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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一人微微转头,对着身侧之人耳语道:“寒哥,这暗器功夫除了南哥,弟兄里头唯你擅长,甭管这刀结果如何,弟弟们都认,莫像南哥一般犹豫了!”
那人说着,突然窜身出去,拔剑指向风骊渊,另外两人同时动作,一人抽鞭,一人搭弓,只留一个缺口,等着“寒哥”将飞刀探入。
石勒见状,厉声大喝,“弟兄们,风弟弟今日遭难,咱们岂能坐视——”石勒正欲慷慨激昂,居然被风骊渊直接打断:“这些个家伙不好对付,弟兄们躲远了去,莫被风某牵累。”
话音未落,那三人同时出手,将风骊渊围在正中,持鞭那人只攻下盘,另两人围住上手,逼着风骊渊空出后背。
四人打斗起来,动作飞快,众人根本搭不上手,石勒眼中愤愤,心中暗自骂道:“哼,石爷爷为救这厮跑断了腿,临到头来,竟还当着石爷爷的面逞英雄,委实可气,但这几人当真扎手,这厮折腾了一天,决计招架不了太久,石爷爷定要帮他一帮!”
石勒抓起手边马刀,狠狠向着远处的“寒哥”一抛,适才“寒哥”将要发力飞刀,眼见马刀劈头盖脸而来,骇得他差点向后一个跟头。
“石大哥——扔得好!”风骊渊一肘戳在使鞭的杀手脸上,解了下盘之围,石勒此举及时,更免后顾之忧,尽管力竭,心内却是暗喜:“再来两剑,这二人我便收拾了。”
然而惊变陡生,仓促间飞刀忽至,风骊渊堪堪闪过,那刀竟又奔着石勒去了,这一发后劲不足,风骊渊情急间徒手劈了一掌,在掌心划出五厘长的血痕。
风骊渊浑不在意,反身挥剑再扫,那四人原本以为功成得手,却看风骊渊剑势更横,猛力不减,面上皆是惊骇之色。
“那刀未中,弟兄们快撤!”“南哥”大叫一声,兀自飞身逃走,其余三人脚下生风,也是眨眼没了踪影。
“风弟,你怎样了?”
风骊渊屏了数息才道:“无碍,此地不宜久留……出了这片林子,你就领着兄弟们撤走,别再跟着风某了。”
石勒闻言,怒色骤起,“你这厮……委实不识好歹,石爷爷自问撇了嫌隙,接连搭救两回,也算待你不薄,你怎么——”
“咳,石大哥精明果勇,胸有大志,跟风某行道殊途,若是受了风某牵累,不知还要蹉跎几载才能飞黄腾达……也罢,大道上必定还有埋伏,既是毒发,打不动也逃不走,不如让石大哥将功抵过,引着风某出去领赏,咳咳……”
石勒扶着风骊渊脚步不停,任由风骊渊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心下暗忖:“原来石爷爷与他结交一场,竟被他看扁至斯,真是气煞……看他这样子,非得早些拿来解药不可,只有使些权宜之计再做打算……罢了罢了,石爷爷一人做事一人当,功成求得富贵,不成也是真英雄,管他区区的虚名作甚……”
心结一解,石勒即刻遣散众人,搀着神志昏沉的风骊渊继续向前。
暮色将临,寒风四起,再走得百丈便是大道,依稀传来兵马攒动之声,周边火光渐明,石勒深吸一气,镇定心神,将昏迷不醒的风骊渊扶到背上,绕过身前最后一株枯木。
千人兵马盘在山道边口,一名眼尖的斥候高声喝道:“殿下,出来个虬髯汉子,他背上驮的……是风骊渊!”
