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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献将王子睦带了出去,恳请族长家的孙子代为照料他。回首一看,王子凌竟也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无论本性再如何自私自利,此时他也不过是个受到刺激的少年郎罢了。任谁亲眼见到父亲欲杀死母亲的这个场景,都绝不可能轻易接受。他甚至已然记不清楚他们互相攀咬时到底都说了甚么,脸色忽青忽白,仿佛随时都会昏倒在地。
“烦劳给他们饮些养神的羹汤,让他们早些歇息。”王子献嘱咐道,又转身回了祠堂内。
王子睦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湮没在阴森黑暗之中,忍不住唤了声“大兄”。
王子献回首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安抚之意:“子睦,洛娘与湘娘正在族长家中,想必如今也是惊惧难安。你且替我好生照顾她们……不必教她们知道真相。”
王子睦点了点头,行为举止却依旧迟迟缓不过来。王子凌则沉默着立在一旁,浑身笼罩着阴云。族长之孙见状,长叹了口气,带着他们避开族人们的目光与指指点点,回到家中。
当王子献再度回到祠堂的时候,族长等人已经让亲信仆从将王昌与小杨氏分开了。
王昌依然呜呜呀呀地怒吼着什么,赤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杨氏,犹如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状似完全疯掉了。小杨氏则躺在血泊之中,神情怪异地哭泣着,似乎极力想作出平日的娇弱之态,却因满脸血腥而显得异常扭曲。
“这该如何是好?”一位耆老皱紧眉,“老朽活了六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们可是堂堂琅琊王氏子弟,开宗祠审问族人,居然也能闹出这种事来!祖宗们的牌位就在周围,他们日后去了地下,还有什么脸面拜见祖先?!
“无论他们是内讧还是发疯,都逃脱不了罪责。”族长依旧镇定,望了一眼王子献,“更何况,两人犯下的事也不止谋逆一桩。小杨氏再如何巧言令色,也不可能狡辩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说罢,他便让人将王昌暂时带下去,小杨氏依然躺在地上,无人理会。
紧接着,便是轮番审问小杨氏的贴身婢女、亲信管事娘子以及王昌的管事、部曲等。那些人一见小杨氏的惨状,以为她是受了私刑,顿时吓得浑身颤颤。便是再如何忠心,此时也明白已经无路可走,哪里还敢隐瞒甚么。不等族长细问,他们便纷纷将多年以来的秘事都倒了出来。
小杨氏行事相当仔细,每隔几年便会换一些身边人。而那些人对外虽说是放为良籍去外头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但十几年来却只有寥寥一两人回来谢过她的恩典。剩下那些人究竟去了何处,到底是纸包不住火。服侍她的管事娘子与贴身侍婢当然也不乏聪明人,于是暗地里打听了不少秘密以图后用,十数个人一起拼拼凑凑,赫然便凑出了真相——
无论是当年小杨氏与王昌私通,刻意惹怒大杨氏以及未婚有孕等事,还是为了掩盖这些丑事而杀人灭口,甚至屡屡派人谋害游历在外的王子献等恶行,皆公之于众。
“这等毒妇,实在闻所未闻!!”
“这……这简直就是个非人的怪物!若非如此,怎能毫无怜悯之心?!杀姊杀子,手中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一众王氏族人无不大惊,望向小杨氏时,犹如看世间最肮脏之物一般。想起此女是弘农杨氏的旁支出身,谋逆之事亦与杨家有关,他们顿时对杨家只剩下了厌恶之感。家中与杨家联过姻的人,也不禁开始暗自寻思着是否需要仔细查一查。
族长抚了抚长须,神色很是凝重:“想必,杨家与当年谋逆之事脱不了干系。眼下那位在京中风光无限的弘农郡公,也不知正作何谋算。”
他这两句话,倒是让诸人冷静了许多。弘农杨氏再如何不堪,至少在京中的房支嫡脉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商州王氏若是得罪了他们,恐怕最终只有覆灭的结局。而且,事关谋逆,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没落世家只能力图自保,绝不可牵涉其中。否则,便是冒着危险揭露了杨家,最先倒下的也只会是自己。
“无论他们作何谋算,与咱们都无干。”一位耆老斩钉截铁地回道,“处置了小杨氏,报个病亡,再与杨家说一声便足矣。”他的目光极为凌厉地扫过了所有人:“此事入了咱们的耳便罢了,绝不可再向外透出分毫!!”
