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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崽子,想清楚了没?”
“阎罗爷,我这剑谱的确是宝贝,但也实在太难找,我家上上下下五代人,百年工夫都没找着,您看——”
那人又笑了几声,“我许阎罗浑身的腿脚功夫,那个不是从各路大侠的英雄冢里挖出来的?你家那点逼仄地方,最多三两日光景,肯定摸得连底都不剩。”
风青桓闻言,背后恍然一激灵,心道:“连底都不剩?等着我爹一来,这腿一定给他打断了……不成,绝对不成……”
“毛崽子,怎么没声了?”
“阎罗爷,实话跟你说了,我家这剑谱啊,其实一般得很,不信您跟我切磋切磋?”
话犹未了,风青桓就取剑移鞘。承影刚刚刮出一点铮鸣之声,许阎罗的眼珠倏地一顿,惊声道:“你是那苏门山上的孙登什么人?”
风青桓听他问得阴阳怪气,啐道:“什么人也不是,怎么,阎罗爷莫非怕他不成?”
“怕?哼,我许阎罗连地底的阎王爷都不怕,怎么可能怕他一个弄虚作假的道人?”
许阎罗的嗓音忽高忽低,风青桓疑道:“弄虚作假,阎罗爷莫不是心虚了,故意在这儿胡编乱造?”
“毛崽子,你若把那孙登叫来,让我们亮亮堂堂地斗上一回,你就晓得我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人家苏门先生习的是化生之道,天人相一,修行造化功德,不以杀伐见长,说来也并非什么武人,再说人家修道的,哪会不懂己长彼短的道理,就算我同孙道长交情不浅,也断无请他来白白送命的口舌啊?”
许阎罗忖了一晌,只觉风青桓说得面面俱到,甚是服帖,沉声道:“既然毛崽子识好歹,且先把那剑谱的下落说了罢。”
风青桓将剑背到身后,回道:“阎罗爷可曾听说过,这附近有块名为风蝉谷的地界?”
“风蝉谷?哪个蝉?”
“蝉虫的蝉。”
“这名字……好生古怪,许阎罗哪里晓得去。”
风青桓叹了口气,又道:“那堪舆风水之类的学问,阎罗爷可曾跟人请教过?”
许阎罗满眼的疑色,嘟哝道:“你这……又是捕蝉又是抓鱼的,跟那剑谱有何干系?”
风青桓又叹了口气,转身收剑入鞘,作势就要翻下檐角,许阎罗看明了他的失落,高声道:“许阎罗这么多年,谁人见我,都是怕得要死要活,今日却叫你一个毛崽子看扁了……简直气煞,吃招再说——”
语声刚落,许阎罗指掌一蜷,做勾手状,趁势就要点在风池要穴上,风青桓下盘已出,无处立足,只得硬生生挨了一记,而后便滚落在门前,狼狈不堪。
“公子,您不在客房里好好待着,跑屋顶上作甚?”小二急忙赶来搭手,被许阎罗满脸的凶色吓得哆哆嗦嗦,“大、大爷,您、您是?”
“怎么,我许阎罗才离了一年多,你就记不得我了?”
小二愣神在原地,仓皇四顾,只听楼上楼下哐啷啷乱成一片。
一年前许阎罗曾在此地打开杀戒,此前在场的旧人闻风便逃,只有新换的小二不明所以。
须臾,风青桓立直了身,怒目圆睁地道:“阎罗爷,我风青桓虽然没本事,但今日……你若非要开杀戒,休怪我手上刀剑无眼。”
许阎罗冷笑道:“适才早该动手的,被你这废话篓子拖延到眼下……也罢,早死晚死,都是一样死,看好了,方才是阎罗爷的勾魂手,这回可是更厉害的剜心掌了!”
风青桓闻听此言,大笑着嘲道:“没见过还有这么蠢的,打之前先把自己的招式报了,我倒要看看,苏门先生留下的好宝剑,能不能斩断你这鬼爪子?”
