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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重新接掌玄都山,这件事几乎是无可争议的,无须他提及,除了刘阅之外的五名长老,就主动找上门来,请他继任掌教,并深刻忏悔了自己之前轻信郁蔼的事情。
之前郁蔼失踪,刘阅与谭元春相争掌教之位,如今沈峤已经回来,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毫无争议可言,哪怕刘阅出关,这个掌教也轮不到他来当。
沈峤听罢,半晌没有言语。
众人见状,都有些惴惴不安,只当沈峤会不会心存怨恨,如今大敌撤退,自然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谁知沈峤开口却道:“隋朝新建,意欲与道门交好,隋帝赐我于长安建道场,并发下经费,将其用作玄都观修建,我离京之时,玄都观已经接近竣工,往后便是玄都紫府的一处分道场,我精力有限,无法兼顾,所以长安那边的玄都观,我打算让几位长老每年轮流过去打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沈峤说的会是这件事。
要知道玄都山重开山门之后,虽然郁蔼对外与突厥合作,也下令每年春秋两季招收新弟子,但实际上收效不佳,找上山来拜入师门的人,资质上好的寥寥无几,令长老们大感苦恼,不知如何才能扩大玄都山在道门乃至天下人心目中的影响力。
若能得到隋朝支持,在长安修观立言,那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非但如此,长安人才济济,几名长老若能每年轮流前往玄都观坐镇,也就不必再发愁收不到好徒弟了。
师门得以发扬光大,自身传承有望,如何不令人高兴?
连善羞愧道:“掌教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们却不能若无其事,轻轻揭过,轮流坐镇长安一事,就不必将我算在内了,我愿以余生教导弟子,帮忙打理庶务,不再下山一步。”
先前支持郁蔼执掌玄都山的四位长老里头,连善是最与郁蔼交好的,说到底他也有私心,希望借由郁蔼掌权,自己从而得到更多权力。
但连善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说,玄都山代代相传,选徒极为严格,对心性品行更是看重,虽说偶尔会出例外,然而毕竟只是少数。面对这样的局面,连善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见沈峤宽大,他心有所感,更添惭愧,所以说出这番话,借以表明自己的心声。
孔增也道:“要说有过,我身为长老,却置身事外,没将师门兴衰放在心上,一意躲事,更有失职之嫌,还请掌教责罚,便是让我余生去给历代祖师守墓,我也是愿意的!”
其他几位长老见状,也都纷纷出言坦承自己的过错。
沈峤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说,就道:“对郁蔼,我亦有失察疏忽之过,否则不会为他所趁,我也说过,他为玄都山着想的心意并没有错,错只错在与虎谋皮,加害师兄,如今他既然已经死了,许多事情多说无益,你们既有改过之心,更应从我所言,难不成在各位心中,沉浸在过往错处里自怨自艾,比遵从掌教命令还重要?”
各人自然连道不敢。
沈峤:“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了。”
众人这才确定沈峤的确没有翻旧账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心生感激。
不同于之前从祁凤阁手中接过掌教之位,这一次,沈峤以自己的实力,名正言顺成为掌教,再也没有人心存不满,觉得他名不副实。
连善道:“我曾听说,掌教在外面时也收了弟子,如今您既然回来了,那两名师侄也应该叫人接回来了罢?”
他素来会做人做事,旁人还没想到的,他就已经考虑到了。
沈峤差点还真忙忘了:“多谢连师叔提醒,十五与七郎目前应该客居碧霞宗,我看孔师叔门下的乐安与云畅办事稳妥,不如叫他们走一趟,将人带回来?”
孔增点点头:“正好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事情,大致是今后玄都山的决策与走向,末了沈峤将重建门派,收纳弟子的一些方针定下来,各自分派下去,末了留下负责考核新弟子的两名长老,对他们道:“我来时曾在山下遇见三人,他们千里迢迢为拜师而来,不料却因故上不了山,劳烦两位师叔派人下去看看,如果他们还在,就把他们带上来,按照规矩考核罢。还有,往后收徒事宜不必局限在春分秋分两日,只要有人想要拜师,便可随时考核,但今后慕名前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考核必然要更加严格,尤其是对心性品行的考察,同门相残之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回了。”
两名长老答应下来,沈峤又将段缨三人的姓名与下榻客栈告知。
送走两人,边沿梅就来了:“沈道长贵人事忙,日理万机,可别熬坏了身体!”
沈峤苦笑:“多谢关心,我见你在朝为官,与许多人周旋用计,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心中羡慕得很,若换你来当掌教,必然要比我合适百倍!”
边沿梅笑道:“沈道长过誉了,我这些年常与人打交道,以致荒废武功,毫无寸进,师尊十分不满,这也是有得有失,所以天下事岂能完美无缺?”
沈峤:“你的伤可好些了?”
边沿梅:“多亏玄都山的伤药,已经好了许多,既然此间事了,我也不多叨扰了,特来辞行。”
沈峤知道他在长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道:“这次多得相助,沈峤感激不尽,往后若有需求,还请告知一声,我必尽力帮忙。”
边沿梅笑道:“沈道长不必如此客气,您要谢就谢我师尊罢,若无他老人家的吩咐,我岂能自作主张?”
沈峤:“不知晏宗主与狐鹿估一战,定在哪里?”
边沿梅摇首:“我也不知,只怕得回头让人去打听打听。”
沈峤不由微微蹙眉:“那依你看,你师尊这次可有胜算?”
