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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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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代月多麽恨,恨陛下彻底摧毁了那个天真的商柔。如果是他,他不会让商柔哭泣,他不会让商柔如此悲伤,他不会让商柔堕落风尘。
     他会好好地对待商柔。他或许不够强大,但他愿意与商柔互相扶持,一同成长,在这世道当一对随街可见的平凡夫妻。 
     而现在,商柔灵魂的每分每吋,早就被陛下手中的锁链缠绕牵绊,无法挣脱,也从来不愿挣脱。
     纵使陛下後宫三千,纵使陛下多变薄情,纵使陛下总是弄哭商柔,商柔还是会笑着原谅陛下。
      他本来就是属於陛下的。他的悲伤丶他的笑容,全都是为了陛下一人。
      自己不过是个多馀人而已。
      赵公公见方代月脸色苍白,便又说道:「方大人还没有成亲,不知道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里有隔夜仇的。陛下和公子一向夫妻恩爱,偶尔吵架了,公子难过,陛下也是心疼的,要不然陛下怎麽可能纡尊降贵来这种腌臢地方,只为了把公子哄回家。」
      这孩子还年轻,他还来得及抽身。
     「而且,这世上哪个男人可以原谅妻子红杏出墙,更别说陛下何等心高气傲,但他还是来了。」赵公公见方代月的神色难看,又加了一句。
     「陛下跟商柔的关系……真的很好吗?」方代月突然问道。
     他当然也听说过陛下和商柔的故事,那是每个怀春少女的床边故事,也是每个少年最想遇到的爱恋。
    明知赵公公只会说出让自己更难过的答案,但方代月还是自虐似地问出来,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真真正正地死心。
     赵公公叹道:「陛下刚刚登基时被人伏击,还是公子悉心照顾了他大半年,後来陛下回京,公子花了半年上京找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呢。公子是陛下的姐夫,陛下却还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劝谏,一意把公子纳为妃嫔,宠爱了那麽多年,连皇后娘娘这正妻也被逼出皇宫了。」
     方代月记得商柔曾经说过,他上京就是为了追随深爱之人。
     那个深爱之人,当然就是陛下。 
      方代月现在想起来,商柔与自己缠绵时总会含含糊糊地叫到「晚馥」两字,这不正是陛下的名讳吗?
      商柔从来都没有忘记牧晚馥,就算是身体被无数个男人肆意玩弄,灵魂被欲/望淹没的瞬间,他心里想着,嘴里念着,梦里想着的,全都是陛下。
     「谢谢公公指点。」方代月退後几步,向赵公公略略拱手,只感到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实际上他连自己在说什麽也不知道,
     赵公公也给了方代月下台阶,说道:「现在老奴得去闻萧府宣旨,方大人若喜欢请随老奴来吧。」
     方代月又望向楼梯口—商柔应该也不需要自己了—唯有轻轻地点头。


       赵公公拉着心不在焉的方代月赶到闻萧府时,大半个闻萧府都已经化为废墟,大批闻萧家的下人也在急着踉跄逃命。
     二人一踏进大门里,只看见两道人影在本该是大厅的颓垣败瓦里此起彼落地交错着,方代月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身形变化,却还是盲目地追逐着他们的形势。
     方代月虽然见过山贼,但说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何曾见过这厮杀得沙尘滚滚的场面,不禁看得目瞪口呆。不久之前还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闻萧大人单手挥舞长刀却是行动自如,每一下击打在地砖上都生生地击出一个巨坑,威力踉一个流星锤没有任何分别,而平日总是嬉皮笑脸的陆大人更是凛若冰霜,杀气逼人。
  陆萱自幼随名师习武,闻萧伶则陪伴牧晚馥出生入死,临敌经验极为丰富,二人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轩轾。
      闻萧家以重兵器见长,尤其是闻萧伶的长刀以精钢炼成,不但重逾百斤,而且威力非凡,一挥出去就有一排树木倒下来;陆萱则是使剑,身形轻灵飘逸,在长刀狂风暴雨似的猛烈攻击中依然游刃有馀。  



「方大人!」赵公公使劲拉着方代月的手,方代月转头一看,眼珠几乎都要突出来了—自己身後的亭子竟然塌下来了!
