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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矮的缸子,别说二十年,只要二十天,这腰恐怕就不顶事了……” 如此一想,风骊渊的手不由自主按上了缸沿,猛力一砸,没能将石缸砸成齑粉,只是沿着掌根徐徐裂开,缸中的陈水汩汩流淌,泛出些许腥臭气味。
风骊渊绕了一圈,只觉院落之中摆设甚多,尤其养鱼的石缸式样纷繁,耐不住喃喃问道:“为何老人家偏偏挑了这个?莫不是还在怄气,故意端出来折磨我罢?”
李九百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厉声吼道:“你懂什么,这缸口大小适中,翻遍了只有这么一个,有本事……你将那一丈见方的搬来,不教草籽给活活呛死,老夫倒着睡觉。”
风骊渊很快瞧见了那个丈宽的缸子,高度刚过胸口,最是合适,可别说搬,就是整个人靠倒去推,也依旧纹丝不动,心道:“前辈方才拼尽了力气,才将那石缸扛来,说到底,也不过是想显露自己身强力壮,教我不要轻视他罢了,何必梗在此处较劲?”
相处了一段时日,李九百常常正话反说,很少让风骊渊揣摩明白,这日的情形除了将错就错,显然也没了别的法子。反复思量下来,风骊渊终是丢开了裂口的矮缸,潜到林中,抓了满满一袋草籽。
然而撒草籽的功夫,显然也并非轻而易举,一整袋草籽倒完,一大半都撒在缸沿,中间空荡荡一大片,风骊渊只好再回去薅草,换了个更大的口袋,整片山林的草籽几乎都被他薅了一把,半个口袋却还空荡荡的。
等他寻身归来,水下的游鱼纷纷冒头,连堪堪糊上的边缘也搅得乱七八糟,刚想发作,不远处传来李九百的鼾声,只好忍下,决心与水底的鱼儿斗智斗勇。
既然够不到缸口正中的位置,风骊渊索性跃到半空,甩手抡了一圈,果然撒得均匀妥帖,可惜几条金色的鲤鱼不留情面,咕嘟嘟几声,撕开若干个大口。
风骊渊一拍脑门,“怪不得前辈要找死水缸子,竟是好生养德的打算,草籽盖了水面,这鱼就不好活了,我也真是蠢极……”大大小小的水缸,除了李九百端出来的那个,果然全都养了活物,风骊渊对着那口破缸坐倒,心下懊悔不已。
“等着前辈明日起了,我该如何是好?”折腾了半夜,除了毁了李九百劳心费力端来的水缸,那“含沙点墨”的要领半分未得,风骊渊心有不甘,眉头紧蹙,彻底忘却了身上的疲乏。
“要是有法子粘上那裂口便好了……”风骊渊捂着破口若有所思,似也不嫌此前冲鼻的腥臭,“不如把那成精的鲤鱼宰了,炖那黄鱼胶试试?”
风骊渊伸手在水底捞了一把,吓得几条鲤鱼晕头转向,却并未出手捉拿,只是戏谑道:“怕什么,娃儿们没几两肉,还想长着大鱼鳔?那黄鱼胶劳时费力,浸了水也粘不牢靠,爹爹可没有闲工夫折腾。”
风骊渊抬头扫了一眼,看见几丈外有个小得多的石缸,忽然大了声量,“娃儿们,爹爹给你们多添几个弟兄,可别嫌弃啊!”
