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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珩误打误撞间,差使他与嵇含会面,谁知还未来及相见,嵇含已经遭人暗杀。若非嵇含胸前的剑伤和承影剑的截面完全一致,他也不可能想到,居然会是风骊渊远涉千里,刺杀了他最为敬重的挚友。
风骊渊思来想去,除了李九百以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接触过承影剑,便将他这一年半载的经历告诉了葛洪。
比起动辄之乎者也的风骊渊,李九百确实更有可能做这等残忍无忌之举,葛洪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我相信风大哥的为人,既然是那李九百所为,我这就前往长安。”
与其说是相信风骊渊,不如说是相信薛珩。
葛洪潜行于夜色之中,很快没了踪影,风骊渊两腿发软,胸腹乏力,盘腿坐在了屋顶上。
重云之后漏出一点月色,静谧而皎洁,然而风骊渊思虑重重,全无一点观赏的兴致,“妖……师父日日陪我练功,中间出走那几天,最多也不过消磨两日光景,他虽然自称一日九百,那也只是年轻时候了,眼下还赶不上我,怎么可能来得及折返一趟杀人……错了,全都错了。”
风骊渊爬起身子,心下愈发觉得难熬:“师父他老人家倔驴似的,倘若稚川去了,除过硬顶,绝不会耐心解释,我这……岂非逼迫他老人家背黑锅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尽心上》
□□元年,知季世之乱,江南将鼎沸,乃负笈持仙药之扑,将入室弟子,东投霍山,莫知所在。——《抱朴子内篇·遐览》
第49章 时人未睹鲲鹏游(一)
风骊渊从房檐上跃下,何延书领着十几人刚刚赶到,清一色的黑衣装扮,仔细将身形打量过去,竟然无一不是女子。
何延书前后张望了几下,“轩翥哥,方才那人……轻功好生厉害,没有伤到你罢?”
“无妨,这几位姑娘是?”
“她们都是临梓阁中的侍女,别看眼下平平常常的,过去打扮起来,可都是艳冠洛阳的惊鸿十九姝呢。”
不待何延书说完,身后的笑声银铃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地响。
风骊渊忽的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原来闻英说的‘圣柳公子’,还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么多莺莺燕燕飞来绕去,闻英莫不是生生给他气走的罢……”
何延书瞥见风骊渊若有所思的神情,耐不住问道:“轩翥哥,我适才那么莽撞,是不是害你烦心了?”
风骊渊心想:“他要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也罢,不过一个婆烦孩子,何必同他计较……”
怔了片刻,风骊渊驴唇不对马嘴地道:“三水啊,我那赤骥——”
何延书恍若一直等他说出来似的,迫不及待地打断道:“赤骥在临梓阁有专人伺候,每隔一阵都会领它遛弯,脚程跟以前一样日行千里,轩翥哥放心罢。”
“三水有心,风某谢过了,咱们这就赶回去罢。”
话音未落,风骊渊几脚轻点飞上屋檐,何延书面上闪过些许的不忿,随即领着一众女子跟上,她们一个个脚步轻盈,竟也同何延书不相上下。
再回到铜驼街的阊阖门附近,风骊渊刚好乘着赤骥飞驰而去。
何延书顿住了脚步,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轩翥哥又这样急匆匆地走了,莫非……连他也瞧不起我么?”
苍白的面色恍若能滴出冰来,身旁一众女子静默屏息,看上去略有些许畏惧之色。
风骊渊这趟原本只是为了借粮,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葛洪,三言两语逼得他改弦易辙,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从离了阖闾门,风骊渊就察觉身后一直有人,等到出了洛阳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完完全全地露了痕迹。
风骊渊本想回身一剑,突听得粗犷的一声——“拦住他!”身前霎时围满了人,竟然都是先前在临梓阁中见过的人,何延书呼喝未成,这些人反身就追了上来。
眼下风骊渊心力交瘁,耗尽了说废话的气力,拔剑便砍,随后跟着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嵇君道就是此人杀的,他就是五年前的‘落雁承影’,河间王、成都王都在找他,绝不能将他放走了!”
