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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自己去体验一次,也许就会更深地明白,复杂的人类,单纯的人类,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他作为神而生在世上,作为人而溘然长逝。
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所想起的,不是作为神明的他,也不是记忆之初灰色的世界,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回忆,而那些痛苦的终究都被挑拣出去,留下了美好而温暖的,只属于他的人生。
神明先生的愿望实现了,他心满意足。
…… ……
蓝森逐字逐句地看完了,他看得很慢,甚至忘记了可以坐下看,只是站着,捧着那本很薄的小册子,安安静静地翻。
他之前煮的水烧开了,沸腾声慢慢变大又逐渐消失,他听到水龙头被拧开,碗盘被清洗的声音,街上偶尔有汽车开过,窗外似乎刮起了风,阳光越来越亮,透过落地窗映得室内也一片金灿灿的。
他想说很多的话来表达他的心情,于是他特意拿出了那个笔记本——上一次在上面写字还是给连恰解释他的能力——可翻开本子,要落笔的时候,却卡壳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说的任何话都太单薄了。
最后,他还是只写了很短的两句话。
'谢谢你。'
'这是个很好的故事,我会经常读。'
蓝森为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到挫败,他一瞬间强烈地羡慕起连恰,如果他也有那种能力就好了——只是简简单单的文字,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辞藻,却能排列组合出打动人心的字句。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表达完整他的心情,像簇被使劲儿一吹,四散飞扬的蒲公英一样,控制不住,抓不住。
连恰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孩认真地看完他的纸条——在这期间,他竟然觉得有些忐忑,就像自己正被严肃地审视着似的——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发出轻而愉快的笑声。
然后连恰抬起头,目光真挚而柔软地望着他:“其实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啦。”
“…… ……”
“因为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想写的故事了……很长时间,我都找不到我想写的东西。”女孩微微歪着头,垂下视线,“这个故事啊,是我第一次什么都不想,只考虑我看到的,我想写的,就那么写出来了,什么修饰都没有。”
“……”
“之前我总是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其他人喜不喜欢啦,题材够不够有趣啦……之类的,我总是太关心那些了。”连恰抿着嘴,很安静地笑笑,“可是归根结底,我就是想把我感受到的写出来而已。”
蓝森轻轻点了点头。
“可能我感受到的东西都很细小吧,细小得很多人都会忽略掉,可我就是很喜欢……宏大的,错综复杂的,我写不来,可是蓝森先生,你有没有试过对着阳光抬起手?那个时候阳光渗过指缝,手指会变成亮闪闪的粉色,指甲好像贝壳一样,从里到外透着光,那很漂亮,我很喜欢……我就是喜欢这么这么小的东西啊。”
女孩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又合拢,轻轻晃了晃,脸上是既满足又释然的笑容。
“我有我喜欢的,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那样的故事,得到了灵感,我就写下来了,要说的话,应该是多亏蓝森先生帮了我呢,真正要说谢谢的是我啊。”
蓝森学着连恰的样子抬起手,五指张开,合拢。
然后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连恰的手掌。
“咦?”连恰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然后她一下子笑开了,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又抬起手,使劲儿拍了一下蓝森的手掌,发出很清脆的“啪”一声。
“Give you five!”
蓝森在女孩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他在笑。
第二十二章
'最重要的是,你要跟着我做,每一步都跟着我,我会停下来等你,如果觉得哪一步不对,我会告诉你。'
连恰严肃地点头:“嗯嗯。”
'步骤等等我先给你写下来,你看一下,记住了告诉我。'
“好好。”鸡啄米点头。
'失败也没关系,不用太紧张,总归都能吃。'
“噗嗤……好,我知道啦。”连恰笑笑,两只手托着腮帮子,使劲儿点了一下头,笑眯眯地看着蓝森在笔记本上低头写字的样子。
她觉得真正在紧张的是蓝森而不是她,但她不打算说出来。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可连恰还从没见过蓝森紧张的样子——不如说,对方什么时候都是一脸淡漠,仿佛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头上一样——因此现在这个样子太新鲜了,新鲜到她一点也不想提醒对方,只想这么隐秘地观察。
——神明先生紧张的样子。连恰心里乐滋滋地想。
五一劳动节第一天,客人稀少到令人惊讶的地步——连恰很意外,蓝森一点也不意外——到了午休时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蓝森很干脆地提前关了店,还让连恰担心了一阵子“老板这么任性真的好吗”之类的问题,直到她刷微博发现蓝色森林在劳动节假期都是只开半天,早就发了通知。
她觉得这也对,老板也是人,别的店都还能轮休轮值一下,蓝森几乎是全年无休,偶尔休半个下午很正常。
连恰的假期很闲,她本来朋友就少,和许芸芸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的闺蜜类型,于是在试探性地问了蓝森有没有时间以后,大着胆子问蓝森能不能教自己烤花生酱饼干。
蓝森很淡定地答应了。
接着就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纸面上的,并且至少提醒了连恰三次不要紧张。
过了一会儿,蓝森把本子推给连恰,连恰接过来一看,步骤倒是不多,简单易懂,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闭着眼睛回想一下,再重新看一遍,再回想一下。
“蓝森先生,我真心实意觉得,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连恰闭着眼睛,一脸严肃。
“?”半天没有回应,蓝森一看,连恰居然闭着眼睛,好像冥想似的。
他只好敲了一下桌子,示意连恰自己听到了。
果然,连恰睁开了眼睛:“因为我看了两遍了,结果我就记得要打发黄油,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打发,其他的,我全都没记住……哦不对,我还记得有小苏打。”
与其说是真的在郁闷,不如说是出于敬佩在感慨,还带着一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肆无忌惮——反正就算自己记不住,蓝森先生也不会搞错的。
'是我写得不好懂吗?' 一张纸条推了过来。
“不是不是!”连恰猛烈摇头,头发一时间甩得簌簌响,“应该说是……呃,术业有专攻?”
