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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廷坚淡淡道:“你是我的贤侄,我怎会责备你呢。兰儿,你还在么?”
“在的,师父。”
任兰一直等候在旁,沉默地听着三人的话,直到师父出言召唤,才应声作答。
风廷坚再一次转向卢冬青,眼睛徒劳地睁大,似乎想要瞧清楚“贤侄”的模样,却以失败告终。
夜色更深了,就连卢冬青的视野也渐渐变暗,看不清几步外的脸。
但他听到风廷坚发出一声低哑的叹息:“兰儿,你去找一间空闲的房子,照料二位好好歇息吧。”
“明白,”任兰欠身答过,“冬青,正秋师父,请随我来吧。”
第36章 白羽雕弓(六)
架在山峦间的索桥是一条窄路,笔直而漫长,前方的去路隐在夜色里,背后的来路也不甚清晰,前后都看不到尽头,只有脚下的深谷异常真切。
谷底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好似天上的星河水被人打翻,倾洒在山峰的罅隙间。
任兰走在索桥上,脚步越来越慢。
卢冬青眼看就要撞上她的额头,只能停下来,呼唤道:“师姐……”
任兰转回头来,娟秀的脸上满面愁容。
卢冬青问道:“师姐莫非有话要讲?”
任兰却摇摇头,道:“有话要讲的是你们,你们对灵泉谷抱有的疑问,不妨此刻对我问个清楚,不要再去叨扰师父了。”
卢冬青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疑问?”
任兰道:“你将疑色写在脸上,我又怎能看不出?”
她的语气柔和,似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些许纵容之意,像是真的将面前的青年视作自己的师弟。
卢冬青心上浮起一丝愧意,不由得低下头,思虑了片刻,道:“其实我听到一些关于师伯的传闻……”
他将梧桐镇里听来的话,关于风廷坚惩罚族人的传言,逐一复述给任兰听,末了问道:“我想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任兰道:“是真的,但也只是一半真相而已。”
“一半的意思是?”
“他们只知道师父对族人做了什么,却不知道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你以为他的眼睛是怎么盲的。”
“难道不是中了毒……”
卢冬青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眉心皱起,五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风廷坚医术了得,又怎会解不开自己身上的毒。
除非他不愿解,不想解。
任兰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点头,苦笑道:“是了,他不仅惩罚了犯禁的族人,也惩罚了失职的自己,他将自己的眼睛毒瞎了。”
卢冬青心下已猜到八分,但亲耳听任兰说出时,仍旧张大了嘴巴,震惊不已。
他不禁问道:“不过是出谷走了一遭,何至于如此严究其责?”
任兰叹道:“果然外面的传言不过片面之词。那个弟子私自出谷,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那是为了什么?”
“他为谋求私利,擅自将贵重的药材带出谷去,四处高价交易,引来定国军的注意,不得已才逃回灵泉谷,乞求族长庇护。”
卢冬青更为惊讶:“竟是如此缘由?”
任兰点头:“那一回,追讨的部队已杀到甘沂河畔,师父为了将出逃的罪人接纳回谷,不得不带人正面迎击,与官府的军士酣战一场。”
卢冬青皱眉道:“此事的确并未传到外面。”
任兰答道:“他们当然不会四处宣扬,因为他们输了,主将身负重伤,带来的船甲也被我们烧了个干净。”
“你们……打赢了定国军?”
“打赢的代价惨重,有九名同胞葬身河底,再也没能回来。”
说到此处,任兰垂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师父与副将私定契约,一方面,副将私下放过我们一码,不将灵泉谷的反叛上报朝廷,另一方面,灵泉谷也要保证,绝不会再放任何族人擅自出谷,与外界断绝联系。”
“所以师伯禁止族人出谷,是为了保护你们?”
任兰接下他的话,苦笑道,“你总算明白了,倘若朝廷决议增兵,区区一个羽山,又如何能够抗衡。”
“那么便永远被困于此地么?”
“有何不可,我们羽山族世代依傍灵泉而栖,物产丰饶富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世道公允,我们何曾不愿像你的母亲一样,行侠于江湖,救济天下人。可是九年前的冤案一起,羽山族便被视作眼中钉,我们失去了半数的族人,也填不满天子的怒欲。并非我们抛世人于不顾,而是世人先抛弃了我们啊。”
“若是无端蒙冤,更应当设法翻案,还族人一个清白的名誉。”
“你若是见过九年前那日的惨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冬青无言以对。
任兰长叹一声,道:“你说我自甘堕落,我也无可辩驳,但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就像这脚下的索桥一样,左右都是茫茫深渊,站在上面,只能一路往前走。”
卢冬青也站在这条索桥上,脚底随着夜风摇晃。
这片看似壮美宁静的世外桃源,实则埋着多少不堪的苦痛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世道将覆,谁又能真正独立而存呢。
他的侠义,在世道面前是如此渺小,他实在无法苛责面前的女子。
这时,一直沉默的卢正秋突然开口道:“任兰姑娘,在下还有一件事请教,请问那位百羽姑娘,是不是与前任族长有些亲系?”
任兰先是一惊,而后点头道:“不错,百羽正是前任族长岳长松的独女。师父的同辈共有师兄妹三人,冬青的母亲姜云,我的师父风廷坚,还有百羽的父亲岳长松。其中属岳长松最为年长,武功修为最高,在族中也最有威望。九年前,定国军带来姜云叛国的消息,他带着一干族人到军营外鸣冤,结果被扣下株连的罪名,关押带走,斩首在安邑城外。”
后面的事,即便任兰不说,两个听者也烂熟于心。
叛国奸贼,城门斩首,头颅高悬城楼百日,以警世人——九年前的旧案,如今仍是举国皆知。
卢冬青只是无法将这个冰冷的描述,与方才鬼灵精怪的女孩儿联系在一起。
生与死的界限,原来离得那样近。
好似脚下的索桥,只要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任兰道:“岳师伯为羽山族鞠躬尽瘁,连婚娶也是同辈之中最晚的。奈何百羽出生没几年,才刚刚学会走路,她的爹爹便已遭遇不测。她身世凄苦,所以师伯才会对她娇惯纵容。”
“那个孩子,是不是继承了岳先生的元神?”