那水缸二尺见方,扑棱着几条白色的鲤鱼,风骊渊本想捞出来,直接留着缸水用,但鱼鳞委实滑手,半天逮不着一条,索性拎起来倒在大缸里,再端回去舀水,很快捣弄得像模像样,连草籽也不用再撒了。
被李九百连着骂了数日,风骊渊时常担忧,自己真正如他所说,丝毫不知变通。这夜原本束手无策,按着风骊渊过去火急火燎的性子,说不定早就撂了蹶子,不管不顾地睡了,如此结果,委实欣喜难耐,反反复复地绕来走去,吹尽了胸臆。
待到天光大亮,风骊渊总算摸索出一点门道,约莫能吹出几根直溜的线条,终是累得四仰八叉,倚着缸口睡倒过去。
李九百从另一侧的石缸冒出头来,提起风骊渊的脚踝,一路拖进屋中,掖上被角,阖门便走。
望着门外一片狼藉,李九百手脚麻利,不消半个时辰,已经将院落打扫干净,方才抬首,观望山中景色。
“小仙君呐小仙君,你倒是心疼你的棒槌哥哥,外面狼烟遍地饿殍遍野,几个笨蛋王爷斗得你死我活,还专门为他寻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要都是拿来孝敬他爷爷的,该有多好……那棒槌真是棒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练功上,怪不得痴痴傻傻,他爷爷非得给他敲正不可……”
李九百摘了一兜野果走进屋中,风骊渊忽然举起一手,使了全身的力气去伸长,骇得李九百崴了一脚,怀中的野果洒了满地。
“这棒槌睡觉就睡觉,好端端的,干什么装鬼吓人?”李九百捡起一个果子,抬手就扔,风骊渊吃痛惊醒,口中大喝——“阿轩!”
风骊渊睡了不过两个时辰,还做了噩梦,李九百也不好疾言厉色,轻声问道:“小子,方才可是魇住了?”
风骊渊两眼失神,喃喃道:“前辈,你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不会骨骼尚软,掉下山崖最多只是砸坏了脑子,还能活命?”
“怎么,你觉得你那‘阿轩’没死成,是孙道长骗你的?”
风骊渊道:“方才梦见阿轩的样子,跟我那阿珩弟弟像极了,我去的时候,将将晚了一步,就见他掉下万丈深渊……阿珩呆呆傻傻的,恰好跟阿轩同样年岁,我在想他们俩……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李九百捋着胡须,暗忖:“小仙君瞒着这厮,想必自有缘由,还是不要点破的好。”随即开口道:“棒槌,万丈悬崖栽下去,哪怕命大死不成,也该缺胳膊少腿的,你那阿珩弟弟活蹦乱跳的不好么?想什么非得沾那已死之人的晦气?”
“前辈倒是提醒我了,我走那年,阿轩还没有学过轻身的功夫,但爬树上房已是十分灵便,按着他的悟性,四五年光景下来,想必于我远甚,万一真的掉落山崖,借着崖壁上的凸石树干,说不定……就真的只是轻轻磕碰了一下……”
每每提及关于阿轩的旧事,风骊渊总是泪眼朦胧,话音也掺着微微的哽咽,李九百本听得入神,却是受不了有人落泪,突然冷声打断:“小子,婆妈起来又没完了,今日的功夫练是不练了?”
“倘若阿珩就是阿轩,我在这儿磨磨叽叽的,可不是将他害得惨了?” 风骊渊胸口咯噔一声,急忙翻身下床,蹬鞋便走,不留神被地上的野果绊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子,李九百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喝道:“将就吃吧,吃饱了再去。”
第43章 天涯浪迹觅风流(三)
地上的野果看着鲜艳,味道却极是酸涩,难以下咽,一想那练气功夫的磨费,风骊渊只能忍着牙颤,连着十几个囫囵下肚。
李九百看在眼里,心忖:“这小子文绉绉的,拎出去总还以为是个吃脸皮饭的,没想到却是个能吃苦的,也是奇了,他爷爷不想伺候,干脆教他饿得皮包骨头,小仙君一心疼,说不定就自己来伺候了……哎呀,照这棒槌耐打耐饿的样子,到时饿死的怕先是他爷爷,那不是还得教我伺候……”
想到阿轩可能就是薛珩,风骊渊有如芒刺在背,只恨自己胆小力弱,不论是眼下的“李他爹”,还是另一头的李九百,皆是无法逾越的天堑,隔开的,是他同阿轩少时的志比天高,还有相互倚靠的温情脉脉。