     方代月吞了吞口水,再仔细一看,亭子的柱子竟然被陆萱的剑气硬生生地削断。
     要不是赵公公及时拉了方代月一把,现在他恐怕已经被那个亭子活埋了。
     方代月的脖子有点发凉,若自己刚才胆敢再反驳陆萱的话,自己脖子的下场应该也跟这无辜可怜的柱子差不多了。
     他胡思乱想之际,另一边又一座小楼轰隆一声塌下来,尘土飞扬之中只看见无数人在逃命,方代月心中一紧,总算暂时忘了商柔一事,只是手脚乱舞地大叫道:「闻萧大人!陆大人!你们别打架了!停手啊!」
      赵公公站在一旁,他心里何尝不怕这两个祖宗会打出人命,却忍不住无奈地说道:「方大人,您一不是陛下,二不是公子,能够叫停他们吗?」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想陛下和公子现在正是郎情妾意,应该也没这时间心思劝架。
    「可是……也得想个办法啊。」方代月急得直跺脚地道:「他们会打死对方的!」
    就算方代月丝毫不会武功,也看得出闻萧伶和陆萱招招夺命,每一招都是冲着杀死对方而去的。
     「闻萧大人和陆大人的恩怨……也有许多年了,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赵公公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陛下都是以制衡之术管束闻萧家和陆家,但这两个京城世家本就积怨甚深,就算没有商柔一事,闻萧伶和陆萱早晚也得打起来。
      更别说他们之间本就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这伤痕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而愈合,反而是愈发恶化流脓。
   暂时来说,应该是闻萧伶比较占上风——至少他的嘴巴在占上风。
  「为了这样一个婊/子,值得吗?」闻萧伶笑眯眯地躲过陆萱的一剑,他一反手,长刀往陆萱的胸前刺去,陆萱挥剑挡去他的一击。
     「闭嘴!」陆萱恶狠狠地道,他稍微分神,闻萧伶一刀便挑破他胸前的衣衫,啧啧笑道:「你这是心虚了吗?」
  闻萧伶笑得轻松,重逾百斤的长刀在他的手中如同绣花针轻盈,一下下都是冲着陆萱的要害。他随意一扬手,长刀便把走廊的长柱分为两段,整个屋顶摇摇欲坠,往陆萱的身上塌下来。
  陆萱一提气,便如同一枝箭般冲出去,一剑直取闻萧伶的咽喉,任由身後的亭台楼阁全都轰隆轰隆地倒塌下来,整个京城彷佛都随之震动着。
      闻萧伶轻易地双手提着长刀,挡着陆萱的致命一剑。
    二人飞快地短兵相接十多下,铮铮之声不绝於耳,引起火花连连迸裂。陆萱的长剑压着闻萧伶长刀的一端,闻萧伶使劲一挑,幸好陆萱及时侧身,要不然长刀的刀锋早就把陆萱的头颅割下来。
      闻萧伶愉快地舔着嘴唇,眼睛都要亮起来了,他已经好久没有打得那麽痛快淋漓。
  他们的招数愈来愈快,最後逃出来避难的闻萧家一众下人只看见两道人影在花园中央闪动着,本来还算修整得漂亮的花园早就花残叶落,名种芍药牡丹也早就焚琴煮鹤地被剑气撕成色彩斑烂的碎片,随风而乱舞,映衬着这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男人,竟然还有几分绮丽。
      陆萱剑剑夺命,闻萧伶舞刀如风,闪电似的每一下交接都是一记杀着。
      京城两大高手的交锋竟是如斯精彩绝伦。
      方代月也看傻了眼,他毕竟是年轻人,看着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交手也不禁兴奋起来,竟然完全忘了劝架。他又想起连看起来娇软温柔的陛下当年也曾是十步杀一人的高手,倒是有点後悔自己怎麽不学武了。
