次祭奠她,他们都不会忘了酒。
蓝丽娟正在准备家婆爱吃的菜:“对,拿好的,”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老太太的好,当年要不是老太太帮手,估计她早就辞了工作归家带孩子了,那肯定也不会再生牡丹。
牡隽把昨天他爸买的两个青松盆栽搬去车上,江画给羊羊穿上衣服,就开始布置早饭。
不到7点,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出了门,这边刚上车,那边牡大凤的电话就到了,牡忠民接完电话,面上就不好看了:“大凤说今天有事,让我们代为问候老太太。”
“她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有事?”蓝丽娟对丈夫那两妹妹是真的瞧不上,不是她目中无人,而是那两太能作了。
“说是有人给朱晓介绍了个对象,”牡忠民轻嗤一声:“他们两口子不放心,打算也跟着去瞧瞧,中午大家在昨天定好的御庭饭庄聚首。”
蓝丽娟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没空去祭奠亲妈,倒有空来吃饭,”冷笑两声,“你打电话问问二凤来不来?”总说老太太重男轻女,那她们工作是哪来了,还不是她家给寻摸的?
这话刚落音,又一电话进来,牡忠民接通不到五秒一声没坑就挂了,后对开车的牡隽说:“不用开这么慢,你大姑、二姑都不来,咱们自己去。”
“好,”牡隽微微勾了下唇角,就踩了油门,两姑姑不去正好,他奶奶也能清净一些。
坐在最后排的牡丹耸了耸肩,继续看向车外。
开车到安城远郊墓地来回都要三个小时,这还是在城区不堵车的情况下。等祭奠完老太太,牡忠民领着一家子到御庭饭庄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几人除了羊羊都是饥肠辘辘,可推开618包房的门,就见房中六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还未倒过时差的牡丹是一身疲倦,望向她哥,二人不约而同闭紧了嘴,江画拉着儿子挨近牡隽,她家翁已经憋了一上午的气了,现在算是达到了顶点。
“大哥,你们来了,”坐在朝门中间位置,顶着一头蓬松微卷黄发的中年妇女,夹着一只蟹腿正想往嘴边送,见人来还安稳地坐着,倒是其边上的忠厚男子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烟,“舅老爷,今天一早上我们尽瞎忙活了……”
啪……
牡忠民拉掉戴在手上的皮手套扔到圆桌上,也不去接递上来的烟,就盯着坐在中间那两女的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了二十多年的校长,脸一沉,威势顿时就显出来了。
留着齐刘海的二凤还是有点怕她大哥的,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哥,今儿家里是真有事,”见牡忠民看向她,顿时打了个激灵,开始结巴,“就就就明华他爸,有有点……”
牡大凤不高兴了:“你耍什么威风呢,不就是没等你们一起吃饭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也是人,瞥了一眼那一家子,放下筷子一把将自己男人拉坐下,“晓晓你不是爱吃蟹吗,让服务员把蟹打包,我们回家吃。”
蓝丽娟闻声转脸就跟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说:“你们这还有空包房吗,给我们再开一间小的,618的花费跟我们没关系。”点了一桌子的贵菜,真当他们是冤大头。
“蓝丽娟,你这是干什么?”牡大凤恼了,这一桌子的菜3000块都打不住:“怎么着,吃顿饭有我哥在,还要我们小姐俩付钱?”
“没其他意思,”蓝丽娟两手抱臂,下巴一扬:“就是不想请你们吃,”扫过那一桌子的剩菜,“钱是我的,我爱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还有意见?”
提到钱,牡大凤就看向了隐在后面的牡丹:“也是,毕竟现在丹丹破产了,你是得算计着用钱了。”
江画笑了:“大姑,丹丹投资失败还伤不到我们家皮毛,她也不吃你们家饭,也没亏了你们,你们也该口上留点情。”
“呦,”牡大凤往后一倚,大腿一拍:“我都忘了,丹丹没钱了还有你这嫂子呢,”上下打量着江画,面上尽是不屑,“只是你的钱干净吗?可别害了丹丹。”
第4章
“大姑,”牡隽一步上前将愣了的江画挡在了身后,刚想说什么就被前头的蓝丽娟拦住了,牡丹把紧抿着一张小嘴的羊羊拉过来搂在腿侧,望向她爸妈。
“有胆子把刚那话再说一遍,”在医院干了大半辈子,蓝丽娟什么人没见过,她手指牡大凤:“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撕烂了,”外面的人怎么说她不管,但江画是她儿媳妇,她容不得亲朋好友轻贱她。
这会牡大凤也想扇自己一巴掌,只是一见蓝丽娟猖狂,她心中的怨气就噌的一下全涌上了来,忽地站起,一把甩开她男人的拉扯:“说怎么了,本来就是真的,你们家娶媳妇连带着我们都没脸。”
“大姐,”二凤见她大哥脸黑熏熏的,心生不妙,赶紧去拦大凤:“今天是娘忌日,你少说两句成……”
“别跟我提老娘,”牡大凤正找不着机会发作呢,避过二凤的触碰,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她偏心了一辈子,眼里只有儿子没有闺女,你我出嫁的时候,有看见她陪嫁半根布纱吗?她恨不得把我们姐两拆了贴给她儿子。”
蓝丽娟见她又扯老账,都被气笑了。
半天没吭声的牡忠民终于说话了:“丹子,别杵在门口,进来把门关上。”牡丹轻轻拍了拍有些不安的羊羊,犹豫道:“爸,我还是带羊羊去点菜吧?”
“不,”牡忠民的目光挨个扫过对面六人:“今天正好三家一个都不少,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摊开来说清楚了,”右手手指用力点着桌面,“不然我牡忠民一辈子都是个吸姐妹血的怂货。”
牡丹搂着羊羊往里挪了挪,将门关上。
呼咙一声,牡忠民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看向还站着的姐妹两人:“大凤比我小两岁,二凤比我小四岁,我54年出生,过完年就62了。”
“70年爹因工厂事故撒手走了,那年我十六岁,刚刚高中毕业,爹的丧事一办完就下乡去了西北大山沟,这一去就是7个年头。”
说到这段往事,大凤和二凤再也不吭声了,两人坐下脸稍稍撇向一旁,不敢看牡忠民。
她们爹死的那年,牡忠民已经16岁,又有文化,找找老关系是可以直接顶了她们爹的职位入工厂,只是这样一来,才初中毕业的大凤就逃不过下乡的命了。
“这七年里,老娘去大山沟看了我两次,第一次是72年,她跟我说大凤在家不吃不喝要顶爹的职位,”牡忠民问到牡大凤:“这是真的吧?”
牡大凤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回道:“是,”不过她依旧有理,“但如果没我这一出,你也就是个下岗工人,哪会有今天的富贵?”
“你这张嘴脸是真的丑陋,”牡忠民盯着还有些不忿的牡大凤冷笑一声,声调有力地说:“我会有今天的日子全靠我和蓝丽娟的不懈努力,”手指对面六位,“跟你跟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老娘不同意大凤顶爹的位置,是我写信给当时五金厂洪厂长的,”没有这茬事,他72年就能回城工作了:“74年,老娘第二次来看我,一脸欢喜,说她工厂里营收好,准备招工,她已经通好了关系,给我弄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