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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向线-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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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律师的手,不就是用来弄脏的吗?

    王航似是气极,不怒反笑:“我的名字?!”

    许衡索性破罐子破摔,点点头道:“你的名字,我伪造的。”

    这种事情,她其实大可不必承认。但是,既然船长作保船员是通行做法,王航的坚持便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伪造签名,或许有损于许衡自身的信誉,却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

    王航感觉很无语。

    他早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却没有料到许衡竟毫无底线。

    律师的思维方式果然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将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孩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长头发、双眼皮、小巧的鼻子、秀气的嘴巴,尽管实际年纪已经二十八岁,却依然有着孩童般的天真表情——难怪会让人防不胜防。

    “你就不怕被揭穿?”男人的声音里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许衡咬了咬嘴唇:“怕啊,我们律所在日本还有业务呢。”

    王航追问:“怕还乱来?”

    “其实结果并非由我决定。”她垂下眼帘,“如果不是为了船上纪律,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即便取保程序有瑕疵,日本警方也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去故意揭穿这件事。”

    一番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王航听的:既表明自己被逼无奈的动机,又将责任推到他身上,甚至不容半点推脱与反对——这跟先斩后奏、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王航看着她,不做言语。

    许衡明白药下得猛了一点,连忙补救:“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人跟人之间讲的不就是感情吗?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分个对错才能做出决定的。”

    见对方还是不说话,她干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了行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真有谁问起来,我也不会承认。”

    王航冷笑:“除了伪造签名,你还会做伪证啊?”

 第18章 德性


    “来劲儿了是吧?”

    许衡扔掉蟹腿,不再伪装纯良:“就你道德高尚,就你坚持原则,就你是个船长;别人该受穷,别人该坐牢,别人该犯罪。”

    她拍净双手,猛地站起身,恶狠狠道:“德性!”

    王航愣住神,显然没有跟上这趟节奏。他甚至怀疑是酒精发挥作用,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是大洋集团的法律顾问,船员在境内外遇到的法律问题,都是我的职责范围。你要树立权威,ok,没问题;我要向客户负责,劳驾,别挡道。”

    许衡决绝地迈开腿,两步并作三步走过来,猛然一脚踢在他身旁的凳子上,把王航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女孩弯下腰,架起滑向地面的水手长,并将对方架上自己肩膀:“哥,别睡了,我送你回船上去。”

    没等王航反应过来,那小小的身体已经化作拐杖,将壮硕的水手长托起来,艰难却坚定地朝码头挪去。

    夜半海风渐凉,带着腥咸的味道扑面而来,摩擦过皮肤时有些许粗糙的触感。

    保持固定的姿势,迎着风来的方向,王航感觉神智被抽离,渐渐进入到某种恍惚的境界。

    北太平洋的潮汐日夜拍打着大宗台下的礁石,这片迎接着欧亚大陆最早阳光的半岛,因海而生,因海而落。

    海有海的博大与澎湃,却无法否定陆地的坚持与值守。

    他不是第一次航行到釜山,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家排挡吃饭、喝醉、与人争执。以前他是实习生,被骂了,会不服气地借机给上司灌酒;后来他成为干部船员,学会骂人,也适应了被别人灌酒。

    职务的升迁有迹可循,心态的变迁却潜移默化。食物链的轮转就像最强大的咒语,将人们变成与最初全然不同的模样。

    透过被酒精模糊的视线,远远望着许衡蹒跚而单薄的背影,王航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阵失神后,却发现张建新已经从船上跑回来了。

    大副拦在路中间,试图给女孩搭把手,却无法抢走她肩上的水手长。那人只好又赶到大排档,拎起另一个知觉全无的醉汉。

    今天可能真的喝多了,王航想。

    跑起来的时候,海风拂过脸颊吹走燥热,带来了愈发真实的感知。他快步追向码头的方向,赶在许衡被压扁前,一把接过了水手长。

    两人错身而过,王航咬着牙出声,似解释似承诺:“我不会揭穿你的。”

    许衡正累的气喘吁吁,突然感觉如释重负,紧接着便听到这近乎不可能的妥协,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想到对方刚才的咄咄逼人,她没有感激涕零,却选择死鸭子嘴硬,故意用挑衅的语气顶回去:“谢谢你啊。”

    王航不以为意,模仿她的口吻道:“不用谢啊。”

    女孩哑然失笑。

    他们分别架住水手长的双臂,顿觉轻松不少。只苦了中间那个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肩膀上,第二天起来必定腰酸背痛,跟脱臼没有两样。

    话题从之前的争锋相对,转化为对水手长体重的讨论。

    许衡很奇怪,为什么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还能保持如此壮硕的身材。难道是因为当了领导不干活,成天只顾吃喝玩乐加攒膘?

    王航说她少见多怪,个子小稳性差,太轻了早就被吹海里去了。

    许衡点头表示受教。

    上船的时候,他们都累得满头大汗,只能一人一边把水手长给吊上去,任由其像个沙袋似的在甲板上磕磕碰碰。

    最后就连许衡都有些过意不去,望着瘫倒在床上、浑身脏兮兮的水手长,心虚地问:“他醒来不会怪我们吧?”