边沿梅:“那日试剑大会我并未亲至,没有见过狐鹿估的身手,但听说他武功高绝,世间罕有敌手?”
沈峤:“是,我曾与他交过手,即便拼尽全力,五十招之内,也必然落败。”
边沿梅悚然动容:“竟有这般厉害?那如何是好,师尊的魔心破绽还未完全修补好呢!”
沈峤忙道:“怎会如此,上回我明明听他说已经尽数恢复了,否则他与雪庭交手,又是如何取胜的?”
边沿梅叹道:“难道师尊竟是这么与您说的么?其实当日师尊与雪庭一战,内里伤了元气,原本已经快要圆满无碍的魔心,又开始出现破绽,须得静养一年半载方可,谁知后来玄都山有变,若无人拖住狐鹿估,他必要帮徒弟段文鸯上玄都山来找你们的麻烦,所以师尊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一次的约战……”
只怕凶多吉少。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忧心忡忡的神色已经表达了这一点。
沈峤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下去。
“你与晏宗主之间想必有联系的法子罢?能否设法打听他现在在何处?”
边沿梅:“能是能,不过打听了又有何用,这一战势在必行,沈道长不必因此觉得亏欠,我师尊做事,必得是心甘情愿才会去做,断没有人能勉强他。”
沈峤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但若我见不到他,又于心何安?”
边沿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外头有弟子进来禀报:“掌教,山下有人求见,自称浣月宗弟子玉生烟。”
没等边沿梅反应,沈峤已道:“快快请人上来!”
他面露喜色,连声音都带了上扬的声调。
边沿梅也笑道:“这下好了,不必费心去打听联系了,师弟必然知道师尊现在在何处!”
过了一会儿,玉生烟跟着带路弟子过来求见,沈峤眼见他入内,竟亲自起身相迎。
论武功地位辈分,他大可不必如此做,见他站起来,原本没打算起来的边沿梅也不能不跟在后头,心说沈道长应是被自己方才一席话搅得心神大乱了。
玉生烟一路上来,见众人虽然神色萧索,一切尚算井井有条,便知道玄都山这是刚刚度过劫难,危机已经解除了。
“恭喜沈道长重得掌教之位,想来我是第一个上山恭贺的?道长可得给我封个大红包啊!”他见沈峤与自家师兄亲自迎到门口,有点受宠若惊,也没拿大,赶紧拱手道,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沈峤却笑不出来:“多谢,你这是从哪里来?”
玉生烟见沈峤身后的边沿梅朝自己使眼色,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敢乱答:“从,从长安来的啊!”
他想起此行目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筒:“师尊将雪庭带到天台宗,向天台宗宗主换取了《朱阳策》残卷副本,让我带过来给沈道长。”
沈峤接过来,旋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份丝绢帛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帛片没什么分量,可不知怎的,沈峤却觉捧着百斤黄金,沉甸甸几乎抬不起手。
他捏紧了丝绢,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那你可知,你师尊如今在何处,他与狐鹿估的约战又定在何地?”
玉生烟:“这一战定在了半步峰。”
沈峤一怔。
他当日与昆邪约战之地正是半步峰,而后他伤重落崖,为晏无师所救,一切由此开始。
如今又是半步峰。
玉生烟又道:“浣月宗离半步峰不远有处别庄,我想师尊应该会提前到达,在那里落脚的。”
那别庄,无须他多说,沈峤也记得,他被晏无师师徒从半步峰带回来之后,就歇在那个别庄里。
冥冥之中,竟走过一个轮回。
提起这件事,玉生烟还有些微尴尬,因为当初他看沈峤失忆,还蒙骗他是浣月宗弟子,哄他唤自己师兄。
玉生烟的脸皮修为功力绝对不如其师,若换了晏无师在此,只怕非但不会尴尬,还会厚颜说出一些反令沈峤尴尬的话来。
沈峤如是想道,只觉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捏着手中帛片,心下已经有了计议。
却说段缨三人千里迢迢过来拜师,却碰了一鼻子灰,连玄都山都上不去,登时心灰意冷,徘徊一天之后,钟伯敬就先走了,他打算去青城山碰碰运气,毕竟纯阳观也是著名的道门大派。
余下段缨与章潮二人,也不知道是去是留,正踌躇之际,就有人登门了,对方身着玄都山弟子道服,自称前来引他们上山接受入门考核。
两人半信半疑,却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忙跟着来者上山,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通过考核,还得到玄都山长老的亲见,本已兴奋不已,都觉得否极泰来,谁知章潮被门中师兄带去安置之后,段缨却被另一位长老带到沈峤跟前。
沈峤已将行李收拾妥当,正准备启程出门,又要给众弟子交代一些事情,百忙之中抽空见了段缨,问他:“你可愿拜在我门下,当我的弟子?”
段缨已经被这天大的机缘给砸晕了,经由长老提醒,他这才知道,他们三人在山下遇见的好脾气好说话的温柔道人,竟就是玄都山掌教,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沈峤!
沈峤见他迷迷瞪瞪的,便将话重复了一遍,又温言道:“你若是不愿意,就拜在长老门下,也是无妨的。”
“愿意!愿意!我愿意极了!”段缨回过神,满脸通红,恨不得将这句话说上一百遍。
玉生烟在旁边看见这一幕,不禁撇撇嘴,心说沈道长收徒的眼光可不怎么样,瞧对方这傻样,跟他比就差远了。
这边才刚想完,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