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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骤然传来。
无数细碎的玻璃渣擦过脸颊,颈项,带来一阵针扎般细微的刺痛,她抬起头来,不等有所反应,身边的门便被打开了,林谦站在外面,恭敬的看着她:“少夫人,请下车。”
左手手腕被一只手死死握紧。
北三少脸上的擦伤更多,却像是压根没察觉到似的,视线死死盯着她:“你是跟我去看大哥,还是要跟南哥走?”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门便被打开了,盛怒中的男人下手没轻没重,抬手揪住北三少的衣领便将他拽了出去,一拳重重的打在脸上。
北三少身形一个趔趄,一手扶着车身勉强站稳,咳了一声,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眼见他还要上前,郝小满脸色一白,忙从车里出来,隔着车身叫住他:“南慕白,你住手!”
男人身形一顿,堪堪要落下的一拳,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带她上车。”他没有看她,视线依旧是盯着北三少的,话却是对林谦说的。
是紧绷压抑到极点的嗓音。
郝小满看着他们,还想要说句什么,林谦已经不动声色的扣住了她的手臂:“少夫人,请!”
雨丝被阴冷的秋风吹的斜斜落下,北三少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的开口:“对不起,南哥,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但这一次……唯有这一次,我没的选择!”
“没的选择就不要选择。”
男人染血的右手还扎着几块碎玻璃渣,皮肉外翻,鲜血顺着手指汩汩流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他的目光暴戾而狠辣:“小北,我们情同手足这么多年,你别逼我对你下狠手。”
他的声音甚至算得上是平静的,可这份平静又被眸底的浓烈杀意所染透,反而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北三少忽然就哭了。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是北家人人宠爱的小少爷,有爸妈的庇佑,有大哥的保护,他这二十多年来活的肆意潇洒,无忧无虑,可突然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妹妹的狠辣,哥哥的倒下,还有他跟南哥的疏远……
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真是热闹啊……”
一声轻柔温软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万籁俱寂的凌晨街头,分外的吸引人的注意力。
这道声音熟悉而陌生,郝小满愣了下,一转身,果然看到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林晚晴。
半年不见,她变得……跟她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一头柔顺的长直发剪成了干练的齐耳短发,穿着一套酒红色的抹胸短裙,外配一件灰色皮草,当初那个温婉优雅,满身江南水乡出尘脱俗气息的女人,如今脱胎换骨,神秘而香艳,变化之大,让人咋舌。
“来探望一个朋友,没料到居然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她薄唇勾着一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弧度,水润润的眸里荡着淡淡的笑,落在郝小满身上:“你是来探望北先生的么?听说他……”
“林晚晴!”
冷雨中,骤然响起男人阴森狠戾到极点的嗓音:“如果觉得你现在的日子过的太幸福就直说,我可以让你过的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悲惨?”
林晚晴像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词似的,语调怪异的重复了一遍,随即嗤嗤笑出声来:“被倾心爱了一辈子的男人送到另一个男人床上去,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悲惨的事情么?”
顿了顿,又轻轻‘啊’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郝小满:“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有的!比如一个男人为了弥补一个女人,活生生的摘掉了自己的一颗肾脏?”
比如一个男人为了弥补一个女人,活生生的摘掉了自己的一颗肾脏?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轰然炸裂开来。
眼前重重叠叠的黑白光影交错,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听到一道带着点点笑意的女声,忽远忽近。
……听说没有打任何的麻醉哦,就那么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啧啧,这得多疼啊……
……
纤细的颈项被一只铁钳般有力的大手狠狠扣住,身体承受不住那股大力的逼迫,踉跄后退,直到被逼到车身上,再也退无可退。
林晚晴眼底闪过痛苦的痕迹,却在看到那张近在咫尺俊脸,看到男人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盯着她的视线时,又很快被一层快意所铺满。
呵,原来,他还是有心的啊,还是知道痛苦的啊……
“你可以……掐死我,但如果……我死、死了……你觉得……沈轩他会、怎么做?陈一……又会怎么办?”
身体中最脆弱的一个部位被扣住,严重的呼吸困难让她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唇角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因为笃定了他不敢真的掐死她。
除非他也想跟北梵行一样,被郝小满彻底的厌恶抛弃。
她赢了。
颈项处的那股巨大的力道一点点减弱,随即松了开来。
她抵着车身,一手护着颈部,凝眉痛苦的低低咳嗽了几声,刚要发表几声胜利的宣言,就听到男人低哑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药不是我放的……喂你吃进去的时候,我并不知情……”
她怔了怔,抬头,一双美目茫然的看向他。
不是他么?
不是他趁着喂她吃饭的时候,把药混合着喂给她吃的么?
不是他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故意用这种招数把她送到沈轩身下的么?