在苏门山上的那些时日,孙登从未当面教授过风骊渊任何技艺,但那贯通山林的长啸之声,不知不觉间,竟然无师自通。
相较李九百擅长的“含沙点墨”,这长啸之法确有异曲同工之能,也旨在专气致柔,通畅周身经络,以求内息绵绵若存,用之不竭,如此,方能接近天人合一、神意相通的至上境界。
半日周转下来,风骊渊虽然还达不到李九百那般的“信口作画”,却也能控制自己的气息,将那草籽排得齐齐整整,拨弄出一些简单的式样花纹。
李九百原本的想法,只是提点风骊渊注重除了剑技以外的功夫,须知天下好手众多,尤其刺客杀手,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搏命的招式,风骊渊尽管有所体悟,却仍然对家传绝学深信不疑,近乎本能一般,耐不住就会端出来,自以为天下无敌地显摆。
所以不管风骊渊如何改头换面,除了此前招惹过的权贵,过去与风止水结果仇怨的,觊觎剑法秘籍的,稍稍有心有见识的江湖人都能一眼识破,此番打磨重塑,就是要风骊渊抛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局限,从头来过。
许是心中挂着一缕剪不断的愁怨,风骊渊练得嘴肿脑胀也不愿止歇,不管李九百在庖厨李捣弄出什么奇形怪状的吃食,全都囫囵咽了,回头又趴在那鼎石缸的边沿,发狂似的吹。
又过整整两日,风骊渊睡到日上三竿,却还无知无觉,李九百好不容易折腾出了像样的吃食,久久不见人来,等不及奔到院落里寻人。
“棒槌——,棒槌!”李九百绕了一圈,看见卧房的窗户敞着,风骊渊依旧睡得沉死,刚打算将他喊醒,谁知一阵微风扫过,接连好几粒草籽,全都拍在了李九百脸上。
“这棒槌莫不是把半座山都薅秃噜了……”李九百口中喃喃,循着风向走到屋后,只见丈宽的那鼎石缸水面上,居然飘起一座浮山,虽已被残风卷得有些凌乱,却还留着七分原本的神貌。
“嗨呀,他爷爷真是服了这棒槌了,当年被那法乐关在坑洞里,太过无聊才想出这么个消磨时间的法子,没眼棒槌倒开窍得快,看来待他醒了,还有的他爷爷忙活……”
虽然一如既往地骂骂咧咧,李九百还是由着风骊渊睡到晌午。看着风骊渊大快朵颐,不知怎的,李九百将嘴咧的更歪,竟然面露慈色地笑了。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本也是李九百早年的夙愿,谁知一朝不慎,就让孙秀钻了空子。
李九百为了清理门户,亲自奔赴洛阳,哪知孙秀恩将仇报,抢先在洛阳散布谣言,结果引得孙登出山,携同白马寺的竺法乐,一起定下抓捕的计策。
虽然查明真相后,竺法乐不过下了条“三毒”的戒语,并未加设阻他离山的关隘,然而心结已结,多少清规戒律也排解不开。
自此,李九百凡事只想随性而为,不受任何拘束,所以狂言无忌,疯疯癫癫,实则都是往年积攒在心中的怨愤所致。
“小子,老夫的手艺有长进么?”
风骊渊吃得专注,好不容易抬起头来,道:“前辈天赋异禀,自不用晚辈赘言。”
语声未落,复又埋头狠扒,李九百不禁失笑,说道:“是个好养活的,快把手边降火的汤药喝了,你这磕碜样子实在教人看不下去。”
风骊渊忍着丝丝疼痛,张开红肿的嘴角,咕咚咚喝了大半碗,末了才想起言谢:“多谢前辈照拂,晚辈丁当万……”
风骊渊顿在此处,想起此前胡乱下咒惹怒了玉悬壶一事,瞬即改口:“晚辈感激不尽。”
“哼,果然对老夫就是不客气。罢了,说那些虚的假的也无甚用处,等着本事学到了家,不都得把师父丢在一边么……棒槌,干什么这么激动,好好把饭吃——”
风骊渊急着抢话,被米粒呛了一口,插道:“晚辈向师父保证,不管走到何处,都会记挂师父的恩情,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李九百轻嗤一声,接道:“当自己穿开裆裤呢,还天打雷劈……得亏对的是老夫……别吃太撑,待会儿可不像前几日那么消停了,正儿八经的杀人功夫,可同你家那秀气的审渊剑法差得远啦。”
“秀气”二字说来,比此前的诋毁已经好了太多,风骊渊当即识趣,麻利收了碗筷,再急急走回院中,李九百见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