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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一春
万幸,那三分把握成了真。
蔺出尘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两天后慢慢醒了过来。肖承祚怕他瞧见自己又动气伤心,低着头走了,连背影都郁郁的。秀心眼尖,瞄到蔺出尘手里那块无事牌,也给收了起来。那主子现在就好像薄冰做的,谁也不敢惹,怕三言两语不对付又咯血流泪的。他自己倒没觉出这点来,依旧那副淡淡的笑脸,拢着汤婆子听霜笛几个说笑。这人时不时会停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有熟悉的温度。
这摘星阁里平静如水,外边儿却已经闹翻了天。
肖承祚连夜抓的人,谁也没惊动,等早上的时候都成了尸首一具,堆在乱葬岗,想找也找不到。但也有几个稍体面点的,巧碧被那小太监供了出来,默默一丈白绫了了残生。冯云珠早上知道了,哭得死去活来,那是她娘家的陪嫁,在身边都十年了。
她恨,她怒,可毫无办法。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这件事情之后,蔺出尘的地位就彻底天翻地覆。往日别人敬他,却未必怕他,可如今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玄明宫里那位是护定这个人了,若有什么闪失,都是要拿人命偿回来的。
喜公公眼看着也心惊胆战,悄悄问过那位主子,这样大开杀戒不怕后人是非议论吗?
那位主子把眼睛一瞪,冷笑:“后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朕都听不见了。朕只知道蔺出尘受了委屈,不得不替他讨回来。”
而那场腥风血雨刚过去不久,腊月就到了,各宫各院挂上红灯笼、红纱帐,又是一派升平景象。
蔺出尘养了小半个月,说也奇怪,病就没反复了,脸色也好了不少。各家妃嫔都巴结他,门前送礼的络绎不绝。蔺出尘瞧着,也不知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和秀心说:“送了东西的都记着,这些锦上添花的人里,说不定就有将来雪中送炭的。”
秀心闻言点了点头,经过这一场大病,蔺出尘稳重了许多。他从前心气高,不愿意和那些妃嫔同论,骨子里还是疏离的。因此遭凌波宫一劫之时,连个通风报信的也没有,更遑论搭救。如今吃了苦,受了折磨,才知道原来人情可贵。
等到腊八那天,蔺出尘病已好了大半,特地命人从御膳房做了腊八粥,装在一个竹青色嵌珍珠的食盒里,送到了玄明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起去年除夕的时候在仁寿殿偏殿和肖承祚拌嘴,就随口吩咐了几句。蔺出尘这几天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察觉了,自己病重那天肖承祚必是来了摘星阁,不然就凭那个太医的本事,他这会子都该入土了。不过这些事,既然那位在自己醒来之前就离开了,自然是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他摸了摸自己的手,低头一笑,肖承祚那会儿肯定着急得要命。
肖衍礼是在下午来的,那小孩前一天就悄悄打听了蔺出尘的情况,听说病好了才敢过来探望。也都怪秀心几个太过担心,把蔺出尘说成是什么也听不得,什么也问不得,把那太子唬得一愣一愣,不敢轻举妄动。
蔺出尘见到肖衍礼也高兴,秀心和他说了,那天是太子在玄明宫和肖承祚杠上了,才能还蔺出尘一个清白。
“蔺三!”肖衍礼那把嗓音还是脆生生的。
“臣参见……”蔺出尘刚撩下摆就被人止住了。
而后肖衍礼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禁足完了才听说你重病,那天摘星阁里又进不去,我待在永春殿望了一晚上,生怕……”他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嗓子。
“好端端的哭什么?”蔺出尘拍着他的背,这小孩长得比自己都高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们都说你的病凶险极了,差一点就见阎王了。”
蔺出尘闻言松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轻声说:“喏,我这不是好好的?”
肖衍礼见蔺出尘一双清澈的凤眼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不知怎么脸一红,慌忙拿袖子去擦眼泪,“我就是听着害怕,非要来看看才安心。”
蔺出尘点点头,忽然正了脸色,道:“凌波宫的事……太子高义,请受蔺出尘一拜。”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肖衍礼连忙去扶他,“是非黑白,容不得假的。”
蔺出尘闻言一愣,忽然掩着嘴闷闷地笑了起来。这孩子性格像足了自己,真不知肖承祚这几年是怎么管的。
肖衍礼教他笑得心里发毛,一叠声问怎么了。
蔺出尘摇摇头,不说话。
腊月二十五,蔺出尘照例遣散了众人,一锁院门,回家过年。
他临走时向肖承祚辞行,是托喜公公带的话,和话一起带到的还有一盒子梅花糕和一个羊脂玉扇坠。
那皇帝也不管蔺出尘不和自己过年也不和自己辞行的事,捧着一盒子小糕点乐了一下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蔺出尘出敬天门,还是那般风光。
一架黑绸车,四匹黑马,雕龙描金,彩绣辉煌。
将军府门前站着成百家仆,见到他就高呼:“恭迎三爷回府。”
照旧从黑绸车帘里伸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手上一个翡翠双龙扳指,搭着赶车人。蔺出尘一身黑狐裘,下摆露出点金丝绣的灿烂的海水山岩。他一回头,风吹起衣袂发梢,飘转不似凡人。
非池几个见到他就往里迎,蔺出尘脸上的病容消褪了,倒也没人问起。
这还算好,毕竟,他在敬天门里的事,没一件是能摊开来说的。
檀生碎碎叨叨地说晚饭,非池搂着他的手臂问宫里景色,蔺出尘一路上却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不停摩挲着那个翡翠扳指,手背上的温度好像是被烙上去的,冷不掉,直烫到心里。
☆、除夕诉衷情
年三十那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回家过年去了,剩下宫里一干太监宫女,无家可归。
小明子是腊月前刚入宫的,趁着敬天门值班的太监打瞌睡,东张西望地看那些瓦当上的雕花。他那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好像那些黑魆魆的瓦片上贴着金箔珠宝。
前天夜里下了雪,铺了满满一紫金道,冬天那些当差的都惫懒,只扫出窄窄一条来。
忽然就有人在他身后喝道:“看什么看,留神你的脑袋!”