“……”
想了想,她站起身,使劲儿一伸手,拍拍蓝森的肩膀:“蓝森先生,别紧张,如果做砸了,那肯定不是你这个老师不好,应该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蓝森低头看着连恰费劲儿伸手的样子,思绪却不知道为什么猛地拐了个弯:“你多高?”并把他拐了弯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他之前没有特别注意过,刚才却发现连恰伸手拍他肩膀居然还要费点力气,他知道自己个子高,却从没想过连恰有多高,毕竟连恰看起来也不矮。
可现在看来,身高差距似乎不少。
“……”连恰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上次学校体检说是一米六……四点七,但是穿鞋肯定有一米六五啦,就当是一米六五吧,蓝森先生呢?”
蓝森竖起右手食指。
“一?”连恰跟着念。
接着打开右手拇指。
“八。”
再伸出中指,把拇指食指与中指的指尖捏在一块儿。
“七。”
蓝森点了点头。
“一八七……”连恰把三个数字连起来念叨了一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好高?!快要一米九了啊!”
难怪看蓝森的时候,她总得把头抬起来,视线往上,才看得见对方的脸。
蓝森想拿便签纸给连恰写句话回答这个问题,动了动,发现连恰的右手还在自己肩膀上,他只好抬手指了指,换来对方“哇抱歉!”的一声。
其实他不是很介意,只是那样他不方便写字,而且长时间抬着胳膊挺累的。
'我不是最高的,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但我比爸爸高一点。'
连恰若有所思:“看来高个子基因是爷爷传下来的呢。”
蓝森认同地点了点头。
关于身高的话题就此暂停,蓝森把做花生酱饼干的材料都翻出来,一样一样铺在料理台上,顺便把挂着的另一条备用围裙给了连恰,和他身上的款式一样,只不过颜色是大红色,方便区分。
因为围裙是蓝森按照自己的身高买的,穿在连恰身上,下摆直接拖到了膝盖以下,几乎盖住小腿,像在身上挂了个巨大的口袋一样。
“呜哇,这就是身高差的威严啊。”连恰倒是不介意,在背后系好带子,拎起围裙看看,噗嗤一声笑了,“这倒是挺好的,更能遮了。”
蓝森却觉得很新奇,穿在他身上刚好的围裙,给连恰却大了那么多。
他从未如此直观地意识到他和连恰的不同——身高差了那么多,以至于连恰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都有点费劲儿;性格差了那么多,连恰很活泼,说话永远停不下来,他则被后天养成了倾听的习惯;连恰能轻易写出简单又柔软的文字,他却常常为了如何表达感到头痛……
而在那之中,存在感最为强烈的是,连恰是个个子小巧——在他看来,当然了——却似乎随时随地都在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女孩子。
他当然知道连恰是女孩子,一望而知,但似乎从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
连恰是个女孩子,连恰的个子比他小很多,连恰的脸颊很软,鼻尖圆圆的,连恰的眼睛很大,连恰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连恰蹦蹦哒哒的样子像个可爱活泼的小兔子。
蓝森把短暂溜跑的思绪收回来,往自己面前的盆里加了细砂糖和红糖。
他去看连恰,连恰有样学样地也加了细砂糖和红糖进去。
“要搅和起来吗?”女孩自言自语。
——对了,她说话的声音很清脆,能提高也能压低,不像他,极偶尔的开口,语气都是一个调,没有那种转折起伏的抑扬顿挫。
蓝森打开电动打蛋器,嗡嗡地把自己盆里的混合物打发了,他把打发后的样子拿给连恰看,连恰点点头,继续有样学样,却打一会儿看一会儿,紧抿着嘴,凝神屏气。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总算也是弄好了。
再往里加鸡蛋,加花生酱,加面粉和小苏打……都这么有样学样地过来了。
又要搅拌的时候,盆里的东西太多,而且有点黏性,连恰一只手有点扶不住盆,结果她索性左胳膊整个把盆搂着抱了起来,右手举着刮刀,一圈一圈使劲儿翻搅着那团混合物。
“就这么……闻起来也挺香的!”一边翻搅,一边还努力说话。
蓝森那一盆已经完全被搅匀了,就差进烤箱,烤箱尽职尽责地升着温,很快就要到理想的温度。他原本想要不要帮帮连恰,可看着对方一脸认真,他就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连恰的样子让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在爷爷家的厨房,学着爷爷烤奶香四溢的小饼干,也是这么认真、不容他人插手的,仿佛让别人帮忙翻搅一下,碰一下他的盆和他的刮刀,那烤出来的饼干就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