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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蹬的登楼之声回荡在整个茶楼之中,陈靖祁抬头望去,一位两鬓微白但身躯提拔如标枪的中年人正一边解身上的蓑衣一边朝楼上走来,在蓑衣之下,此人穿了一身青衣,配合着他温柔的眼眸与长相,很少有人能猜出此人是一名武将而非文臣。
若在大乾中搞个名将榜,别说前五名,就算前十名都没有他杜如晦的事情,但若单单论及防守之战,二十年之内的名将都算上,杜如晦认榜眼,没人敢认状元。
杜如晦最辉煌的战绩,莫过于以六千残兵一座破城,挡住一诸侯六万大军整整十三天。
虽然援军到来开城之际,发现城内已经遍地白骨,但是这却不妨碍当时年仅二十四岁的杜如晦一战成名。
因为没有下人伺候,杜如晦便自个儿把蓑衣挂到了门后,宁了拧衣衫上的雨水,才在陈靖祁对面坐下,点头致意后端起热茶暖了暖身子。
陈靖祁看了看杜如晦身上的水渍,肥胖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呵呵一笑,感叹道:“这么大的下雨天,杜将军还骑马不坐轿,军人标尺军人标尺啊,我等凡夫俗子,学不来啊。”
杜如晦放下茶杯,再次点头致意,温和道:“武人屁股粗糙,骑马骑惯了,做轿子也做不来,陈侍郎,想必今日你唤我来,也不是为了互相吹捧,所以这些繁文缛节,咱还是能省则省吧,有什么话,侍郎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陈靖祁不言不语,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缓慢起身,挪动着肥胖的躯体一步一步来到窗前,透过窗外密密细雨遥望着烟雨朦胧的顾府,笑着感叹道:“长安最纨绔的纨绔死了,当有一场大雨。”
杜如晦眼睑低垂,沉默半晌后抬头,盯着陈靖祁肥胖的背影,语气凝重:“你可当真?”
陈靖祁并没有回头,盯着顾府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窗沿,声音却徐徐传到杜如晦耳朵里:“当不得真,但有九成的可能,荆人奴三人伏杀顾仙佛的地方现在早已经被顾家密影包围得水泄不通,我奉陛下密旨,接连往那地派出十三波虎贲,却无一归来。”
陈靖祁点头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陈大人深得陛下厚爱,手下虎贲又是个顶个的绝世谍子,如果连虎贲都渗透不进去的话,那么确实有很大可能,顾仙佛已经被杀,但是……”
“但是一日找不到尸体,所有人就都得按兵不动。”陈靖祁转过身,抬起白嫩如婴儿的右手狠狠搓了搓肥胖的脸颊,看着杜如晦,一字一顿地说道:“顾相的影子,实在太庞大,庞大到覆盖了大半个朝廷,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的朝堂姓赵,还是姓顾?天下读书人,皆为顾家郎。你真的觉得陛下会和表面一样,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吗?”
“但你我又能如何?”杜如晦现在心思比以前更加清明,叩打着桌面认真反问道:“对顾家动手,不亚于要割掉大乾一半的骨肉,这引发的大风暴,足以让我们两个粉身碎骨,更何况是在没拿到陛下旨意的情况下擅自行动,这更会让我们两个背后的氏族死无葬身之地!陈大人,虽然我掌控着禁军,你暗中控制虎贲,但你不要忘记,这两支军队,都是真正姓赵的!到时陛下为了平天下人的口舌,把我们两个交出去,我敢打赌,不出三月,虎贲与禁军,都会拥有他的新主人。”
杜如晦的此番分析有理有据,并非无稽之谈,陈靖祁心细如丝深谋远虑,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之前不自觉地忽略了风险夸大了收益而已,“唉,想我大乾之中,文官安邦,武将定国,自建国之日起,禁卫军、御林军、北原军、东陵军、南疆军、西凉军这六大军一直是在武将牢牢掌控之中,但是六年前,陛下却因为那件小事把顾仙佛发配到西凉,但谁能想到,此举非但没有打消顾府的嚣张气焰,却真正让顾府把手插到了六大军之中,现在回首望去,谁又敢说这不是顾相早就安排好的手笔呢?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一点,当今天下,没人能及顾相十一啊!”
杜如晦面色更加凝重,把玩着茶盏逐字逐句说道:“现在来说,不只西凉军,陛下七日前在御书房召见我,听这话里意思,有想把商桃花赐御婚给顾仙佛的意思,当时太子也在,那眼神,真是能吃人的。你别看现在的东陵混乱不堪,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商王爷在成为一字并肩王之前,那可是咱大乾的常胜将军啊,大战三十七次,小役三百余次,次次,全胜啊!商王爷在那些经历过乱世的百战老卒的心中,地位你可知道?别说他现在花天酒地不勤政事,只要他在世一天,哪怕躺在病榻之上,谁敢小觑东陵军?”