众人自是纷纷称是,都在祖宗牌位面前立下了重誓。
“子献,你在京中也须得小心行事。”族长看向角落中始终默然无声的少年郎,道,“那些杨家人的把柄,且交给你来继续查证。说不得往后自有用处。”他做出的决定,其他族人亦都颔首同意:“日后且有用到的时候,亦算是咱们自保的手段。”
“是,孩儿省得。”王子献道,略作犹豫之后,又忍不住跪下来求情,“小杨氏罪无可恕,但我阿爷……他的性情一贯如此……便是识人不清,亦是罪不至死……”作为一位“孝子”,怎能不为已经“疯”了的父亲辩护?至于小杨氏,杀母杀己之仇,他没有亲手杀了她,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诸位长辈望着他,无不叹息王昌怎么就能养出这样优异的儿子。经小杨氏磋磨了这么些年之后,不仅没有养废了,更是才华、人品均无可挑剔,足以教所有人都怜惜不已。
族长与耆老们对视一眼,权衡片刻,佯作出为难之态。于是,其他不知情的长辈们又陆陆续续地求情,只字不提王昌如何,只是可怜王子献的一片孝心罢了。
最终,“经不住”大家的恳求,族长点了点头:“他既然神志不清了,日后便安排个庄子好生养着罢。小杨氏也不急着处置,毕竟子献刚成为状头,可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为了这个毒妇而守孝三年。且将她关起来,再过几年让她无声无息地病亡就是。老夫以咱们商州王氏族长的身份保证,绝不会让他们再踏出庄子一步。”
第166章 四分五裂
终于结束了。
从祠堂缓缓步出的时候,王子献倏然觉得心中一松。多年以来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正徐徐散去,随着一阵清风拂过,再无痕迹。举目望去,只见深邃的星空,古老而又悠远,璀璨而又静谧,更仿佛无穷无尽。就如同他往后的未来,再无任何制掣,只需借力微风便可扶摇九万里,任他遨游。
他心中似有了悟:自他长大之后,王昌与小杨氏便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们却从来都是他内心中的死结,令他欲挣脱这一切而不能如愿,始终无法真正得到自由。而今,他们已成过去,仇恨也已经得报,他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宁静。
甚好,留在他心底的,唯有他最挚爱之人了。从今往后,他满心牵念的唯有他而已,能牵绊他的也唯有他而已。他们之间,才拥有这世间凡俗都斩不断的缘分;他们的相遇与相守,或许才是此生真正的宿命。
想到此,他微微勾起唇角。定睛看去,连在跳跃的火光中涌来的这群面目模糊不清的族人亦是顺眼许多。不过,他并未理会众人满含着疑惑与好奇的视线,而是泰然自若地穿过他们,径直来到宗祠门口,策马欲离开。
族长与耆老向族人们简单解释了几句,留下各位一家之主将自家子弟带回去继续谆谆教导。毕竟,谁都曾经以为王家不会出现如王昌与小杨氏这般愚不可及的人,若是不以此为鉴,万一再冒出个蠢物来该如何是好?
族长见王子献正要御马而行,立即将他唤住,让他与自己一同坐马车:“你们家中还剩下几个仆从?回去之后,恐怕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不如今夜就在老夫家歇息便是,子睦他们几个不也在么?你大可不必见外。”
王子献含着感激,谢过了他的好意,沉吟片刻之后,主动与他商议:“从祖父也知晓,此前杨尚书欲将庶女嫁与子凌,家中正在准备聘礼,不日便要上门提亲。如今出了这种事,这桩婚事便有许多令人为难之处了。与杨家联姻,如果日后走得太近,说不得会被他们牵累。但此时若是贸然拒婚,便是生生得罪了他们。”
“此事的确有些为难。”族长点点头,仔细思索片刻之后,方道,“若是能让杨家主动退亲,便是上上之策了。只是,这一件丑事的边边角角都断然不可让他们知晓。否则,你的父亲与继母受罚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你也受了连累,往后仕途恐怕不容易。”
王子献拧着眉:“孩儿会再想想,可有什么两全之法。不过,子凌对这桩婚事执念颇深,或许不会轻易放弃。唉,聘礼都是他亲手置办的,想来他已是非那位杨家小娘子不娶了。孩儿也不知还能如何劝他。毕竟,他与孩儿以及子睦一向不甚亲近。”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放心,老夫会与他述说此事的轻重缓急。”族长自是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满口答应了,“说到你父亲与小杨氏……你还坚持如此么?”
“从祖父放心,孩儿自有分寸。阿爷须得好生将养着,小杨氏也自有她该得的惩罚,”王子献沉声回道。虽说这二人交给族长处置他也并非不放心,但为了母仇以及日后的安排,他必须确保他们一直处于自己的掌心之中。
王昌是真疯还是假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疯”了,而且他自己也明白唯有一直“疯”下去才能保证自己的性命。
而何时取小杨氏的性命亦是须得他来主宰。他不会让小杨氏安然活得太久,更不会让她影响自己的安排。只要足够用心,替代一个“重病妇人”的亲信还训练不出来么?
族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尤其难得的是,此子并非对亲眷全然无情无义,待弟妹确实是一片赤诚。也唯有这种既有情有义,又当断则断,还能自始至终做出至仁至善之态者,才值得将全族的前程都托付出去。
马车行至族长家中之时,夜色已深。王子献辞别了老族长,前去客院中探望王洛娘与王湘娘。
客院虽小,但样样俱全,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也很是用心。然而,身处其中的王洛娘与王湘娘却无心留意这些细节。姊妹二人难得亲近地依靠在一起,脸色苍白地沉默着。服侍她们的侍婢只剩下最亲近的四人,其余人都不见踪影。王子睦愣愣地坐在旁边,也只是自顾自地发呆而已。
当王子献踏入正房时,王洛娘原本有些迟滞的目光猛然间便亮了起来。她几乎忘记了所有世家女的礼仪规矩,像一头小鹿那般一跃而起,扑入他怀中:“阿兄!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阿爷阿娘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急于想知道真相,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为何她的生活顷刻间便天翻地覆。前一刻,她还像往常一样踏春饮宴,心中所虑者无非是日后将会花落何方,嫁妆又该如何打算等小事;下一刻,她便立在一片狼藉的家门口,对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发愣,赖以为生的世界再也不复存在。
“阿兄!求求你!告诉我!!”面对族长家内眷或怜悯或疏离的目光时,她尚且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当望见长兄的这一刹那,她却本能地流下了眼泪,双眸之中含着最后的希冀。真是奇怪得紧,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亲近的兄妹,然而在她的意识中,此时此刻却唯有他最值得信任,也唯有他才能依靠。
王子献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