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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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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那仁常常和他并排躺着,女孩会轻轻哼着歌。
    他真的往羊毛毡上一躺,眯起眼竖起耳朵,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拜日教信众,一个或是两个,唱起丰收的歌来,传到赫连郁耳中时,已经破碎得只剩下隐约的音调。
    那是熟悉的调子,怎么唱的来着?
    乐道厚重的声音低沉着哼哼:“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皇帝陛下只会唱着两句,赫连郁在心里为他接上。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赫连郁很快睡着了。
    大巫尚未发现,使用太阳金章对他身体的损害,比他想象得还大。
    乐道轻轻哼着歌,目光一瞬不动,盯着赫连郁眼下的青黑和这几年陡然削瘦的下巴。
    半晌后,他给赫连郁盖上薄毯,然后用斗笠遮住他的眼睛,好让太阳不至于打扰他爱人的歇息。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云屏城中央的金帐,熏香从瑞兽香炉中升起,胡女弹拨着琵琶,乐声犹如浮冰相激,玉珠相碰,她唯一的听众用手给他打节拍,显然兴致很高。
    蓦地,胡女静下动作,乐声戛然而止。
    是另一个人进来了帐篷,来人赤足,腰间挂着一串铜铃,一头卷曲褐发编织成粗粗的麻花辫,他的肤色像是黝黑的铜币,方正的脸上一双星眸炯炯有神,锋利似刀锋,让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云屏城大巫帐篷的主人,今天也来拜访城主了。
    “阿日善,”躺在矮榻上的云屏城城主说,“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珠兰好难得给我唱这首歌呢。”
    阿日善蹙眉瞪眼:“城主,阿日善想,现在并不是听歌的时候。”
    在金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些天已经被刻着字的羊皮牛皮堆满了,服侍的人不得不打开另一个房间,存放这些羊皮和牛皮,冬祭的事,年前围猎的事情,上报给大安皇都城那边的文书,全部需要城主一一处理,再发给节度使。
    “那些阿日善去处理吧,”云屏城城主说,“我实在没什么精力啊。”
    云屏城城主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说谎话。
    他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或许曾经有过英俊的相貌,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干枯如草头发下只能看到高高耸起如两座山峰的颧骨,惨白的皮肤包裹着他,让他看上去比起活人,更像是被黑巫处理过的骨架。房间里摆放着三个火炉,这人盖着棉被和皮毛,依然颤抖得像是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
    “城主,今天太阳很好,你可以出去走走。”阿日善说。
    “哦,那真是那仁的恩赐啊,”城主说,“可惜我走不动,阿日善代我去走一走吧。”
    青陆的巫眉毛上方,皱起的三条褶纹如峰谷一般凹凸不平,他这个样子简直可以吓哭小孩了,所以在被他瞪一眼后,唱歌的珠兰立刻起身,抱着琵琶向巫行了一礼,小步退出了金帐的这个房间。
    “我的巫,”云屏城城主深深地,像是他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地,呼出了一口气,阿日善觉得这口气息似乎带着冥河冰寒的水汽,“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
    阿日善往前一步,跪在矮榻前。
    中陆的巫,就算是见到皇帝,也无需行跪拜礼,毕竟巫们当年都是被皇帝从大雪山上请下来的,然而那个时候,青陆因为贫瘠和寒冷,只是无人关注的小角落,几个部落杀来杀去,巫对于部落的首领而言,不过比女人珍贵一点。就算后来受中陆的影响,巫的地位依然在首领或可汗之下。
    阿日善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先是握住城主的手,他为城主比几日前更加的瘦骨嶙峋和冰冷而深深地皱眉,然后把手塞回被子里。
    “您可能不知道,三天前的夜里,苏尼塔的黑市出事了。”
    “迟早会出事的吧,”城主气息奄奄地说,“从古至今,苏尼塔黑市都处于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如今这天平终于打翻啦。”
    “那一日黎明时,有早起的牧民看到苏尼塔升起了一个太阳,就像那仁女可汗过去彰显她的伟力一样,然后,左川关出动了一半的守兵,并且青陆的商人们都没有回来。”
    “没什么好惊讶的,”城主依然有气无力,“如今会在苏尼塔闹事的,绝不可能是中陆人,既然是青陆人惹事,左川关会扣下商人们,是常理。你再等几天,商人们就会自己回来了。”
    阿日善将自己的头埋在矮榻下,应是。
    “那么,还有别的事情吗?”城主问,“如果没有,可以替我将珠兰叫回来吗?”
    “还有一件事。”阿日善说。
    “快说吧。”
    “大安的皇帝和国师……”
    “怎么,他们终于要大婚了吗?”
    “……不,不是大人,大安的皇帝和国师,似乎此刻就在云屏城。”
    云屏城外的小河河畔。
    赫连郁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觉竟然从晌午睡到了太阳即将沉入西沧海。他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红彤彤的云霞,它们好似奔驰的马群,从天的北边,奔向天的南边。
    今晚就要变天了,赫连郁想。
    “你做了什么梦,”他身边的乐道伸了个懒腰,问,“中间我见着你哭了。”
    赫连郁怔怔望着乐道。
    他没有梦到那仁,出现在他梦里的,是眼前这个人。
    “是好梦,”他轻声说,“欢喜得我哭了。”
    乐省不知何时来过,留下了食材,皇帝兴致颇高地忙碌起来,让赫连郁久违地尝到了他的好手艺。
    吃完后,赫连郁唤来一个小小的水灵,在八爪鱼模样的水灵嘤嘤嘤地哭泣中,指挥它将餐具都洗干净。
    太阳已经沉入西沧海,乐道站起来眺望,“云屏城城门没关,果然今日要举办祭典,我看到拜日教的祭台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哈!”