  最终,闻萧伶握着长刀的两端来挡着陆萱的剑,陆萱手中使劲,一直把闻萧伶往後推,闻萧伶虽然不断地被逼得退後,甚至连一双木屐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两道痕迹,但还是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丝毫没有让陆萱的剑锋靠近自己分毫。
     火花四溅,陆萱咬紧牙关不断使劲,却只能恨恨地看着明明剑锋离闻萧伶只有几吋的距离,却始终无法把这祸患毙於手下。
     就在闻萧伶的背部几乎碰到树干时,他却背後长了眼睛似地停下来,然後轻轻一笑,脚掌猛地用力,整个人往下滑去,刚好穿过陆萱的胯下。他一个鲤鱼翻身跳起来,俐落地一转刀身,刀尖架在陆萱的颈边,浓墨似的青丝悠然飞扬着,那眼眸冰冷中又有几分媚气,此时陆萱寒光凛冽的剑尖也正好在闻萧伶的喉咙前停驻着。
  「就这种武功只勉勉强强跟我打成平手,你在陛下手下恐怕连五十招都过不了。」闻萧伶噘着嘴嫌弃着。他稍稍掀着刀锋,倒映着中午的刺眼阳光,又眨眨眼睛道:「你也见识过陛下的身手,当年他可是一箭在乱军之中要了天策上将的项上人头。」
      「你……」陆萱脸色发红,刚刚经历过这场大战使他还是有点喘不过气来,只能死死地盯着闻萧伶看,恨不得用眼神在这男人的脸上剜出两道血痕。
  闻萧伶此时还只是披着一件薄薄的红纱,刚才翻身动刀之际几乎可以说是什麽都被看光了,一袭红袍松垮垮的,穿了跟没穿根本没有分别。
      他当然没什麽所谓,只是任由汗水滑过胸膛,甚至伸出膝盖碰了碰陆萱的腰侧,抛了个媚眼道:「不过嘛,你终於等到你老子一命呜呼,不用再受他左右,可以接收他辛辛苦苦训练的军队—捡便宜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当年想捡陛下的便宜,现在捡了你老子的便宜。」
      闻萧伶靠在陆萱的耳边轻笑道:「是时候问鼎龙椅了吧?」 
       陆萱脸色一变,没有回答。
    赵公公见这两人总算停下来了,连忙走上前,免得他们又打起来。事实上他早就怕得心惊胆颤,生怕这陆家少爷或是闻萧家的魔头哪个受伤了,他都不好在陛下面前交代。
     二人同时收起武器,闻萧伶香汗淋漓,两颊晕红,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又甜又腻,反观陆萱却是沉着一张惨白的脸。

     方代月也跟着跑过来,他还来不及找大夫处理伤口,满脸都是汗水血迹,看起来狼狈得很。陆萱狠狠地瞪着他,闻萧伶瞥了方代月一眼,明显猜到是陆萱下手,但他只是眨眨眼睛不说话。
    「老赵,你怎麽来了?」闻萧伶转过眼神,风情万种地拢着衣襟,偏头向赵公公说道。
  「两位大人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若是伤到哪一位,陛下都会很可惜的。」赵公公陪笑地打着圆场,一不小心就看见闻萧伶的袍下春光,饶是他在宫里侍候多年,都忍不住侧头,稍稍红了脸—这闻萧大人还真的是妖孽,这宫里的娘娘没有一个及得上闻萧大人那又娇蛮又邪气的劲儿,可惜陛下就是喜欢公子。
     陆萱急急地问道:「找到商柔了吗?」
     闻萧伶娇慵地挽着汗湿的青丝,淡淡冷香钻进陆萱的鼻子里,陆萱只是皱了皱鼻子。  
     赵公公向陆萱道:「陛下正跟公子在一起。」
    「陛下来了闻萧家?」陆萱一怔,因为他一直以为闻萧伶把商柔藏起来,所以便把赵公公的话理解为牧晚馥亲自来到闻萧家。
     「不是。」赵公公瞧了闻萧伶一眼,闻萧伶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明显是不在意赵公公把他在赏月楼虐待商柔一事说出来。
     大不了跟陆萱再打一场,反正他也许久没有伸展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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