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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篮球场,只有他一个人,四角的灯很亮,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双手插在口袋,低着头。
十点五十分的时候,灯准时熄灭了。操场忽然被黑夜吞噬了。我站在一个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看了他一会儿。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也想走过去,跟他说点什么,但我犹豫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家,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大概是夜里九点多。
从公交车站到校大门的那段路,有一排便利店、饭馆之类的铺面,有些已经关门了。我忽然发现那些关起来的卷帘门还有铺面的外墙上都被贴满了红色大字的传单,依旧是廉价粗糙的薄纸,印着刘靖初的头像和名字,当然,还有控诉他如何肇事不认,态度恶劣,以及事主如何可怜无助的文字。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传单,咬了咬牙,开始把它们一张张地撕下来。
撕着撕着,我隐约听到了刘靖初的声音:“在哪儿呢?”
有人回答他:“就在前面,转个弯就看见了,从公交车站过来,一路都是。”
我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一沓撕下来的传单,急忙往声音的反方向跑,找了个有凸出来的壁柱的地方,身体朝里面一靠,背贴着卷帘门,躲了起来。我不想刘靖初发现我竟然在做为他撕传单这种事情。
刘靖初站在那些贴着的传单前面,骂了几句脏话,然后也开始一张一张地撕,一边撕一边还唠叨:“我还说,就当是为我扩大知名度了……结果……这都印的什么啊?跟个中年秃顶的肿脸大叔似的……”
我一听到这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我看他越走越朝我这边靠拢,担心被他发现了,身体就再尽量往后缩了缩,可是,一不小心手肘撞到了卷帘门,卷帘门发出了一点响声,刘靖初听见声音,往我这边一看,我的身体虽然被壁柱挡住了,但我手里拿着的传单却不小心露了一个角出去。
和他一起的人立刻说:“好像是贴传单的,喂……逮着他别跑!”
他们总共四个人,立刻朝我这边过来了。我紧张地立刻闪进了旁边的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有前后两道门,我从前门进,后门出,出了后门就飞跑,差点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个满怀。
我抬头一看:“姜城远?”我赶紧把手里的传单塞给他,“藏起来!快帮我藏起来!”
姜城远有点愕然,问:“怎么回事?”我看刘靖初他们马上就追来了,来不及解释,掀起姜城远的外套和衬衣,把传单塞进去贴着他的肚子,手也按在他的肚子上:“按住!别掉出来了……”
姜城远的表情瞬间尴尬极了,立刻想把我的手从他的衣服里面扯出来。我一着急,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跟他身贴身、面对面地挤着,手隔在我们中间,压着那些传单。
“就借你一下,你别说话就行。”
他一低头,跟我隔得那么近,嘴唇差点就要碰到我的额头。他有点慌张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扫过,跟我的视线相撞仅仅一秒,他就把视线错开了,好像是有心回避什么。
这时,我听见背后传来了刘靖初的声音:“阿瑄?”
我知道姜城远已经跟我交接好那些传单了,便松了手,转身迎着刘靖初愕然的目光:“是你啊?”
我很快就摆脱了刘靖初,拉着姜城远走了。进了学校,姜城远把他帮我藏着的传单拿出来问:“还要吗?”
我接过来扔进了垃圾桶,说:“谢谢你。”
姜城远也看见了那些贴在店铺门外的传单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正色问我:“你刚才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在干吗?”
我反问:“你知道我在干吗?”
他自信满满地说了三个字:“维护他。”
他看我没有反驳,又说:“我还是把录音给你们吧,不过现在我没带在身上,明天再给你。”
我惊讶地说:“你不怪刘靖初公开你表姐的视频了?”
他反问:“你觉得我会怪他,所以你没再来问我录音的事?”
我默认了。
他说:“我要是一点都不怪他,我早就把录音拿出来了。拖到现在,也是想看看他怎么被黄毛整得不安宁。”
我开玩笑说:“哦,那你现在是看热闹看够了,所以肯把录音拿出来了?腹——黑——王——子——”
他摸了摸鼻梁,点头说:“唔,算是看够了吧。”
我说:“真是多谢大大……大发善心,我代刘靖初先谢谢你了……”
姜城远想了想,故意问:“嗯,你可以代他吗?”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问:“你想说什么?”
他说:“你跟他之间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就我这几次看到的,你们之间相处得并不愉快。……好像总是哪里怪怪的,并不像别人嘴里传的有那么好的感情。可是你刚才明明又在维护他,所以才撕了那些传单,却还不让他知道,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我说:“你不是费解,是八卦吧?”
他耸肩:“就当是吧。”
我说:“反正一言难尽,不说也罢。我回寝室了。”我走了没两步,却停住了,慢慢地一步一步退回去,“姜城远,你真想知道?”他噗地笑了:“我看不是我想知道,是有人想倾诉吧?”
