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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充满着人烟味。矮房里住满了人,不进来根本想不到这么两栋小破房,能挤下那么多住客。
许轻言没来过这,第一次进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楼道里黑漆漆的,地上油腻腻的,每一个转角都堆满了废弃物。她也不知他住哪一间,只有一户户摸过去,走到二楼时,一楼炒菜的大妈扯着嗓子在叫骂自己家成天在外头鬼混的男人没出息,气头上往菜里有加了把辣椒,一股呛人的味道冲上二楼,许轻言立即低头捂嘴跑开。谁知一头撞上前面的人,许轻言捂着额头,一股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冲鼻而入,头顶上的人破口大骂,话里难听的词汇大大超出许轻言语文水平范围。
许轻言低头道歉,只想息事宁人,可那壮汉非但没打住,看她一小女生,还调戏起她来。就在她困窘之时,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人,将她拉到身后,迅速带进门。
是我。
他的声音令她立即镇定下来,黑暗中一下子辨认不出方向,过了会,终于适应了昏暗的视线,依稀看到他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摸索着点灯,他发现她的异动,忙说别点灯……可还是没来得及,灯亮的刹那,她看到他匆忙抬起手挡在脸前面,但还是有那么一瞬,被她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她的手还放在开关上,下一秒,她再次熄了灯。
一室昏暗,好一会两个人都没说话。
还是他先打破僵局,你今天不是要上钢琴课吗。
他说话的时候尽量控制,但还是露出了些许鼻音。
嗯,老师说你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让我来看看你。
她撒了个谎,没说是她自己担心跑来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过两天我就回校。没事的。
她本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人,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合适,踟蹰半天,她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听到他低低的笑声,要是往常,他一定公主长公主短,可这回他说,等我洗把脸,送你回去。
他护着她离开老房子,到了外面,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但这时,他已经神色自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目不斜视,却嬉笑着说,你要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吗,公主。
许轻言轻叹一声,默默摇头。
他把她送到家门前的小路口,因为她家里人的缘故,他每次都只送到这里,他目送她回去,直到她进家门,他才离开。
这天,她依然独自往前走,她知道他还在身后看着她。
然后,她好像听到他的声音,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可她一回头,却见他一脸笑容,冲她挥手。
可能是她听错了吧。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许轻言回过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触及心底那片禁区,谁知一开锁,那些过往如同雪花片一般扑面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此时像是被人从冷水里捞上来似的,手脚冰凉,太阳穴突突地发疼,接起电话的时候,不住地揉着脑门:“凌凌?”
“言儿,在哪呢,不是说好今晚一起吃火锅吗?”
许轻言这一天都活在浑浑噩噩中,这时才想到约了好友吃晚饭。
她马上起身,沿途打车:“抱歉,堵在路上了,我马上过来。”
“好啦,你慢慢来,我到了,等你。”
挂了电话后好长一段时间许轻言都打不到车,她给凌俏发了微信:堵得太厉害,你先吃。
那头回话:哈哈,许医生,我已经吃上啦。
许轻言继续锲而不舍地拦车,可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实在太难打。正在她犯愁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许轻言以为人家要靠边停车,于是往前面走了几步。不料,车子也紧跟着往前开了一点。
许轻言疑惑地看向车窗,上面印出她素净的脸庞。就在这时,车窗缓缓落下,里面的人露出半张侧脸。
许轻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怔怔地定在原地。
车里的人略侧过头,薄唇勾起一个浅笑,凉凉的:“许医生。”
她清楚地记得他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正文 Chapter6
许轻言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车,但在这个男人强大的气场下,她的冷静只能维持自制,他叫她上车,她明白拒绝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这会,她坐在他身旁,安静得好似透明。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许医生来这里做什么?”
两个月过去,他已经完全恢复,气色也好了很多,发型也修剪过,格外干净利落,看起来斯斯文文,比当初落难时好了不知多少倍。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衬衣,袖口处系着精致的银色袖扣,背靠在座椅上,两条长腿一前一后随意放着,从侧面看完全的慵懒,正低头不停看手机,一边拣着话随意问她。
她并不擅长撒谎,想了想如实说:“坐错车了。”
二爷没接话,也不知满不满意这个回答。
阿豹就坐在副驾驶座,不时分心观察后面的情况,心中竟有点不安。司机是个中美混血,叫Mark,也是二爷的保镖,这时也忍不住偷偷竖起耳朵。
本来今天他们正好陪二爷办完事出来,阿豹突然看到路对面的许轻言,她不知在等人还是怎么,给人清清冷冷的感觉,这么坐着发呆,有点不像她的风格。就在同时,二爷也看到了,只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坐进车里,可他没吩咐开车,自顾自看起手机来。
阿豹有点吃不准二爷究竟有没认出许轻言,如果认出来了,他会不会对她出手?