许阎罗冷哼一声,“毛崽子,等你中了这掌,再嘴硬也不迟。”
长剑疾声而来,许阎罗向后一倒,看上去枯槁僵硬的身形,竟然做得一式“铁板桥”。
风青桓看得心惊,奋力蹬地一跃,不想许阎罗先似滑蛇,后若猛虎,飞身再扑,逼得人措手不及,一掌正中风青桓胸前,打得他倒飞数丈。
“毛崽子,你这一掌——挨得可结实?”
风青桓听得嘎嘣一声,也不清楚断了几根肋骨,忍痛挣扎了片刻,只觉血脉四溃,肝胆竞裂。
“呵,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话也说不得了,你这狗命,阎罗爷先留半条,倘若说不清你家剑谱的下落,可对不住……你那另半条狗命,今夜就得提前喂狗了。”
风青桓半仰起身子,胸闷难忍,暗忖:“家里有了大哥,承嗣一事……本也无须我操心,我就这样死了,想来爹也难过不了几日……顾不得了,爹爹啊,孩儿辜负了生养之恩,今日落入黄泉,先去给娘做牛马,待到结清了,再——”
许阎罗按捺不住,厉声道:“不回话,看来狗命是真不要了,那就莫怪——”
风青桓早已阖紧了双眸,不料许阎罗说到此处,忽的就断了声响。
耳边传来一点脚步声,同许阎罗靴底的吱呀作响截然不同。风青桓自忖,如若隔上四五丈,自己只怕全然无从觉察。
“谁?”风青桓喝罢,随即睁开了两眼,一见来人白色的衣角,立时翻过了身,手指使劲抠住了地砖,想要自行借力爬起。
薛彦看见他颈后的黑印,登时一阵心悸,柔声道:“师弟,师父让我来接你,方才伤得太重,我扶着……别逞强了。”
“不必了,我乃凡夫俗子,脏不得薛公子的玉手。”
薛彦愣了半晌,似笑非笑地望了风青桓一眼,见他满头的冷汗,旋即回正脸色,伸手将风青桓按回原处。
“师弟伤得委实太重,倘若救治晚了,万一烙下半身不遂的病根,以后再想练剑习武,可是绝对不能了。”
风青桓听到半身不遂几字,霎时浑身一僵,再不敢折腾半分,由着薛彦切脉点穴。等到薛彦要解风青桓的外衣时,风青桓还是躺不住了。
“薛公子,虽说你我都是男人,但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小心让哪家的姑娘看见了,我……”风青桓说了几句,只觉哪一句都古怪,瞥见薛彦将外敷的膏药抹在手掌上,才讪讪地止住了嘴。
薛彦理好了外伤,又给风青桓服了补血的药丸,这才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地往客栈挪动。
薛彦顾及风青桓的伤势,走得极慢,风青桓颈畔流窜着一呼一吸,感觉愈来愈异样,耐不住问道:“薛公子,既然伤在胸前背不了,为何不将我打横抱进去?多省事啊?”
“你——”薛彦干咳了一声,左手攥紧了拳,不多时又松开,低声道:“师弟,我这般救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若再敢说出这等轻狂莽撞之言——”
风青桓倒是期待薛彦能放出什么狠话来,不想他竟戛然而止,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要说了,你又如何?”
薛彦张开了嘴,风青桓正已迫不及待,哪知霎时间天地倒转,薛彦扑在他身上,嘴角流出一丝猩红。
许阎罗一脸凶煞之气,俯视着二人道:“齐活,一次两只毛崽儿,阎罗爷一块收拾了——”
第64章 风起黄沙乱离忧(四)
风青桓用力掀了一把薛彦,不想薛彦的嘴角血流如注,只得小心停下动作。抬头再看许阎罗,此时躬身的动作极是缓慢,右胸也有一大片血迹。
“我还以为这厮多大本事,哪知连杀人都杀不利索……”风青桓心底暗骂连连,对着许阎罗瞪起了双目。
“毛崽儿,别急啊,我先把这垫背的去了,就来算你的账——”许阎罗掌刃对着薛彦的后颈,作势就要下砍,风青桓赶忙道:“阎罗爷,你还想不想知道我家剑谱的下落了?”
风青桓使出的招式威力不足,却也都是自身内力所限,并非剑法本身的短处,许阎罗思量了半晌,手掌落在半空,“也罢,先把那剑谱的来路说清楚了,让阎罗爷分辨分辨,你这两个毛崽子的命值也不值?”
