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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不知强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可以同他讨教讨教剑法?”
风骊渊想到此处,霎时激动难耐,猛力一个打挺,脚下点火似的飞奔起来。
“先生,先生——”风骊渊边跑边喝,惊得林鸟振翅,枯枝乱颤。
玉悬壶正在河边盥漱,被他震耳欲聋的呼喝呛得咳嗽不止,刚想摘下玉面,眼见风骊渊寻身走近,即刻收手。风骊渊以为又有冒犯,脚下急急一顿,差点踩着河边滑石跌倒。
风骊渊好容易站定,为了遮掩尴尬,赶忙开口问道:“先生,您这是……在洗脸么?”
玉悬壶白衣玉面,一尘未染,风骊渊眼底一扫,瞟见自己满身的黑灰,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自惭形秽来。
待他走到河边,还未来及好好涂抹干净,周遭已是黑水一片。
先前被呛住的玉悬壶又咳几下,听来极似笑声。风骊渊尴尬不已,手上动作飞快,霎时间水花漫天,像是怕被殃及一般,玉悬壶向后连撤几步。
“啧,风某实在粗蛮,还望先生莫要介怀。”风骊渊当即拱起手来,躬身赔礼,也不知玉悬壶如何作想,不言不语地掏出一角粗布帕子。
风骊渊打量半天,实在找不出玉悬壶身上污渍,愣怔着毫无反应,玉悬壶抬手在额上划了一下,指向风骊渊脸边。
风骊渊一时倍感惊奇,开口问道:“先生这是……要我擦脸?”
玉悬壶连连颔首,风骊渊伸手接过帕子,洗了一半的脸涨得通红,心脏止不住地乱蹦,暗道:“先生讲究得很,肯定嫌弃我此前邋里邋遢的样子,到时如何开得起求学的口?此地偏僻至斯,那些个睁眼瞎定是寻不着的……这几日还是收拾齐整了,别让先生眼烦……”
玉悬壶早已走远,风骊渊捋起袖子裤管,沿着溪水上游走了几步,用力搓洗起脖颈手臂,一点点露出原本的肤色。
等他洗完,业已过了午时。
屋里的矮桌添了碗筷,看得风骊渊心生一丝暖意,暗忖:“父亲说……玉悬壶除了打不过他,制药医人、排兵布阵、观天卜命……样样在行,看来先生定是玉悬壶不假了……虽说‘君子远庖厨’,可要想一人逍遥,哪能不擅炊米之术?也罢,悬壶高才,岂是你这莽夫能够揣度的……”
玉悬壶摆好鱼羹野菜,看着马上就要落座,谁知却忽然止步,端着一碗鱼羹径自走出门外。
风骊渊呆愣愣地立在一旁,心道:“我这……不是都洗干净了么,先生还躲那么远作甚……”
待玉悬壶再度走回,眼见风骊渊一筷未动,不知怎的,瓷碗竟然滑手而出,二人手疾眼快,同时伸脚,狠狠踢到一处。
这一脚委实情急,根本来不及收力,谁都未能接住瓷碗,玉悬壶闷哼一声,为了忍痛,止不住地战栗起来。风骊渊尽管同样吃痛,懊悔之情更是难捱,跛着脚走到玉悬壶身边,想要弥补一二。
“都是晚辈草莽的不是,先生且先坐到榻上,让晚辈查看查看伤势如何。”风骊渊二话不说,往玉悬壶腰上一拦,抱起就走。
玉悬壶挣扎不脱,只好由着风骊渊将自己抱到塌上,将将坐定,风骊渊探身一蹲,作势就要拽向玉悬壶脚上丝履。
“住手!”
这声怒喝甚是清亮,风骊渊登时一个激灵,心忖:“先生居然开了金口,我还以为……说来,为何方才的声音……听着完全不像中年人?”