司马颖从华盖中缓缓踱出,向远处望了望,顿时喜上眉梢,拊掌笑道:“多亏玉先生神机妙算,提点本王留在此处守株待兔。”
马车之后,飘出一道白衣,玉面遮了全脸,胸前端着一把羽扇,露出的腕骨黝黑枯槁,显是上了年纪。
司马颖对着白衣又道:“此后还得倚仗先生,劝服那人为本王死命效力了。”
风期古立在一旁,眸中冷光乍现,心下反复思量:“江湖上人人皆知,九年前,‘玉悬壶’业已下落不明,但凡招摇撞骗的半吊子医者,往往借来玉悬壶的名头。既是哑巴书生一个,又能师从何人?灌迷魂汤的本事也是一套套的,折腾得司马颖脚不沾地……还是小心提防着些,以免节外生枝……”
又走几步,风骊渊突然醒转,低声对石勒耳语道:“石大哥,待会儿你就说……我——”
石勒听得一点,已是颇为怨愤,冷声直接打断:“石爷爷记得了,也不看看眼下什么关口……你个愣头棒槌装死就成,不劳费心。”
风骊渊被呛得咳嗽连连,石勒步速不减,不多时已到司马颖近前,哐当就是一跪,震得风骊渊一下噎住,再难出声。
石勒道:“罪臣石勒,前来将功抵过!”
石勒遭捕一事,一直未曾有人上报,风期古尽管知情,却是默不作声,司马颖心中诧异,依然面不改色,沉声道:“壮士平身,且先放下背上这人,让本王分辨分辨。”
风骊渊被石勒摊开在地上,暗自嘲道:“眼下才算真正领会了,什么叫‘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竟然、竟然真是轩翥……好壮士,你解了本王之忧,此前不管犯了什么罪过,全都一笔勾销,回去还有加赏。壮士趋走风尘,恐怕劳顿已久,风卿,你先带他下去。”
“殿下——”风期古正想推脱,司马颖怒气难捱,大声道:“玉先生镇在此处,何须风卿插手,还不快点退下!”
石勒单膝跪地,并不理会司马颖的呼喝,风期古也久久不肯上前,场面一时僵持,风骊渊又咳又颤,看着愈发虚弱,置身事外的“玉悬壶”终于走出,挡在风骊渊身前。
“玉悬壶”对石勒的怒目相向视而不见,蹲下半身,手中多了一枚丸药。
石勒伸手一拦,喝道:“你做什么?”
司马颖道:“壮士,玉先生所为自有情由,不得无礼!”
石勒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风骊渊眉头紧锁,痛苦非常,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心道:“罢了,他都成了这副模样,还能糟到哪去,权且让他试上一试——”
石勒刚刚定下心神,风期古突然开口:“此人与风骊渊乃是旧识,日前一直欺瞒不报,定然包存祸心,伙同风骊渊谋害殿下,还请殿下收押起来好好查问。”
司马颖愠怒上头,脸色更是难看:“够了,轩翥当年待我忠心耿耿,还不是因你挑拨才……本王不曾同你计较也就算了,还屡屡得寸进尺,来人——”
霎时间,四面八方窜出数道黑影,将风期古团团围住。风期古冷笑一声,左手拔剑,一剑挑飞一人,冲着风骊渊飞身而来。
风期古右臂不能使力,沉肩一撞,只将石勒掀开数寸,却是留足了击杀风骊渊的空隙,“玉悬壶”纹丝不动,似是浑然未觉。
场面陡然失控,司马颖提着胸口,不敢出气,岂知迎面飞来一只草鞋,蹭着司马颖耳边划过。
情急之下,风骊渊又出怪招,为躲草鞋,风期古斜身倒地,挨了石勒一记重拳,适才出动的死士疾速赶来,几下捆走了风期古。
那草鞋不知何时,竟被握在“玉悬壶”手中,石勒循着那人动作,瞥见风骊渊脚面,“风弟脚上纹着的……难不成是个马头么?”他还未曾看清,已然被草鞋盖住,没了分辨的机会。
风骊渊蹙紧的眉头缓缓开解,司马颖看在眼中,问道:“玉先生,轩翥他……可是无碍了?”
“玉悬壶”点了点头,将风骊渊一下甩在肩上,看得石勒心中一跳,“老头子什么路数,这……扛得都比石爷爷轻松了……”
司马颖只知道“玉悬壶”轻功卓绝,心思缜密,不曾见他与人动手,看着“玉悬壶”还有显山露水的余地,又是喜上心头,消弭了风期古激起的怒意。
不料“玉悬壶”嗖地一窜,竟然飞身入了山林,司马颖大惊失色,高呼一声,“玉先生,这是往哪去——”
鸦声乍起,阵阵不绝,像是天边有人大笑一般,司马颖眸色暗沉,冷着脸回了营帐,石勒被他晾在野地中央,索性瘫开了四肢,大剌剌一躺。
浩瀚星河之下,石勒缓缓攥紧双拳,仰天沉吟道:“乱世纷然,英雄辈出,待到水穷云起时,究竟何人燕雀,何人鸿鹄?”