他说的没错,我是想倾诉。这一年多以来,我从来没有好好地整理过自己的情绪。我也想倾诉,但我不知道可以跟谁倾诉。可偏偏又是这个我不能对他说实话的姜城远,那么端好和煦地站在我面前,我内心的倾诉欲竟对他迸发了。我想说给他听。我也愿意说给他听。
我慢慢地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问他:“你试过很长很长时间闭着眼睛,完全不看路,被人家牵着走吗?那种身处黑暗的恐慌……熟悉的世界突然就变得陌生,也不知道前面是平路还是坑洞,会有什么迎面撞过来,或者一个很矮的台阶也能狠狠地绊你一跤……这种时候,即便有人牵着你走,你心里面多少还是会不适应,本能的就会更谨慎,脚步比平时更慢、更不确定吧?”
“……我以前有段时间眼睛受伤,上了药之后被纱布包着,什么都看不见了,刘靖初就试过牵着我给我带路。那个时候,我照旧像平常走路一样,每一步一点负担、一点犹豫都没有。他还问我,是不是纱布包得不够严实,我其实是可以看路的。我说不是的,那是因为我信任他。”
“一个看见头顶有砖块砸下来,可以为了保护我,竟然跟我换位,宁可自己被砸到也不让我受半点伤害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我那时觉得,你就算拉着我狂跑,我也会没有犹豫地跟着你。”
“我们以前上课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一起去露营,一起参加比赛,一起看演唱会,一起通宵疯玩,一起飙摩托车,还一起恶作剧,总之什么都要在一起。我这个人,以前最容不下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了,说我性格不好,脾气坏,喜欢充大牌,扮出一副谁都不能来惹我的样子,一点点小事就要跟人算账,其实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没有听现场版就算了,只要是被我听到了的,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我都会发飙。刘靖初非但不会劝阻我,还会问我:你想怎么样,你说一句话,我就帮你做了。……就因为有他在背后给我撑腰,那时我也越来越嚣张了。”
“我们闹过一些事,你一定也听过的……他被记过的那次,只差一点点,那张通告纸上就要有我的名字了……在别人的眼里,刘靖初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要随时随地提防着他的爆发,但是,我却完全不顾忌,在他面前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有时候令他不高兴了,大吵一架,但是过不了十二个小时,不管对错在谁身上,先服软的一定是他。”
姜城远坐在我旁边,一直安静地听着。
我又说了一些我跟刘靖初之间的事情,然后他问我:“那后来呢?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冬天的夜晚,只要稍一起风,寒意就会跟风一起往骨头里钻。我冷得打了个哆嗦,把手缩进衣袖里。
姜城远问我:“很冷吗?”
我摇头,然后继续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一个亲人,就是我哥哥。去年我哥哥也因为车祸去世了。而他出事、送院、抢救、抢救无效,整个过程,我都不知道。”
“当时,我哥哥的好朋友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联系到我,就是因为刘靖初。”我当然不敢把整件事情无巨无细都告诉姜城远,就省略了一部分,“要不是因为他,我至少可以陪哥哥走完最后一程。”
“以前我哥哥常说,没关系啊,爸爸妈妈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们是彼此的亲人,我们还有彼此,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的……呵呵,是啊,我们还有亲人,他还有亲人,有一个妹妹。但是……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妹妹却不在他身边,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刘靖初了,最开始我恨他、骂他,还打他,他也任打任骂。后来我觉得我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我想,算了吧,他要挣扎就由他去挣扎,反正我是不可能回头,不可能再和他像从前那样相处了。”
“最开始,我还以为我真的会因为哥哥的事情记恨他一辈子,但原来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
“其实,当我开始慢慢地接受了哥哥已经离开了我这个事实,我心里的怨气也在慢慢地消除了……”
他说:“你能原谅他了。”这是一个陈述句。
我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晕出模糊的一片。是的,我原谅他了。或许我其实更不能接受的是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闯祸,如果没有那一块从我的手里扔出去的小小的石头,我、刘靖初,还有舒芸,甚至是此刻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生,我们的经历便都会不一样了吧?
姜城远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还笑眯眯地看着我,又问我:“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点了点头:“嗯,我想我是原谅他了吧。”
他问:“你不打算告诉他?”
我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也许该说的时候自然就说出来了吧。”我伸了个懒腰,“好了,我要回寝室了。”
姜城远笑得有点暧昧:“想说的都说完了?”我问:“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是没说到的?”
他说:“不知道,那得你自己才清楚。比如——”
我问:“比如什么?”
他说:“嘿嘿,没什么。”
我说:“能说的呢,我都已经说了,没说的,就是不能说的了。比如——我们之间有没有别人传的、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类的事情,我们的关系有没有超越朋友的界限,是吗?”
他耸肩:“我没问。”
我说:“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嘻嘻,我要回寝室咯,拜拜。”我刚走,又停下来,“姜城远?”
“嗯?”
“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
“这已经够了。”我跟他隔了两三米远,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得无比优美。我的心情忽然有点微妙,忍不住问他:“如果下次我还想找人倾诉,你会不会恰好也在?”他立刻就回答我:“好啊,我会在的。”
他刚说完,整个人就停顿了一下。很微妙的停顿,在黑夜的暗光里,不明显,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