趁着玉悬壶侧首愣神,风骊渊以掌为刃,想要沿着耳际劈断系着玉面的锦绳。
“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好歹,也不掂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玉悬壶终于开口,声色浑厚,沉稳如古钟一般,震得风骊渊忘了呼喊。他的腕骨被玉悬壶反折在胸前,膝盖抵在塌边,下盘眼看就要失衡。
玉悬壶松开钳制的手指,将风骊渊一把推回,沉声道:“罢了罢了,不跟毛没长齐的小子一般见识……令尊当年几次搭救,只因诸事冗杂,一直未得偿还,谁曾想后来——”
玉悬壶说到此处,喉咙断弦似的,嘶哑得难以成声,风骊渊赶忙插道:“家父一生剑胆向心,无怨无悔,先生乃家父知心至交,切莫哀思过度,有伤天年……”
本以为及时妥当的宽慰之言,竟然让玉悬壶颇不耐烦地回身走远,留下风骊渊一人僵立在原地,心内千回百转:“方才怕不是又得罪先生了?这下可糟透顶了……讨教剑法一事,何时才能有个眉目……”
不等风骊渊攒出几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说辞,玉悬壶早早从屋后绕回,他急忙走上前去,说道:“晚辈对先生屡屡冒犯,还望先生不计前嫌,指点……”眼瞅着就是一个跪身大礼,玉悬壶一步上前提住,好不容易才逼得风骊渊站直。
“小子,老夫此次前来,是为尽快交代几样令尊留下的要紧物什,也算补偿补偿当年留下的亏欠,其实跟你没有半点干系,不必行此大礼。”
“我爹他……有东西留我?”
“傻小子,那可是世人景仰的止水大侠,怎会对他的独子撒手不管,先跟老夫去个地方,到时自然领会他老人家的苦心。”
玉悬壶说着,脚底恍若生烟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数丈高的枝头上,风骊渊仍在思索方才的言语:“他老人家,怎么会是‘他老人家’……”
隔了半晌,风骊渊才想起追赶前人,抬脚用力一蹬,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第34章 悬壶难解万古愁(二)
自从风骊渊上了苏门山,与他父亲风青桓一别,已经过了十四载。
本以为完全断了念想,谁料身临险境,竟是父亲的旧友前来相救,风骊渊一时百感莫名,激动难抑。
从来挂在嘴边的“风止水”、“止水大侠”的疏远称呼,不自觉改成了爹长爹短的问东问西,玉悬壶随意敷衍几句,似是懒于理睬,兀自越走越快。
“先生,等等我——”没过多久,玉悬壶犹在天边,成了看不清明的白点,风骊渊连连呼喊,无奈久久不闻回应。
好在二人一路直行,风骊渊没走多远,惹眼的白衣终于入眼,玉悬壶定定站在道旁,只见数百丈外,拔起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壁。
不消片刻,风骊渊走到近前,刚瞥见石壁顶端黑魆魆的洞口,玉悬壶就踩着石壁上的凸块,几下跃入洞中,风骊渊急急跟上,攀到一半已是气喘吁吁。
又过半柱香的时间,风骊渊好不容易爬到洞口,脚底一探,隧道竟然通向地底,他的臂膀实在太酸,动弹不得,指尖稍稍一松,便“刺溜”一声滑进晦暗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蜷住身体,以防磕碰到什么尖锐的物什,然而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厉,狭窄的隧道忽逢开阔之处,只觉整个人腾在了半空,周遭再无半点倚靠。
曾经多少次悬着心胆,行走刀尖之上,自诩无畏无惧,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一个人从生到死,不过‘妥协’二字而已。
闯荡了十数载,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彻底的无能为力:“难道……我就这样死——”
一声大喝硬生生卡在此处,“接着!”