任兰忽然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提问的人。
卢正秋对她微微颔首:“抱歉,我只是看到百羽的武功资质,绝非常人所能企及,才有此一问。”
“无妨,其实你说的没错,”任兰道:“她的确继承了岳师伯的元神,所以师父无论如何都想要将她培养成才。”
元神,是世家武学的核心。
刀剑是招式的凭依,元神则是内功的根基,是将上古神明留下的灵气引渡于己身,与天地同调的修行,这些灵气凝于经脉之中,便称为“元神”。
如此高深的修为,很难以一己之力完成,往往要靠世代的积累,或是水土,或是血脉,孜孜不倦,方能修成正果。
百羽所继承的元神,是羽山族至为珍贵的财富。
卢正秋见任兰神情凝重,便宽慰她道:“羽山是九天玄女的点将台,也是黄帝诛杀叛贼鲧的行刑处,是烛照神庇佑的地方,百羽领受了岳先生的福祉,有朝一日,一定会成才的。”
任兰感激的视线投向他,但很快又垂下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明,我并不清楚,就算有,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看到的只有师父的辛劳罢了。”
她回过头,将目光投向索桥的尽头,在一片灰茫茫的暮色中,风廷坚的背影孑然立于祭坛上,用那双无神的眼睛,虚虚地望向天空。
她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青年:“冬青,不要背叛师父,虽然我的天资比不上百羽,但我的刀绝不会手软的。”
卢冬青怔了怔,点头道:“我明白。”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并不想对你刀剑相向。但站在索桥上,我也一样没有选择。”
她眉间的皱纹释开,眼底的愁绪却久久化不去。
第37章 白羽雕弓(七)
任兰将两人领到空房,又来回出入几趟,将各类用品置备停当,之后便告辞离开了。可她说过的话,却一直在卢冬青耳畔回荡。
卢冬青的心事太重,以至于连师姐离去都没有察觉,回过神时,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师父两人。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房中央升着炉火,桌面上摆着水和点心,凳子上是两套干净衣衫。
卢冬青听到背后传来缓慢绵长的呼吸声,这才从思绪中抽身,回过头去,刚好瞧见昏昏欲睡的师父。
在他发呆的时候,卢正秋已在床畔坐下,脑袋抵在床柱上,阖起双眼。
他提醒道:“师父,既然困了,就早些更衣,躺下睡吧。”
床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
“罢了,我来帮你换吧。”他起身踱到师父的床边,挨着他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卢正秋的衣服样式宽松,全靠腰间一条窄带束在身上,衣带一经解开,深色的布料便顺着肩膀滑落,衬在内侧的白色里衣也被卷带着滑开不少,露出狭长的锁骨和平坦的胸口。
里衣的质地比外衫轻薄许多,挂在肩头,在肩膀处撑出一个凸起的角,好似盖在积雪下的卵石。
卢冬青再一次察觉到,师父的身体是如此单薄瘦削。
屋里虽然有炉火,卢正秋的身上依然透出丝丝凉意,卢冬青不由得伸出双手,扯住对方的两片衣襟,试图将胸口重新盖好。
青年的身体向对方倾斜太多,手上的动作不太稳当,一不留神打了滑,非但没有将里衫盖好,反倒将外衫彻底扯带下来。
卢正秋微微抬起眼皮,嘴唇翕动,低声道:“冬青……?”
他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原本有些发干发白的唇,也挂上一层湿气,很快变得红润。
卢冬青盯着他的动作,竟然盯得出了神,目光顺着抿起的嘴唇一路向下,描摹过轮廓分明的下颚,颀长的颈线,深陷的锁骨,最后停留在光裸的胸口。
卢正秋平日喜穿深色衣衫,可他的皮肤却比常人更加白皙,透过张开的衣襟,隐约可以瞧见胸前两处深朱色的凸起,半掩在洁白的衣料下,若隐若现。
卢冬青看得入了神,手指仍悬在对方的胸前,拎着两片衣襟,手背不经意间触擦到微凉的皮肤。
他像是被雷击中似的,手指剧烈地抖了抖。
这实在是没道理的事,他身为大夫,对常人的身体构造早已烂熟于心,对师父的模样也早已熟悉,两人同室而居,彼此之间像家人一般全无顾忌,小时候即便连一同洗澡都是常事。
可此时此刻,面前的躯壳仿佛不再是简单的皮骨肉,反而化作一道神秘莫测的难题,只要多瞧上一眼,便牵出无数纷杂的念头,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好似浑身缠满线团的老鼠在死胡同里打转。
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红发烫。
卢正秋终于有了动静,先打了个喷嚏,而后微微抬起头:“冬青,我方才是睡着了?”
“嗯,”卢冬青点头道,慌乱的目光四处晃了一圈,才落回到对方身上,“我瞧见你已入睡,本想替你将外衫脱去。”
“喔,”卢正秋简单应过,神色并无异样,只是顺势坐直身体,将散乱在腰间的外衫脱下来,一股脑拢到枕头旁,神色似有些懊恼,“我实在不知为何会突然犯起困来。”
“大约是累了吧,毕竟今日走了许多路。”卢冬青道,他本来装着一肚子的疑问想和师父商量,瞧见对方的倦色,便将那些话生生咽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你安心睡吧。”他轻轻按着师父的肩膀,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