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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魔教的事也知之甚少,只是知道魔教将幽荧邪神奉作神祗,和羽山族人的信仰背道而驰。
传闻中幽沼是幽荧的领地,她想起当中那股缠绕体肤、侵略五感、挥之不去的恶寒,不由得背上发凉。
卢冬青也倍感惊讶,但他很快皱起眉头,思虑了片刻,又问:“你既然不曾出谷,又是从何处听到的传闻?”
“问得好,”安启明苦笑道,“我虽然不曾出谷,却有人进来过。”
“什么人?”
“别忘了甘沂河畔常常有错路的行人。”
“我以为那些人都被守卫驱走了。”
“有一次除外,那次来的是两个满身血的女人,自称被恶鬼砍伤,迫不得已从梧桐镇一路逃到这里,我实在不忍心赶走她们,便将她们留在码头上,为她们医治。”
听到此处,卢冬青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恶鬼还能是谁,正是关在梧桐镇瓷窑地窖中的武人。
那些武人不甘于世道,受到魔教使者的蛊惑,服下扶摇清风,以外道的方式修习武艺,短时之内功力大涨,但很快失去神志,滥伤无辜。
造访灵泉谷之前,他本与师父商议妥当,不打算提起魔教和扶摇清风的事,以免节外生枝。可他却没有想道,与魔教相关的种种线索,竟然和羽山族牵连到一处。
对面的安启明将这段秘密坦白后,闭上眼道:“我知道师父不允许我们与外人接触,我犯禁不止一次,但我并不后悔。”
他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任兰,目光毫无章法地转了转,最后停在自己脚尖上,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责备。
任兰怔怔地望着他,好似望见了幼时时玩伴的影子,在两人的童年被定国军的铁蹄践踏毁坏之前,在两人渐渐走上不同的道路,渐渐萌生隔阂之前,他们曾是亲密的玩伴。
她轻叹一声道:“启明,你以为我会责怪你吗?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安启明的睁大眼睛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像是被她的一番话点亮似的:“阿兰,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任兰也怔了一下,很快摇头道:“哪里有,我从来都没有变过,改变的人是你才对!”
两人的目光又碰在一处,好似两颗在半空中相撞的石子,很快便各自弹开了。
安启明接着道:“总之,我救了那两个女人,作为回报,她们也告诉我一些消息,她们说魔教的使者一直在寻找龙血藤。”
“龙血藤?”卢冬青面露诧色,“我似乎在母亲的医谱中读到过这个名字,但从未见过实物。”
“因为龙血藤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稀药,根茎喜阴,籽叶却喜阳,所以非得在阴气阳气交叠的地方才能生长,比如灵泉畔的幽沼。”
任兰面带疑色道:“可是,龙血藤的毒性极难驾驭,我们的族人世代研习药理,也没能将其混入药中。”
安启明短叹一声:“哎,我们做不到,别人未必做不到。或许有人道高一丈,早就找到了法子。”
“你是说……比羽山族还厉害的药师?”
“阿兰,你当真以为我们闭锁家门,就能高枕无忧吗?如今我们严查死守,不过换来十年苟且,可是下一个十年呢?百年呢?今日有魔教侵扰,明日还会有新的敌人进犯。这一条路,是注定不能长久的。”
任兰睁大眼睛望着他,许久才低下头道:“启明,我一直以为你玩世不恭,不思进取,甚至在心中瞧不起你,可我今日才知道,最没用、最懒惰的人是我,我只是一味听从师父的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安启明倒慌了:“嗳,你可别这么说,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你不知道,打小时候爹娘便喜欢拿你来教训我,‘你看看隔壁家的阿兰,再瞧瞧你自己,都是吃同一碗的稻谷长大的,怎么差距比这稻子杆还长呢?’”
两人又短暂地对视了片刻,各自移开视线。
任兰眉心的皱纹略微舒展了些。她用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重新抬起头,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英凛:“既然彼此的误会已经解开,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窃贼。启明,你速速将正秋师父放出来,然后去通知师父,解开误会。我再去仓库找一找,看看是否有别的线索。”
她见安启明点头应过,便将视线转向卢冬青,刚要开口,又将嘴闭上了。
卢冬青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理解了她的担忧,索性主动开口道:“师姐,我碰巧对魔教的状况略知一二,我随你一同去吧。”
安启明转向他,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弯下肩被,深深地鞠下一躬。
卢冬青惊道:“师兄,你不必行此重礼。”
安启明道:“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你们,有错就该认。正秋师父就交给我,我即刻便将他救出来,然后就去找你们汇合。”
卢冬青点点头,已转身往门边走去,但很快停下脚步,回头道:“师父他……因为从前与魔教交手,身上中过寒毒,一直未愈……”
安启明微微一惊,很快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为他备好药。”
卢冬青冲他抱拳道:“那就拜托你了。”
*
祭坛是空的,暮色渐渐沉落,九天玄女高挑英武的身姿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这位守护羽山族的神灵孤独地站着,轮廓融化在淡金色的阳光中,变得有些模糊,从远处看,好似在一日之间消瘦了许多。
卢冬青的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神灵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刻吗?
几个时辰前,祭坛后方刚刚发生一场大乱,羽山族人兴致高昂地将叛徒送入监牢,在这一阵除奸产恶的亢奋过后,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异样的消沉。
这消沉就是羽山族的缩影,笼罩在每个族人的头顶,挥之不去,每个人的心中都装着恐惧,可每个人都不说出口,在偏安一隅粉饰太平。等待着沉寂的生活终于被一声号角撕破。
九年了,阴影在禹国的天空上扩张,每个角落都难以幸免,灵泉谷的安稳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怎能够长久。
莫非真的如魔教使者所说,这世道已到了颠覆的时刻?
