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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里被他坑了一遭,他爷爷宽宏大量,没同那老不死的计较,怎么,你还想为他打抱不平不成?”
“晚辈不敢,只是前辈如此个性,武功同风大哥相较也不落下风,为何偏居此地,不再出来行走?”
“哼,还不是法乐那老鬼害的……破了我的命门,说要等到因果相消,孽化缘生,我身上的‘三毒’才能解开,还遣他师弟留守在此,说什么,但凡戒除不掉‘贪嗔痴’三念,尽可找他师弟法苦帮忙,他爷爷只知道毒|药唯有解药能解,找个苦脸秃驴有个屁用?也不知道困了多久,这‘三毒’还未发作,要不是外面总说这些僧头‘不打诳语’,他爷爷早就出去逍遥去了……”
李九百刚刚说完,突然冲进一个满身浸血的人来,葛洪和风骊渊惊道:“法苦大师,您怎么……”
“白马寺今日遭逢大难,再不能为诸位提供庇护之所,此处有条密道,待我领你们前去,早早脱身远遁了吧。”
“大师,能不能说清楚些,什么大难?”
“没时间了,我来时已经引了人了,咱们快走……”竺法苦说着,咳出一口血,十分狼狈,再不是初见时岿然不动的镇定自若。
李九百突然拽住竺法苦的衣袖,在他耳边大喝:“解药呢?” 竺法苦被这一拽一喝惊得一个踉跄,风骊渊赶忙扶住,瞪着李九百道:“法苦法乐大师如此仁慈,留了你这妖道一条性命,你竟以怨报德、辜恩忘情,哪里是道家的‘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李九百别过头去,并不理睬风骊渊的质问。
葛洪回过神来,急忙问道:“山洞隐秘,还能拖延一时半刻,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我三人托庇一夜?外面到底发生什么,还请大师尽快说来,我们也好赶去帮忙?”
“……事已至此,又何苦拖累施主……倘若施主真想回报一二,就去东南角药师琉璃佛脚下,把那《无量功德经》取走,日后若能遇见法护大师,就算是——”
“妖道,你干什么?”竺法苦奄奄一息,李九百浑不在意,一听他说有什么要紧物什,就急急忙忙冲过去拿,风骊渊觉察身侧响动,回头一看,李九百已经抽出佛像脚下的暗屉。
“那佛经只有法护大师和他的徒弟才能看懂,九百道长就是抢走了,也无甚用处……咳咳……”
李九百翻开佛经,果然都是奇形怪状的异国文字,一个也看不明白,登时就想撕成两半,好在风骊渊出手及时,剑柄一下戳进他手心,从他手中撬出佛经,只让他扯走一页。
“哼,你小子厉害,他爷爷这‘三毒’不解也罢,后会无期!”风骊渊还未来得及伸手,李九百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沿着竺法苦的血迹飞奔而去。
风骊渊想去将李九百追回,葛洪却将他紧紧拽住,“风大哥,法苦大师快不行了,你快点脱件衣服下来——”
风骊渊闻言,二话不说扯下上衣,丢给葛洪,只见他埋首在破布袋中拨来找去,迟迟没有回应。
“你找什么,我来帮你!”
“呃……金疮药,一个红色的布包——”葛洪话音未落,风骊渊已经从他脚边捡到,“在这儿。”
葛洪拿过金创药,一下撕开竺法苦胸前的破口,几下抹得七七八八,等到汨汨流淌的血液终于凝结,他又利落地将风骊渊的单衣扯成碎布,裹在刀伤之上。
虽然葛洪衣冠不整,邋里邋遢,但这一路走来,哪里都能帮得上忙,风骊渊心道:“此人倒真是什么都会一点,出门在外……其实还挺省心的……”
山洞里冷气飕飕,风骊渊光着膀子,没防住连打几个寒噤,薛珩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看他肩膀微微晃动,赶忙上前拉住他的左手。
“兄长,现在还冷么?”