凭借一点细碎的破空之声,风骊渊及时拉住了玉悬壶丢来的绳索。
“呼——,果然还是命大……”
玉悬壶动作飞快,风骊渊不过叹了两口气的工夫,业已被他拽回地面。
“又被先生救了一回,看来风某得稀罕稀罕这条不值钱的烂命,日后才能偿还——”
“记得惜命就好,别的……老夫自食其力,用不着你——”不宽不窄的隧道中,蓦地卷来一阵狂风,玉悬壶话音未落,被风骊渊扑倒在地。
风声渐缓,二人呼吸相闻,不知道由谁先起头,扑通扑通的心潮涌动之声,霎时于洞中激荡不绝。
“……晚辈又失礼了,先生勿怪。”风骊渊转身跃到一侧,想伸手拉起躺在地上的玉悬壶,谁知恍神不过刹那,手中只剩一片衣角。
“先生这……也太神出鬼没了,说走就走,要是再跟丢,我到哪里寻去?”想到此处,肚子还带着咕噜了几下,风骊渊当机立断,边走边喝,“先生——,先生——”
没走几步,洞中传来铿锵打斗之声,风骊渊心下暗忖:“难道……有人先于我和先生闯进来了?”当即飞跃连连,急急探出洞口。
原来洞外深谷之中,竟然别有洞天,水声潺潺,一片杏林芳菲,只可惜横生四具冷冰冰的铁甲,委实煞尽了风景。
玉悬壶赤手空拳,明显左支右绌,风骊渊当即横剑,跃到玉悬壶身前,“先生歇着,让晚辈对付这几个——”
玉悬壶似是耗光了力气,忽然跌倒在地。
面前的怪物铜浇铁铸,风骊渊砍了数个来回,只留三道不甚起眼的划痕。
“先生,鬼东西什么来头,比我十八个弟兄加起来都厉害——”
哐啷一声,风骊渊终于切到一具铁甲的膝盖,剜出一个铁疙瘩,将将蹭着玉悬壶眼角飞过,而玉悬壶居然目无转睛,纹丝不动。
好不容易打废一个,风骊渊的劲头松了不少,没留神身后横生出来的铁爪,眼看就要刮到脖颈。
“当心!”玉悬壶及时插入阵中,赤手对着铁爪一掌,风骊渊心下惊惧,更是专注,终于对准右侧铁甲的正心,一剑挑飞,破了二人之危。
四去其二,风骊渊总算游刃有余,不过三五回合,卸除了十数块要紧的关节,两具铁甲散落在地,再不能同先前一般横冲直撞。
玉悬壶慢步走到近前,一手搭在风骊渊肩上,哑着嗓音道:“这‘四凶恶甲’还有四十,咱们得快些离开此地。”
风骊渊闻言,不敢怠慢半分,连忙背起玉悬壶,几大步跑入杏林。
又过半晌,杏林已然渐远,风骊渊稍减步速,轻声问道:“先生,咱们还要往前走么?”
“小子,你……走过了……”玉悬壶气息虚浮,慢慢抬起手臂,指着身后一处泉眼,那里围着六座石碑,藏在零星几片杂草之后。
待二人走近泉眼,玉悬壶拍了拍风骊渊肩膀,沉声道:“放我下来。”
玉悬壶绕着地上的石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对日光的石碑跟前,紧紧抱住石碑,似已使出浑身解数,仍然不见石碑移动半分。
风骊渊怔在一旁,慌忙问道:“先生,可要搬开这块石碑?”
玉悬壶微微倚了倚石碑,喘了几下,自顾自地喃喃道:“巽离六相阵……巽者,风也——”将将顿在此处,玉悬壶突然放大声量:“过来搭把手吧,切记莫使蛮力,六为阴数,沿缺口左旋……”
风骊渊听着玉悬壶的叮嘱,小心翼翼地挪动石碑,等他旋了几厘,又移了数寸,碑座之下的石盘终于自发扭转,牵引地下的机关张开暗门。
“先生,咱们眼下,是要直接下去么?”
玉悬壶道:“太久没人进去,墙壁天顶恐怕不太牢靠,等会儿记得留神,万一冒出什么应付不来的,一定大声喊我。”
说着,玉悬壶就地一盘,冥想入定,风骊渊呼唤几声,果然不见回应,兀自沉吟道:“爹好像以前提过……他悟得止水之境那年,正是苏门先生领他来到一处古怪地界,那里……”
风骊渊前脚刚刚踩上石阶,后脚却突然定住,心中反复思忖:“叫我进去,到底是前辈的意思,还是苏门先生的意思?如果只是前辈……还有我爹,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年我的冲动妄为,苏门先生的东西,又岂敢随便觊觎?”
思来想去,风骊渊愈发觉得欠妥,更是犹豫不前,没留心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顺下石阶。
地道里的天光越来越弱,入口的暗门渐渐合实。
玉悬壶望着半指宽的缺隙,喃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