等了会,后面一直没反应,阿豹只好提醒道:“二爷,吴老板已经等着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二爷却淡淡道:“不急,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就这样在车里面呆了半小时,二爷才吩咐走人,也正好车子被堵在路上,停在了许轻言前面。
许轻言正在拦车,可这个时候哪会有空车。阿豹其实觉得这个女医生人挺好的,要不是她,他可能已经陪着二爷投胎去了。可惜,他无法做主载她一程。
就在这时,后面的人发话了:“靠边。”
阿豹呆了片刻,立即意识到他的目的。但他不清楚,二爷接下来要做什么,既然上次放过她,不至于风平浪静后再要她命。可这也说不准,二爷的心思没人摸得透。
许轻言一直靠着车门坐,想尽可能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她的这点小动作又怎么逃得过某位爷的眼,他收起手机,斜眼看她:“许医生不要着急,放轻松点,离你说的地方起码还有半小时车程。”
他的嗓音有着特殊的哑感,不难听,却很特殊,此时却似把锉刀,慢慢在许轻言心上磨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二爷打开闲聊模式:“许医生平时忙吗,医生应该很忙吧。”
“有点。”
“下班几点?”
“正常的话五点半。”
“不正常呢。”
“说不好。”
“一个人住?”
许轻言犹豫了下,说:“嗯。”
她犯不着撒谎,反正他要查有什么查不到的。
二爷佯装意外道:“我还以为你结婚了。”
他轻松随意的语气并没有让对话变得热络,许轻言本就是惜字如金的人,现在更是能少说一个字是一个字,气氛可以用僵来形容。
“你现在要去滨河路,家住那边吗?”
“不是。”
“那是去?”
许轻言忍了忍,答道:“吃饭。”
其实她不是去滨河路吃饭,她的目的地离那还有两站路,她本能觉得不可以让这个男人接触到凌俏,哪怕概率很低,也不能忽略这样的风险。
“那里也没什么好饭店。”
他自言自语了一番,许轻言没搭话。
阿豹和Mark对视一眼,又都继续沉默。
她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他上次淡漠又冰冷的话,他把她叫上车,不只是简单地送她一程,应该有其他打算,难道……可仔细说来,她怎能料到偌大的城市竟还会遇到他,而他现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也让她无法和什么黑帮联系在一起。
许轻言不停地分析眼前的情况,甚至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许医生?”
二爷语调淡淡,左手拿着手机,轻轻拍打着右手心,而他双手掌心都有着数道疤痕。
她听不出他的意思,但阿豹知道,二爷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许轻言抿唇,侧过头,低声道:“抱歉,我……没听清。”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心,这些伤疤她不是没见过,只是现在再次看到,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她立即收了眼,睫毛微垂,只看座椅的皮面。
阿豹心下一抖,却听二爷真的又说了一遍:“我说,许医生为什么选消化科?”
许轻言讷讷地回答:“最初是专攻心外科,后来转到了消化科。”
他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胃总是不好。
许轻言思量了番,最后只能说:“服从院里安排。”
二爷又似在观察她这话是真是假,末了,只是笑了下:“许医生的手很漂亮,弹钢琴吗?”
这人真是要把她里里外外都扒个干净才罢休。
许轻言的手确实特别漂亮,甚至比她的脸还漂亮。肌肤白皙,手指修长,指间圆润,甲面光泽,在琴键上跳跃的时候仿佛会发光。
许轻言从小练琴,自第一次起就对钢琴着了迷,不像其他小孩必须家长每天盯着才肯练琴,她觉得钢琴就是她的另一种生命,她无法能言善辩,就靠琴声诉说。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很高,拿奖不断,所以所有人都认为许轻言将来一定能考取音乐学院,成为钢琴家。
然而,人生之路哪有什么一定,她终究没能成钢琴家。
“不弹。”她静静地说出这两个字,脸色苍白,没什么表情,街边的流光溢彩印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沉寂。
接下来的时间,这位爷的电话不断,他们也就没再继续这种审讯般的问话。许轻言其实不愿意听他打电话,谁知道他的电话里会不会涉及到什么机密,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手心捏着汗。
可他倒是不太在意,他讲电话的时候还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配着低低的嗓音,每句话都闲闲散散的感觉,不像许轻言,跟人说话好像砸石头似的,一个字一个坑,还总是直言不讳,凌俏总说她做人太有距离感,经常被人误以为高冷傲气。二爷和她完全不一样,可许轻言见识过,但凡他说的话,没人敢说个不字。
轿车在滨河路口靠边缓缓停下,阿豹回头报告:“二爷,到了。”
二爷正在跟人说着什么后天会到,他抽空转头看许轻言,许轻言立即拿好包,朝他微微颌首,其实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谢谢。”
他没说什么,继续接电话,阿豹替她打开车门,她便趁机下车。
阿豹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介于场合,还是没说。
轿车亮起左转向灯,慢慢驶入车流,许轻言站在路边,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而她的心跳也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
好像真的只是顺路送她一程,这一路她都是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他突然提一句:“我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把她绑到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了结。
现在平安无事,许轻言反倒有些吃不准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走到饭店时,凌俏已经吃完一轮了,见到她便立即打开一罐啤酒,要她赔罪。许轻言笑了笑,二话没说,直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