“林晚晴,这次,你彻底的用完了我对你全部的愧疚。”男人抵在车身上的手滑了下来,身形挺的笔直,看着她的眸光,惊怒痛恨渐渐淡去,只剩下了一片没有温度的冷漠。
“慕、慕白……”
她下意识的想要在男人转身离去时抓住他的衣角,手臂却被另一只横空而来的手挡了一下。
林谦礼貌的微笑着:“时间不早了,不如我送您回家?”
“……”
……
从医院门口,到病房楼,曲曲折折,大概需要走五分钟的路程。
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紊乱而急促的跳动声,郝小满从来没觉得五分钟有这么漫长,漫长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头痛欲裂,走到双腿发软,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她终于坚持不住,在一片潇潇雨暮中蹲了下来,把自己蜷缩到最小最小。
埋首进臂弯,眼泪忽然怎么都忍不住,争先恐后的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走这么长的路……
她很累的呀……
她哭,只是因为脚下的路太长了,只是因为她太累了,而已……
直到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力道轻柔的抚摸着。
冷透了的身体,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点温度。
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恐惧跟后悔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失血的唇瓣开开合合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音开口:“怎……么办?”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不过是一段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他救了她,不是么?为什么她要那么痛恨他,明知道他痛苦,却还是一意孤行的不肯原谅他。
时隔16年,那份已经快要淡忘在脑海中的生生撕裂身体的疼痛,如今又被勾起,鲜明异常。
怎么办?
南慕白凝眉,看着她为另外一个男人哭到浑身颤抖的样子,也很想问一句,怎么办?
如果她回到北梵行身边去,他该怎么办?
如果她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
病房里,光线极为黯淡。
忐忑不安的走进去,视野一点点开阔起来,看到了床脚,看到了雪白的被子,看到了……
男人比被子还要惨白几分的脸色。
她陡然站定,双手本能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的叫出声来。
北梵行没有睡,一双黑眸仍旧湛湛如水洗过一般,见她只是远远的站着,捂着嘴不敢靠近,被子下的手微微抬了抬:“过来。”
清淡冷漠的声音,因为虚弱的原因,听起来反而显出了一分罕见的温柔。
郝小满没有动,仍旧远远的站着,看着他憔悴苍白到了极点的脸色,豆大的泪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了下来。
没有什么,比切身体会过一次更能感受的了。
虽然伤口被缝合了,虽然表面上看跟常人没有区别,但心里是很清楚的,体内的某一处,缺失了一个很重要的器官。
那种说不出来的难过跟害怕,会跟着他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甚至,将来的某一天,他也极有可能因为过度的劳累跟压抑,像她一样,渐渐变得病弱无力,嗜睡疲惫……
病床上的男人凝眉看着她不断滚落脸颊的泪,眉头越蹙越紧,几秒钟后,忽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打开被子就要下床。
郝小满这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几个大步冲了过去:“你干什么?!”
刚刚的那一个起身,就足够让他缝合的伤口崩裂。
她刚刚做完手术的时候,饶是用了止痛剂,还痛的生生将身下的床单抓烂!更何况……他恐怕到现在还没用一点止痛类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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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我可以这么陪你玩到天亮,只要你不嫌累
男人指尖犹自带着风雪般沁骨的凉,拂过她泪痕斑驳的小脸:“哭什么?当初我不就是这么对你的么?”
让她失去了肾脏,伤透了心,孤苦无依的过了十几年透支身体的生活后,又再次遭遇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击。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别哭了,等我把你受过的苦都受一遍,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偿”
长指挑起她的下巴,他的眸被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衬出一抹惊人的浓墨重彩的情绪:“我带你去加勒比海,看你喜欢的黑色郁金香,养你喜欢的小猫小狗,好不好?”
那双黑眸中,有什么情绪,恍如即将破茧而出的飞蛾,强烈到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去。
那句‘等我把你受过的苦都受一遍’,就那么隐约在她耳边一晃,然后就过去了。
她甚至没有精力去仔细揣摩这句话中的含义。
也没办法理解,她只是想要他从过去中走出来而已,为什么他要用这么惨烈而决绝的方式来回应她。
可她不敢问,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出什么话,再刺激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凌晨4点钟,偌大的城市,还被静谧安详所笼罩,未曾苏醒过来。
郝小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劝服男人同意打一点止痛药。
她就坐在病床边,由着男人冰凉的大手握着她的右手,或许是太过疼痛的缘故,他手指上的力道一直不曾减退过,一低头,甚至能看到他隐隐泛出苍白的指关节。
她就那么木然的坐着,看着他身上雪白的被子,想象着被子下面,他空缺了一块的身体。
那股冰凉的触觉,就顺着右手,有点点蔓延到手臂,胸口,四肢百骸……
闭上眼,轻轻浅浅的呼了一口气,却呼不出心肺中积聚的那股尖锐的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