风骊渊冷笑一声,心道:“这两个王爷逃得逃,躲得躲,竟还有心找我一个没用的浪荡闲人,真是给足了流水大侠的面子……”约莫四五十个人,亮出了五花八门的兵器,风骊渊飞身下马,打了个响指,赤骥忙不迭撒开了蹄子跑出了城门。
“怂崽子,逃跑果然有真本事。”说完这一句,一把长|枪迎面戳来,风骊渊心中暗骂几声,脚下又过一柄吴钩,七八个汉子相继出招,登时舞得人眼花缭乱。
风骊渊当即闭上了两眼,随心所欲地左劈右砍。
这是他同李九百学的,场面越乱,心就得越静,所谓破绽百出,往往都是神思昏乱所致。
他的剑势与以往完全不同,散漫无形之间,居然环环相扣,受人围攻也能反客为主,众人只觉身畔有一股强大的旋涡,愈是使力,就愈是挣扎不脱。
拿枪的瘦高汉子跳开了数丈,气喘吁吁地道:“这人使的……到底是什么剑法?”李九百虽然武艺高强,但声名只在道法和轻功上,而且风骊渊只是承袭了其中精义,多数招式都是顺势而为,任谁也分辨不出师承门派。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风骊渊大喝一声,回身扫剑,猛力劈开一条通途,众人知晓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由着他疾驰而过。
一人一马扬长而去,一路畅通无阻。不出两日,风骊渊已经抵达无名山前最后一道溪水,此时烈日高悬,他却觉出一丝古怪的寒意。那水流之中,一缕殷红若隐若现,不多时,竟然完完全全变成了血红。
“山上死人了!”风骊渊心叫一声不好,撂下赤骥便走,等到走进后面的山谷,熟悉的木屋中已是空无一人。
“师父!师父!”风骊渊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良久不见有人回应,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来越重,果然不出几步,沿着上游的河道一眼望去,上千饥民的尸体散落在四处,汩汩的鲜血汇入溪流,世间最凄惨的景象,恐怕也不过如此。
风骊渊忍下强烈的不适感,沿着水流一路上溯,几乎所有人都死于胸前一处贯通伤。
“谁?出来!”将将走到谷口边上,风骊渊捕捉到窸窣之声,仓皇转身去追,却是一只四仰八叉的松鼠,看上去似是不小心从枝头跌落的。
风骊渊刚想伸手,那松鼠怯生,很快跑没了影,无奈之下,只能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
全无头绪之下,风骊渊动手将众人的尸体搬运到背山面水的开阔处,还来来得及掩埋,月光已然清粼粼地洒下,一副遍野寒光景象,骇得他震颤不止。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风骊渊双手支地,半仰着上身,闷声道:“我和师父留在山中一年多,究竟能惹上谁,如此居心叵测,还害了君道——”
就在此时,半空中横亘一声——“纳命来!”
撞过来一个灰衣影子,手上攥着一柄飞刀,风骊渊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慌忙喝道:“稚川,他们不是我杀的!”
葛洪瞪着风骊渊蹲下半身,捡起地上飞刀,冷笑道:“不是你杀的,先前你说是那李九百所为,将我支到这里,没想你却先行到了,若非我赶得快,等着这些无辜百姓魂归入土,寻不见一人盘问,拖着我乖乖耗上一时两日,这才给你留足了时间远走高飞,是也不是?”
风骊渊想要回应,岂料身前倏地窜出一人。
来人白衣玉面,身量比葛洪略略高了半指,风骊渊胸口剧跳,“莫非是‘玉悬壶’前辈来了?”风骊渊思忖了半晌,终于察觉不对:“先前我问玉悬壶是不是稚川,他明明应过我的,这位……到底又是谁?”