这一声问得风骊渊头皮发麻,手上传来的热度一下蹿至脑顶,引起一阵“翻江倒海”,还未来得及回味此番冲动为何,石室之外的脚步声轰然而至,震落天顶的数片琉璃。
第19章 莫待白发称不昧(三)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竺法苦仍在昏迷之中,三人摸索了半天,依然未能找到竺法苦所说的密道。
风骊渊按捺不住,奔向石门外侧,对着葛洪喝道:“稚川,我挡在此处,你带着阿珩和法苦大师先躲起来!”
这一次二人倒是简单干脆,葛洪背起竺法苦,一手拿着风骊渊丢来的佛经,一手拉着薛珩,几大步躲到一座金像身后,风骊渊丢开剑鞘,蓄势待发,只等喊打喊杀的强寇们破门而入。
先进来几个探头的小角色,砍瓜切菜般的纷纷倒地,紧跟其后的不敢冒入,隧道被陆续跟进的喽啰们塞得严严实实,一个个挤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堵,就耽搁了半柱香的时间。
竺法苦终于醒了,与此同时,堵在隧道之中的强寇们也逐渐松散开来,冲进石门的人数越来越多,风骊渊虽然勇力过人,到底独木难支,喝道:“稚川,你们先跟大师出去,我随后就到。”
葛洪并不多话,背起人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子,三人前脚踩进密道,鱼贯而入的强寇们便将风骊渊团团围住,不留半点缝隙。
门外的众人原本以为,这石室里大有玄机,要么至少几十人的阵仗,要么就有什么机关暗器,否则绝不可能像先前那般,那么多人一个接一个的有去无回。
他们逡巡畏缩,不敢莽撞闯入,好不容易跻身进来,发现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全都惊诧不已。
领头的大哥上前一步,问道:“小子,方才那秃驴往哪儿走了?”
风骊渊打得精疲力竭,需要好好喘息一阵恢复气力,断断续续地回道:“大哥,您说的……可是法苦大师?”
“哈哈,这小子傻了吧唧的,还大师……”
嗤笑之声不绝于耳,领头大哥喝道:“肃静,将军派我们来做什么的?你们都忘了?”
众人霎时沉默,不敢再高声言语。
“小子,识相的话,就快点说出秃驴的下落,老子还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留着你的狗命。”
近来接连遇见满嘴诨话的莽汉,风骊渊终于秉持不住所谓风度,骂道:“老子的老子是顶天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盖世大侠,你这烧杀劫掠的匪头杂碎连鞋都不配提,信不信只用一根手指,老子就能戳死你?”
“一根手指……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阿大,咱们兄弟两上去,替他老子教教他怎么做人!”
两个壮汉冲锋陷阵,从来迎在最前,一看风骊渊跟个竹竿子似的杵着,手中虽然有剑,手腕却抖个不停,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会是个蹚过尸山血海的杀胚。
“老子不用你们这群杂碎来教——”
风骊渊确实只用左手食指,就将两人戳翻在地,强寇们惊慌失措,纷纷后退,石室显得更为狭窄逼仄。
“他就只有一个人,慌什么!”话虽这样说,领头大哥握着板斧的两手也是颤栗不止。
“既然怕了老子,就让老子问问你们,是谁派你们来的?”
风骊渊学着莽汉们的怒目圆瞪,气势十足地环视一周,咄咄逼人,虽然领头大哥的脸色实在难看,还是有贪生怕死的小喽啰开了口,“……张、张方将军……”
张方乃是河间王司马颙最为倚仗的前锋,日前一直据守长安,风骊渊一脚踹飞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喽啰,喝道:“谁要再敢胡说,老子一脚将他踹到天上去!”