第二部:白马非马
第33章 悬壶难解万古愁(一)
“问君何时青锋起,卷扫黄沙势无敌?
须知侠名不可期,丹青难许平生意。
……”
蹄声踏踏,颠簸震震,半梦半醒间,一缕低吟忽隐忽现,于方寸之地徘徊不绝。
“阿轩……阿轩别走……当年都是我的不对……”
明知是梦,风骊渊禁不住伸出手来,想要触碰那个模糊的身影,然而指尖点到的,却是一副冰凉的玉面。
“先生?这是——”
他刚想支手起身,胸口袭来一阵钝痛,“咳、咳,玉……玉先生,您真的……是玉悬壶前辈么?”
玉面眼口鼻处只留四道窄缝,窥不见五官神情,风骊渊寻不到回应,自觉此番打量少了顾忌,确为不敬之举,一时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说辞,只能紧紧阖目,复又昏睡沉沉。
玉悬壶动作轻缓,扶着风骊渊横卧躺倒,车厢狭窄,二人身量颀长,难容第二人再舒展,玉悬壶稍稍挪了挪,抵在车门外侧。
驾车的小厮见状,回身问道:“前面再走十里,又是一家驿馆了,先生要不要——”
玉悬壶摆了摆手,示意小厮只管往前。
谁料小厮脸色乍变,扯开了嗓门道:“先生看着知书达理,怎会是个强人所难的?这都过了四五个时辰了,万一里面那个死在车上……这行当生意委实不好做,您大人大量,小的上有老下有……”
小厮一把勒住缰绳,停了驴车,更是变本加厉地喋喋不休。
岂知玉悬壶听而不闻,八风不动,随手甩一锦囊到空中,小厮急忙跃下车板去接,待他拉开锦绳,两眼滴溜溜一转,立即识趣没了声响,正欲抬头致谢,毛驴一声啼嘶,撇下他扬长远去。
等到风骊渊再度醒转,天光已是大亮,刺得他久久睁不开眼。迷迷瞪瞪地,他用力抻了抻臂膀,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宽敞的床榻上,再不是先前逼仄的车厢。
莺声鸟语,花香隐隐,光影透过疏散的枝叶点洒窗前,春意悄然,一时竟让他看得痴了。
木屋简陋,一应俱空,唯有零星几盆枯草,除了床榻和坐席,只留一张矮桌,似是一人独来独往的居所。
风骊渊刚出门没几步,鼻前飘来一丝肉香,一下激起腹中馋虫,连忙加快脚步。
玉悬壶在不远处生火点柴,手上拨弄翻烤的动作极是熟稔。
“哎……可他到底是长辈,我岂能张口讨要……”临到近前,风骊渊纠结犹豫,居然没了计较,玉悬壶看得清楚,向风骊渊招了招手。
大快朵颐之后,风骊渊足下生了气力,泛起即时登天之感,立时抹平面上郁色,“承蒙先生相助,风某无以为报,先生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玉悬壶手上忙碌,将将烤好的山鸡还不曾入口,闻言立时起身,狠摔手上木棍,溅了风骊渊满脸的土灰。
“适才所言,难道隐含什么冒犯之处?”风骊渊实在猜想不出,心说玉悬壶离群索居,保不准生性乖僻,默默捡过烧糊了的山鸡,随手一抹,兀自吃得畅快。
折腾了整整一日,风骊渊身上无处不酸、无处不痛,三两只山鸡下肚,腹中更是翻腾,脚下一滑,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半晌攒不出翻身的力气,于是干脆躺倒不动。
“风止水名于剑法,比起玉悬壶来,轻功上的造诣却是远逊,一直对他奈何不得……前夜先生扛着我翻了一个山头,司马颖的人都不曾赶上,比我不知强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可以同他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