卢冬青望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女子,任兰迈着急切的步子,心无旁骛地穿过索桥,索桥在风中飘摇,她的步伐却坚定如常,背上的长辫随着她的脚步扬起又落下。
这世道上,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选择咽下苦楚与委屈,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哪怕将自己割伤,也要执稳手中的刀剑。
有这样的人在,世道怎能够轻易颠覆。
卢冬青的心境骤然明朗,像是有人拨开了天空,让一缕阳光照进来。
他虽然对朝廷怀有仇恨,但他绝不会赞同魔教的所作所为。
与广袤的山川河流相比,他的仇恨不过是一滴水。他决不该困在这水里,他要成为瀑布,飞流而下,奔泻千里,将一切陈旧腐朽之物砸碎,在清冽壮美的浪潮中拥抱新生。
瀑布的激流声扔在耳畔回荡,他已重新站在仓库门口。
在那一片狼藉之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50章 神台遗恨(一)
黄昏临近,暮色四合,仓库里的光线更加晦暗。任兰在满地散落的狼藉中翻找,试图找出一丝半缕的线索,哪怕是一片掉落的书页,一只异样的脚印。
可惜的是,她找寻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各式药草的涩苦混杂在一处,将她的感官填得满满当当,就连头脑也不由自主地发胀,额头左右两侧的穴口隐隐作痛。
本来,天然的草叶要经过诸多工序,或暴晒,或浸泡,或凝炼,才能成为稀贵的药材。这仓库中贮存的药材有些已经成型,有些还在工序之中,为了防止不同类目之间,药性互相影响,仓库的陈设摆放大有学问。
但贪心的贼偷显然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不仅将成品匆匆掠走,还将未成形的草叶翻弄得一团糟乱,暴殄天物。
卢冬青也觉察到了空气中的不谐,陈年药草特有的涩苦清寒钻进他的衣领,令他感到没来由地冷。
他在这洞穴中呆得越是长久,心中的疑虑便堆得越高。心弦也绷紧到了极致,终于忍不住问:“真的会有外人潜进灵泉谷,并且恰好找到这间山洞么?”
任兰也停止翻找,转向身后的同伴,皱眉道:“要想出入灵泉谷,甘沂河的确是唯一的路,河岸的山崖也不是不能攀爬,但山势崎岖陡耸,全然没有路可走,非得徒手攀爬峭壁才行。而岩壁上空空如也,若是有人攀爬,负责巡逻的守卫队伍一定会瞧见的。”
卢冬青点点头,又道:“其实我方才还有一个发现,这仓库的锁上没有撬动或切割的痕迹,看上去完好无损,好像是只由钥匙开合过。”
任兰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只锁的钥匙只有三把,分别由师父、启明和我保管,我和师父的钥匙常年带在身上,昨晚启明的钥匙在你的房间里……”说到此处,她猛地抬起头,“不,并不是我做的。”
“那是自然,”卢冬青轻拍她的肩,“你一直同你的守卫队伍呆在一处,当然无法分身潜入仓库。”
“是了,”任兰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垂下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道,“也不会是师父,当初是他主张将珍贵的药草屯放在这里,若是他想要调用,只需下命令便是,何须避人耳目,乃至于大肆破坏。”
卢冬青没有回答,他也给不出答案。
眼下的几条线索都拐进了死胡同,真相愈发遥远,愈发扑朔迷离。
任兰从凌乱的石穴里抽身,往入口的大门走去,边走边道,“我去敲响长宁钟,将族人集中在此处,等师父来了,一起验明。”
“好。”卢冬青怔了一下,才点头同意。
他望着任兰的背影往门边走去,不由得垂下头,抬起一只手轻抚胸口。
方才任兰讲出“师父”两字,竟像是钟声鸣响,喧嚣骤起,毫无征兆地将他的理智淹没。
原来,他的耳畔一直有个声音叫嚣不止,不断地询问卢正秋的状况。
就快了——他在心中回答,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台阶,只要回到祭坛上去,师父便会如往日一般,站在他的对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冲他招手。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台阶尽头,逆光之中,身形化作模糊的一团。
人影并不是卢正秋,而要矮小瘦弱得多,但步伐却是极快的,转眼已来到面前门外。
“百羽!”任兰惊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回房间休息么?今日师姐有事要办,实在来不及陪你玩耍……”
她的话没能说完,后半句滑回嗓子里,因为她瞧见岳百羽手上异样的光。
那是一道明晃晃的刀光,亮得能将眼睛灼出痛楚,在这刀光的辉映下,连夕阳都黯淡了几分,好似将自身的金光拱手让出,凝集在这片短短的刀刃上。
刀刃扬起,持刀的人已近在咫尺。
“啊——”任兰惊呼着后退,不仅是因为那刀刃晃过她的胸口,还因为她看清了刀上的瘢痕,光洁的刃尖上黏着殷红的、浓稠的液体。
百羽的刀上沾了血。
血还带着新鲜的热度,顺着薄刃滑落,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溅出一片血花。
台阶上还有许多这样的血花,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痕迹,好似通向地府的脚印。
从地府中走出的影子,岂不就是恶鬼。
任兰的脸色已白得像纸,刚刚躲过对方的刀锋,便惊呼道:“百羽,你怎么伤了人?”
她当然会感到恐惧,住在灵泉谷里的只有羽山族人,这刀上的血又是谁的血?
百羽还是没有回答,平日里活泼好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儿,此刻却沉默得好似一块磐石。
她不说话,只是拿着染血的刀,她手里的刀变成了她的嘴,她的眼,她的耳,而她自己已经不在其中。
卢冬青还未看清她的脸,然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