    “关我们什么事?”王航拍拍裤腿,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冷然道,“明明是他自己爬回来的。”

    两人刚刚从舷梯上下来,便见大排档的老板带着几个伙计,帮忙把剩下的水手统统送了回来。

    这一晚上的热闹至此终于落下帷幕。

    因为停水,许衡回房间之后没有洗漱,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半夜似乎听见隔壁有呕吐的声音——在全封闭的船舱里,没有办法及时冲洗——想来那味道也是够可以的。

    模糊的梦中,她甚至为此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

    起航时间是第二天中午。

    按照之前的安排,船上直到出港才能来水。估摸着厨房不会开伙,许衡索性蒙头大睡,准备起床直接吃早午饭。

    手机铃声却不肯善罢甘休,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般萦绕耳边。

    她伸手按掉了几次,却见“赵秉承”三个字始终在昏暗的屏幕上闪烁跳动。

    对方最后选择发短信来表示关心:

    “到韩国了?”

    “师父年纪大了,帮不了你多久,要学会独立开发和维护核心客户,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到了高雄再联系。”

    许衡将手机牢牢攥在手心里,直到磕出深深的红印。

    宿醉后的头痛令王航脸色苍白,顺着舷梯爬上驾驶室时,张建新都忍不住出声探问:“要不要再去睡一下?出港时我打电话叫你。”

    他摆摆手:“房里味道大,更待不下去。”

    刚交班的宋巍慨叹:“瞧瞧,缺了我这个核心战力,甲板部的那帮孙子就骑到你们头上来了。”

    “亏得缺了你,不然还得多架一个人回来。”张建新嘲讽道。

    “昨天水手长也倒了?”

    张建新点头:“倒了,今天早上连床都起不来,说是胳膊被人给卸了。”

    “醉酒怎么会醉到胳膊上?”

    “鬼晓得,神经。”

    王航从墙上取下望远镜,抬手遮在眼前,摆出一副正正经经观望航道的样子。

    宋巍临出门时突然想起来:“许律师昨天也喝酒了?”

    “没。小丫头片子,精得跟猴儿似的,连杯子都不端。”张建新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我去给她买点吃的。女孩子熬了夜,可不能再不吃早饭。”

    “哟,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的嘛。”

    王航突然把望远镜重重放下,扭头指示宋巍说:“新来的服务生和水手待会儿就到,你先去码头上接应。”

    “不是有中介吗?”张建新有些奇怪地插嘴。

    王航没说话,只是看了宋巍一眼。对方立刻不敢吱声,迅速领命离开。

    随着悠长的汽笛声响起,“长舟号”再次扬帆启航。

    许衡已经很适应波浪的颠簸起伏,丝毫没有因为出海而感觉不适,甚至还有几分怀念这份荡漾。

    稍早前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烦躁,在看到窗外的碧海蓝天时,渐渐成为过眼云烟。

    生命起源于大海,最终的最终也将归属于大海,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没有什么比大海更能够抚慰我们的身心。

    许衡靠坐舷窗旁,平静而缓慢地清醒过来。

    新来的服务员是个小个子,四川人。在水手们撺掇下,已经被取了个“小四川”的外号。

    许衡自我介绍后,男孩投过来的视线也变了,充满了尊敬与好奇:“律师姐姐,您上过法庭吗?”

    在华海所,助理律师依然没有独立出庭的资格。即便自己承办的案件,也必须由师父带着,美其名曰“对客户负责”。

    毕业后就当律师的本科同学早已经独当一面,研究生同学也至少执业了三年。只有在海商法领域苦熬资历的她,依然负责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甚至连自己争取来的案源都保不住。

    和那些喜欢夸大宣传的“老油条”们不同,许衡始终无法信口雌黄,即便对象是远洋轮上的小小服务员。

    她苦笑着摇摇头,勉强挑了个说得出口的理由:“我主要负责非诉讼业务,不出庭的。”

    “我知道我知道,”坐在餐桌对面的宋巍连忙插话,试图参与到谈话里,“诉讼才是打官司,非诉讼业务就是不需要打官司,负责审合同啊、并购谈判什么的,比诉讼律师更赚钱。”

    许衡想说自己赚不了钱,只是给人打工、替人做嫁衣而已。

    然而,面对小四川崇拜的目光,联想到赵秉承发来的短信,却觉得如鲠在喉。

    王航向来食不言饭不语,此时却把筷子搁到碗沿上,清了清喉咙:“宋巍,你有时间弄清楚这些,不如好好背一下航海英语。”

    宋巍明年就要考大副证,英语成绩是短板,一直都很头疼。听到上司故意戳痛脚,表情立刻就变了,将头埋进饭碗里,不再言语。

    谈话氛围被破坏,小四川也赶忙去收拾碗筷,不再留在原地套近乎。

    许衡有些感激地看向王航,却见他已经端起碗筷,慢条斯理地继续进食。

 第19章 作风



    吃完饭,许衡习惯在甲板上散会儿步。

    从釜山往高雄走的都是近海,风浪没有之前那么大。

    “长舟号”号卸载部分货物后,重心升高,船上的视野比之前更好:虽然海上风景全都大同小异,但对初次出海的人来说,这片美景总是怎么看也看不腻。

    海阔天空,一路是蓝。

    眼前的西太平洋风平浪静,顺着水天线往远处眺望。大海茫茫,没有尽头。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美得就像一页童话。

    追在船尾的海鸥一直在头顶上打转,婉转低回地叫着。

    海风呼呼地直拍着脸颊,带来微凉的舒爽,许衡凭栏远眺,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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