小明子一激灵,听出那是他师父的声音——宫里老规矩,新人由那些老人带着,帮衬着。他连忙回头,眉眼立起来,“小点声儿!”
那老太监是原先春风廊里的,闻言就一巴掌招呼过去,正拍在他头上,疼得那小太监直撮牙花。
“知道小点儿声,不知道敬天门什么地方?还敢给我乱晃悠……”
他话没说完,忽然变了脸色,按着那小太监肩膀就跪下了。
压着声音,“真是活见鬼,这位主子怎么来了……”
小明子教他按着肩膀,却终究是迟了一步低头。
就看见一架黑绸车,由四匹黑马拉着。从车上走下一个眉眼如画的人,穿着王爷才能穿的黑狐裘,里面是一身绛蓝色官服。他从来没见过有那么好看的人,平日里虽然也能见着些妃嫔,可女人和男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就好像冬天的太阳,干净,明亮,偏生一双凤眼带着风流宛转。他一瞥,就要带了你三魂六魄走;他一笑,你就跟着喜上眉梢。也是后来才有人总结说,那就叫风韵。
放下这些不提,那男人好像没看到他,自顾自提了一个锦盒就朝里走。奇怪的是,敬天门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去查他腰牌印信的。
小明子想不通,拿胳膊肘捅了捅那老太监。
“欸,师父,这到底是什么人,好大的气派,怎么都不查他腰牌的?”
那老太监知道他偷看,差点没背过气去,瞪着眼说:“查腰牌?有种你去查!”
“我……我这不就问问。”
“问什么?”老太监怒道:“东掌事的事情多说一句打板子,多说两句割舌头,多说三句直接脑袋搬家。你可瞧见那乱葬岗的动静了,都是为了他!”
“啊!那……那他岂不是连累了好多人……”
“你懂什么?”他又放了一记眼刀,“供他是玄明宫那位主子的意思,玄明宫那位主子你也要挑刺不成?”
“不敢不敢……”小太监擦擦汗,瘪着嘴不说话了。
蔺出尘自然不会知道敬天门外的这场争论。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见肖承祚。或许说他大病一场又大闹一场,疯过也就没牵挂了。曾经为了肖承祚寻死觅活,如今回头,也都有如过往云烟。蔺出尘不是不爱肖承祚,只是看透了,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把心交出去。二十五辞行那点东西当然算不得数,可也不至于要他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跑一趟。除夕节毕竟应该是和家人过的,但想到冉玉真要去东宫陪肖衍礼,冯云珠那个人又看不顺眼,毕竟相逢难得,带了一对如意就进了敬天门。
紫金台上通报的人吓了一跳,蔺出尘给他包了块金条让他带着紫金台上的人好好过个年,那人千恩万谢,末了用清亮的嗓音宣道:
“东宫太子丞蔺出尘求见!”
肖承祚正在玄明宫里画扇面配那小扇坠,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手一抖,一朵兰花成了“烂花”。他瞪着眼睛看喜贵,一扬下巴让人出去探探风。
喜贵一出门,好家伙,蔺出尘还是那副不咸不淡,似笑非笑的表情,穿着黑狐裘,微抬着头。他眼尖看见那锦盒,知道是送礼来的,连忙回头钻进屋子里跟肖承祚说:“爷,没大事,蔺主子送礼来的。”
“让他进来。”肖承祚用手捂着眉梢,那儿一抽一抽地跳。
肖承祚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就是突然如临大敌。他遣散了一班宫女太监,整了整衣冠,才继续装作气定神闲地拿起笔,补那朵“烂花”。
于是蔺出尘进门就看见肖承祚一副雷打不动地画画,但额角明显浮了一层汗。东掌事心思细也究竟没料到这一层,脱了黑狐裘,心说这炭盆有这么旺?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他作势要跪。
肖承祚自打他进门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半分,此时却装作才看见他,摆手道:“蔺卿家免礼。”
蔺出尘一听那“蔺卿家”,暗笑,这生分的!
肖承祚搁下笔,随口道:“你来看看这幅画,画的可好?”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了愣。
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冷天,肖承祚也是这样一句话,把两个人从此栓在了一起。
蔺出尘低下头,一双纤长的睫毛闪了闪,忽然说:“陛下的画,自然是好的。”
肖承祚觉得这气氛尴尬至极,连忙岔开话题,“你的病好些了?”
说完就想抽自己耳刮子,蔺出尘病了是他肖承祚能知道的吗?
但对面却仿佛已经料到一样,只是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此番进宫给陛下带了一对白玉如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聊表寸心。”他言罢就把那锦盒给了喜公公,站起身欲走。
蔺出尘原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的,却没想到玄明宫熟悉的一切让他心如刀绞。他原本想和肖承祚聚在一起吃顿饭,现在看来莫说是吃饭,就是面对面说话也让他胸口生疼。
肖承祚见他要走,慌了神,“哎哎哎,你不留下来吃顿饭?”
“府上还有……”
“朕不让你走。”
蔺出尘哑了,他几乎忘了,这皇帝是会耍赖的,是会和个孩子一样使性子的。他只得苦笑,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