    赫连郁:“唔?”
    乐道的语气听上去兴致勃勃。
    “我看到搞爱情占卜的地方了。”
    
    第21章 一起奔跑,那是逝去的青春
    
    拜日教巫女的爱情占卜再灵,也不会有四巫卿之一的巫卜的占卜灵验。
    赫连郁再一次把乐道的暗示置之不理,他计划饭后活动——就近观察这个暗藏阴谋的拜日教。不过在他点头之前,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乐道已经拉起他的手,将他拖向河边的祭典。
    赫连郁只来得及拿起斗笠。
    此刻河边已经是人头攒动,比起赫连郁中午看到的人数多了三倍,并且,还有更多的人从云屏城的南门涌出来。百姓们摆脱了白日里沉重的劳作,将一天的薪酬拿在手里,他们想要放松放松,这个时候,城门外的火光和歌声吸引着他们,就像花香吸引着蜜蜂。
    赫连郁还有幼年在冬祭玩耍的记忆,与此刻的祭典相比,冬祭太过严肃,繁琐的祭祀让人疲惫,而这个拜日教的祭典显而易见更加平易近人。大巫看到了数不清的杂耍人,商人,甚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娼妓。
    拜日教的祭台在场地的最中央,也是在河水的不远处,那些巫女们在祭台边缘用干草束成比人还高的粗大棍子,浇上油脂,然后点燃,跳跃的火光窜起有一丈高,光线汇聚到巫女手中的银镜上,随着她们的舞动,洒下一河水的光斑。
    乐道从摊子上买了一条烤鱼,递给赫连郁。
    是手掌大的小鱼,为过冬而积存的脂肪干净肥厚,刷上蜂蜜和粗酒便是美味。已经很饱的赫连郁无法拒绝乐道的好意,默不作声地啃完。
    他简直能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在哀鸣了,但是乐道把鱼骨拿走,又递过来一块奶糕。
    “……陛下,”赫连郁说,“您是打算换一个星台主人了吗?”
    “光武二十八年的时候,我们偷偷跑到前朝皇室的猎场中偷猎,”乐道说,“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干掉了一只成年的公鹿。”
    “那时候我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赫连郁扶额,“您怎么能拿少年人的胃口和老年人比呢?”
    “我和你一个年纪,现在要我吃下一头公鹿也能吃完。”
    “……我觉得你得开始学会养生了,陛下。”
    “不,不不,”只能自己把奶糕吃下去的乐道口齿不清道,“在赫连那仁死前,你的胃口也没有这么差,同样的,那个时候,你也没有瘦成这个模样。朕的大巫,朕已经向你坦诚相待了,你是不是该学学我啊?”
    赫连郁装没听到:“这个年纪才开始养生,已经算晚的,我不希望再过几年,发现您长出一个堪称九月怀胎的肚子。”
    乐道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们正好在此刻走到了祭台下。
    祭台下有两个摊子,相比于其他摊子,这两个摊子可谓豪华非常。可以把一个壮汉包裹进去还围上三圈的白熊皮挂在木杆上,这样珍贵的皮毛只是用来做个屋顶,将熊皮钉在地面的长钉是黄金的,在青陆,这是大部落的首领才能用上的东西。这两个摊子,一个提供赐福,赫连郁看到巫女用银镜对着求福的客人照一照,就让客人离开。而另外的一个摊子里,巫女摆弄着龟甲、铜钱、树叶、编织成古怪形状的枯枝,这些显然是占卜的。
    乐道拉着赫连郁向占卜的摊子挤过去。
    “等等,乐道。”赫连郁道,“如果你想找个妻子了,可以让巫卜帮你……”
    乐道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有些郁闷又有些笑意,走到摊子前的乐道直接从摊子上拿走一枚铜钱,再丢给被他吓到的巫女一枚银钱,便一阵风似的,又把赫连郁带到某个人少的地方。
    赫连郁觉得今天的事情非常熟悉。
    当年他还是星台的小巫,也总是会这样,被乐道一路拖着走,然后晕头转脑就发现乐道惹了谁,连带他必须得一起逃跑。
    ……这次不会也这样吧?
    大巫心中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而乐道拿着那枚圆形方孔的银钱在赫连郁眼前晃了晃,让赫连郁透过薄纱,也能看清这枚铜钱的细节。
    “沾着灵力的气息的铜钱,嗯?”乐道向他确认。
    赫连郁点点头,看到乐道手握成拳大拇指向上,把这枚铜钱放在大拇指的指甲上,他轻轻一弹,将铜钱弹到半空中。
    “太阳金章会对赫连昭那图的身体产生妨碍吗?正面是,反面否。”
    乐道说。
    他语速不快不慢,正好在话尾结束后将落下的铜钱拍在手背上,赫连郁听到一声清脆的手掌拍打肉体声,然后见到乐道将重叠的双手伸到他面前。
    “要打开看看结果吗?”皇帝陛下以咄咄逼人的态度问。
    “我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就靠着这招在天京城的大街上赚零花钱了,”赫连郁语气平缓,“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这些年你很少和人动手了,我一直没有发现你身体的端倪,若不是这次,恐怕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乐道忿忿说,“你知道你晕倒时我受到多大惊吓吗?”
    赫连郁没说话,乐道话锋一转。
    “那你有解决办法吗?”
    赫连郁再一次感觉到乐道态度的怪异之处。
    若是过去,他们两个大概能扯着这件事从黄昏对说到午夜,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然而这次乐道只叨唠一句,竟然便心平气和地把最容易惹起争吵的部分过渡过去。
    “其实,”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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