风青桓不觉咽了咽唾沫,沉声道:“那可千万听好了,说了别吓着——我要找的剑谱,乃是武/帝御笔亲题的天下第一剑——风氏审渊剑的剑谱。”
许阎罗沉吟了半晌,阴恻恻地道:“姓风的……阎罗爷没听过,再说江湖高手分高下,各自凭的是真本事,你把皇帝老儿端出来充名号,一定是心虚所致。”
“许阎罗,你对我风家剑庄出言不逊,还要害了它家二少爷的性命,就不怕剑庄上上下下千来号人,从南疆杀到北境,让你一辈子过不安稳么?”
“哼,你若是它家那二少爷,那千百号人不也都是窝囊废么,你这俩毛崽子的性命,实在抵不上什么用处,阎罗爷还是不等了。”
风青桓以为许阎罗又要动手,忍痛掀开了薛彦,不想许阎罗凑身过来,打量一番薛彦的面孔,蓦地停下了手上动作,咂了咂嘴道:“你们两个毛崽子细皮嫩肉的,扔在这街上也糟蹋了,还不如拉上去快活快活。”
“快活快活?”风青桓正想着,忽然间天地倒转,许阎罗一肩一挂,将二人直接扛起,快步上了客栈二楼。
客栈里的桌椅倒得歪七扭八,掌柜和打杂的伙计不知所踪,风青桓打量了一圈,揣摩起此前许阎罗的言语,“我们两个青壮汉子,他一个半老不老的,要想……能吃得消么?”
许阎罗将二人丢在一张塌上,而后急匆匆地翻出了窗沿,风青桓心下纳罕:“这厮究竟如何打算的,把人丢在这不管,难道就不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一旁的薛彦微微动了动,风青桓伸手一探脉息,在他耳边喝道:“薛公子!薛公子!”薛彦的胸口起伏了一阵,气息愈来愈弱。
风青桓揉了几下薛彦的面颊,一直死气沉沉,禁不住破口大骂:“咱们统共见了三回,谁也不待见谁,哪里算得上舍命搭救的交情,你给我醒着,敢死在这儿,黄泉路上仇人相见,咱们不死不休!”
风青桓奋力背起薛彦,在客栈中转了一晌,一路瞻前顾后,唯恐许阎罗不速而至,前后绕了几圈,总算觅得一处还算隐蔽的客房,将薛彦藏在床底,随即飞奔到此前许阎罗撇下二人的包厢。
好巧不巧,风青桓将将躺定,许阎罗后脚就到了,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折腾了半晌堆在床头,再看塌上少了一人,耐不住惊声喝道:“那个俏一点去哪儿啦?这么多天才遇上一个,敢劫许阎罗的货,哪个肥胆的,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风青桓越听越不对味,心道:“这厮……莫非真是个好男风的?还俏一点的,俏一点……明日一定要告诉那位薛公子,没想除了女儿家,还能招惹到这种……骨骼清奇的疙癞汉……”风青桓思量着,不留神笑出了声。
许阎罗尖耳一提,旋即回过头来,掐住了风青桓的脖子,“哼,我早也猜到了,这才过了多久,除了你这壮毛崽儿,还有谁能坏我好事?”
风青桓伤势缓了大半,故作有气无力地道:“阎罗爷,那公子厉害得很,方才一个打挺就飞走了,您若想泄火,烦请动作麻利些……我马上就活不成了……”
风青桓有进气没出气,许阎罗看在眼里,伸手抖开一个包裹,往风青桓身上一摊。
金灿灿的布料闪得风青桓满眼发懵,再看许阎罗就要扑将上来的架势,不由自主地紧阖起双目。
一声惨叫响彻顶楼,风青桓憋不住大笑连连。
适才他从薛彦的袖口里抖出一柄飞刀,攥紧在手心,趁着许阎罗扑身而来的瞬间一伸手。
金色的锦绣上溅满了血迹。
“阎罗爷,您在这好好消受消受皇帝老儿的滋味,毛崽子先行告辞了。”风青桓拎起身上的锦衣,往蜷成一团的许阎罗身上一盖,再拾起地上的剑鞘,脚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