谈到商酌,陈靖祁脸色不自觉也阴沉了一些:“杜将军说的,我都心里明白,原本陛下是想把商桃花赐婚给太子,但是自从入了顾府那一次之后,竟然如此果断的改了主意,殿下曾经去求陛下,但是陛下却大发雷霆,甚至一脚把殿下踢了出来,这种事,可是好多年没有发生过了啊。”
杜如晦面色复杂眼神玩味,悠悠开口:“虎贲的掌家人如此明确的站队,也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啊。”
2017/11/19 4:03:27|45749215
第三百二十五章 勇气
顾仙佛微微一叹,他自然知道如今西凉士子在京城别说参加科举,就是你跳过了那道龙门,踏过了金銮殿的门槛,在庙堂里为官一任了,但是只要你出身西凉,那么你在庙堂之上也会受尽排挤,甚至有些时候你所受到的排挤都是飞来横祸,根本不知道站在你对立面的那些所谓的敌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捅你这一刀。
西凉地势偏僻荒凉,除了屈指可数的大城老城之外,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甚至千里之内都有可能见不到一点绿色,又因为这里常年秋高气爽,天地辽阔,哪怕是再心胸狭窄的人,在这里住上半辈子之后,心胸都会被这片广阔的天地给一寸一寸的撑大,所以西凉不仅民风彪悍,就连入朝为官之后,也都是带着那股子阴冷偏执的气势,长安人喜欢把西凉蛮子比喻成“顽石”,一则是说西凉人不通教化,不懂礼法,二则则是说西凉人太过倔强,行事就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这程声光一看便“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之辈,为人肯定不谙人情世故,家里有没有半点背景,兜里银子比脸面都干净,恐怕到了长安城里,会给人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是顾仙佛并没有说出来打击这个寒门书生,只是微笑问道:“程公子,长安城的科举虽然出名,但是一来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功夫二来长安老人排外,尤其是对咱西凉人更是视若寇仇,程公子孤身一人到了长安城,肯定举步维艰三,长安城的科举每年都会吸引天下英才齐聚,最近几年就连南吴北越的人都有来的,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虽然长安的科举举世闻名,但是咱西凉每三年也有文试、武试,程公子既然是西凉的读书人,何不留在西凉参加今年秋后的文武试呢?”
程声光重重叹了口气,也不顾及二人之间身份差距,直言不讳道:“这位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在您这等位置上,文武之争已经没多大意义,争来争去肯定也争不过均衡二字,但是在咱这些苦哈哈这儿来说,西凉自古以来便是重武轻文,文试就算能脱颖而出,也不会有多大意义,这位将军实不相瞒,若不是小生从小体弱多病,练武实在没有出息,小生也希望能有朝一日骑着西凉大马,手拿西凉军刀,挽着西凉大弓,到边境上去杀几个草原蛮子来保家卫国,才不读这劳什子的书籍,到现在及冠之年了,还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若是此次会试再不过,那小生可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了。”
这些话倒不是程声光说来故意讨顾仙佛和听雪欢心的,实际上他也没有这个头脑,说到习武之时,他是一副双眼放光的神情,双拳紧握,嘴唇紧紧抿起,看来确实是对练武一事心驰神往久矣。
这也正从侧面说明了,西凉的重武轻文是多么严重。
顾仙佛微微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既然这样,那程公子不好好温习课业,闯入这春风楼来作甚?春风楼这等地方,可不是公子这等读书人来的地方。”
程声光老脸一红,他把顾仙佛这句话听成了自己这等穷鬼没资格来这个地方,不过他倒也没有恼羞成怒,一是因为他为人一向怯懦,每逢与人争执从来都是吃亏退缩的一方,二是他这人很讲道理,觉得顾仙佛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却也没有说错,自己现在确实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当下便低着头,小声说道:“这位将军,您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等地方确实不是小生该来的地方,小生这次冒昧闯进来,也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西凉了,日后……日后能不能回西凉都不一定了,小生……小生想再见听雪姑娘一面,与……与听雪姑娘说最后几句话,还望将军……能行个方便。”
顾仙佛对此早有预料,这程声光一进门双眼就陷入了听雪的一颦一笑之中拔都拔不出来,显然是陷入这情字一关不知道多久多深了。顾仙佛心中本就对这听雪没多大感觉,此时看到这名程声光的书生心里也没多大厌恶感觉,也乐意行个方便,当下微笑道:“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给二位留出个地方来?”
程声光微微一怔,然后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可惜他还没有说话,听雪姑娘便慌了神,听雪对男人的把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自然知道若是真让顾仙佛回避了过去,那么自己抱西凉王大腿的念想便直接地断到底了。
一边在心中埋怨这个呆头鹅来的不是时候,听雪姑娘一边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轻声说道:“多谢王……多谢大人美意,妾身与这位程公子清清白白,没有需要背人的言语,所以不劳烦大人动身了,大人尽管安坐于此便是,妾身相信程公子所说的话肯定不会很多,大人先饮一杯薄酒,等会儿这事了了,妾身定自罚三杯向大人赔罪。”
程声光眼中痛苦神色一闪而逝,脱口而出道:“听雪姑娘,郎中说你身体过虚,不易饮酒过度,三杯是万万饮不得的,这事儿都是由小生引起,就让小生代劳吧!”
顾仙佛默不作声,看着这房中一男一女眼神玩味。
听雪心中嗤笑,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由你代劳,今日这桌上的酒水别说三杯,一杯都够你一年忙活的,你还想连干三杯,美得你。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听雪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淡然表情,微笑道:“这事儿就不劳烦程公子操心了,楼里再不济,郎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位的,程公子有什么话想说,现在说出来便是,还望不要耽误大人饮酒的雅兴。”
程声光咽了口口水,狠狠一跺脚后才眼泛泪光,颤声说道:“听雪姑娘,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我内心里也不敢奢望这件事儿,明天我就要走啦,可能回西凉,也可能不回来啦,我就想……我就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听雪极有礼数地欠身回礼,微笑但冷漠道:“听雪多谢公子挂怀。”
也不知是否抽了疯,程声光突然脱口而出:“听雪姑娘,你能不能等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