“兄弟们,犹豫什么,还不一起上!”风骊渊此举张扬跋扈,领头大哥有了底气,赶忙振臂大喝,几百号人一哄而至。
风骊渊手疾眼快,不知从哪个喽啰身上扯下一件上衣,急急往身上一罩,又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将脸上的血迹连同黑粉一起蹭得干干净净,外围的人不管不顾地“一起上”了,全然未顾及变了肤色,游鱼般钻来钻去的风骊渊。
风骊渊好不容易挤到石门附近,终于看见地上的剑鞘,这才想起慌乱之中,承影剑不留神掉出了手,“罢了,听一回老人言,今日如此情形,再回去肯定脱身不得……”
当然石室外,还有零星几个望风的小兵,不过里面打得血肉横飞,撒丫子逃命的也有不少,无人在意风骊渊远异于常人的步速。
再回到寺宇殿阁之间,已是满目狼藉,血流成河,风骊渊赶到前夜留宿之处,取走装着衣物的包裹,却是死活觅不到赤骥的踪影,在院落里兜兜转转,忽然被人扯住肩膀。
“风大哥,那群歹人还没走完,别在这晃悠了。”
一听是葛洪的声音,风骊渊松了口气,问道:“法苦大师怎么样了?……还有阿珩……”
“适才大师已经睡了,失血过多而已,并无大碍,阿珩在这后面的林子里看着赤骥,不用担心——”葛洪话音未落,风骊渊如同离弦之箭,眨眼飞过面前殿宇。
葛洪神情复杂,禁不住喃喃道:“……既然对他如此在意,你当年……又为何弃他而去……”
一日之内,白马寺从佛光圣境沦落成人间地狱,连平时一直蹦蹦跳跳的薛珩也死气沉沉,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到如血的残阳没入天际,斑斑点点的星光隐隐绰绰,映入竺法苦缓缓张开的眼帘。
“大师,你醒了?”
一整个下午,薛珩和风骊渊都绷着脸不说话,憋得葛洪喘不过气来,终于逮着个能出声的,赶紧凑上去驱寒问暖。
“施主,我这是……”竺法苦说着就想撑起身子,被葛洪轻轻按下。
“大师,你这刀伤太深,别勉强起来,我去给你取水。”
待到葛洪走远,风骊渊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大师,在下有一事不明……”
“施主但说无妨。”
“那妖道有目无珠,轻信小人言语,还冷心冷性,没有半点悲悯之心,为何法乐大师……会让您——”
“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着他,对吧?”
风骊渊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又听他说道:“佛法无边,师兄更是笃信无疑,九百道长以为,‘三毒’是师兄下的毒|药,其实……他说的就是贪嗔痴三念啊……若如九百道长所说,‘三毒’可由什么解药去解,那今日这白马寺,只要度得尽众生轮回之苦,被人踏成平地又有何妨……”
听着竺法苦徐徐讲来,风骊渊感悟良多,白日激起的嗜杀之念也有所平息,葛洪不知何时坐在薛珩身边,同他耳语道:“你看……他果然又不理你……”,然后薛珩平平稳稳地站直身子,葛洪随之闷哼一声。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风骊渊抬头打量二人,总感觉哪里说不出来的古怪,却听薛珩上前道:“兄长,你饿了吧,我去拿些干粮过来。”
薛珩素来整洁,风骊渊将干粮全都交由他保管,十二分的放心,听他这么一问,才发觉自己饿得虚脱,适才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恨不得薛珩立时长出翅膀,让干粮从天而降。
等到食足饭饱,风骊渊跑空了的思绪才回转过来,拉着葛洪向山林里走了几步,问道:“稚川,之前在石室之中,我听那群歹人说,他们是张方派来的,可是张方明明驻守在长安,千里迢迢地跑来洛阳做什么?”
“风大哥,你在洛阳这么久,难道还没我清楚么?没有河间王的支持,成都王绝对坐不上‘皇太弟’的位置,眼下成都王和东海王在荡阴决战,若是东海王败退,定要有人据守京城,以防万一……”
“你的意思是……张方早就到了洛阳,只等东海王自投罗网?”
“不错,只是他对部下太过放纵,所过之处无一不是烧杀抢掠,再看今日的作为,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