“稚川,不是他做的。”
那嘶哑的音色同玉悬壶一模一样,风骊渊千般万般的不解,一瞬间全部堵上了心头。
葛洪形容狼狈,眼神却如电一般,与往日迥然不说,甚至能够算得上透人心魄了,怪就怪在,这人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便彻底抹去了葛洪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风骊渊后知后觉地上前问道:“稚川,这位是?”
看着风骊渊呆愣的样子,葛洪对着薛珩使了使眼色,沉声道:“当断则断,这一来二去的,换谁也该绕晕了,何况他本来就糊涂。”
薛珩轻叹一声,竟然直接扯下了面具。
风骊渊惊讶得出不了声,葛洪不耐烦地插道:“叙旧的事往后再说,稚川想要尽快为君道大哥讨回公道,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薛珩的嗓音断弦似的,良久续不上声响,风骊渊又惊又喜,也只能强行压下,随着薛珩进进出出地打探。
这期间风骊渊无所事事,居然倚在门柱上睡着了。薛珩思量了一炷香时辰,渐渐有了计较,看着风骊渊兀自睡得酣然,实在不忍心打扰。
还是葛洪当机立断,一语打破静谧:“风大哥,醒醒了。”
风骊渊浑身一个机灵,顿时觉得尴尬至极,只想当场把自己刨坑埋了,薛珩见他一脸菜色,笑道:“兄长再忍耐忍耐,咱们理清楚再歇息不迟。”
看着风骊渊哈欠连天的姿态,葛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可又不知为何,突然抽了一下肩膀。
风骊渊顺着葛洪的视线看向薛珩,见他神色如常地开了口:“兄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巽离六相阵那次?”
“审渊剑法的剑谱被毁成那样,害得……你我白白跑了一趟,怎么可能会忘?”
“不错,那你可还记得,那时咱们才进去不久,就连着触发两道机关。”
风骊渊来不及回应,葛洪冷哼一声,抢先接道:“我都说了,倚他这木头脑袋,走哪儿不是拖后腿,连个阵眼也避不过,同他废话作什么?”
“够了稚川,他是我兄长。”
气氛突然凝滞,风骊渊有些始料未及,左右来回看了几眼,想要遮掩自己的尴尬无措。
薛珩很快扫去了怒色,说道:“九百道长出自鹤鸣山天师道,最擅长的就是摆阵画符,按理说……最开始的两道机关,他绝对不可能避不过的。”
风骊渊眉锋一聚,惊声道:“阿珩的意思是,在九百道长之前,还有另一人闯进了巽离六相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大家,因为实习车程的缘故,以后的更新时间要延迟到23:00了。
第50章 时人未睹鲲鹏游(二)
葛洪报胸于前,抵在风骊渊适才靠过的门柱上,开始阖目养神。薛珩往前走了一步,拉过风骊渊道:“差不多罢,稚川,我们出去了。”
风骊渊刚要跨过门槛,明显听到身后的葛洪出了一声长气,侧首问道:“阿珩,稚川这是……”
薛珩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声色清朗了些许:“兴许是眼不见心不烦罢,别搭理他。”
风骊渊回头望了一眼,葛洪绷着脸往床榻上一躺,竟然安安分分地睡了。
明明先前还要杀要打,薛珩出来没几句,居然立即就放下了。——真是一物降一物,风骊渊若有所感。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山间,避开了腥臭难闻的尸山血水,绕到一处幽闭的山林。也不知道薛珩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风骊渊功力大增,跟着薛珩不甚吃力,约莫走了一里,薛珩倚着一棵古树,缓缓坐在了地上。
“没事罢?”风骊渊伸手覆在薛珩额头上,薛珩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兄长,你不怨我瞒了你那么多么?”
那么多?风骊渊胸口“咯噔”一声。
虽然他对薛珩的来历早就有所怀疑,此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