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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附和道:“魔教孽党,作恶无数,罪该万死。杀了他以祭方大哥之灵!”
两人的话迅速煽动起众人的情绪,周遭的同伴也跟着接二连三地呼喝:“说得不错,就该杀了他!”
讨伐的声势愈演愈烈,更有甚者已将手压在刀鞘上,跃跃欲试。
南晏七被捆得像个粽子,伏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仅有的一条胳膊被狄冬青轻而易举地卸了臼,肩膀软塌塌地垂在身侧,全然使不出力气,反抗更是无从谈起。
他生来便跟随夏先生,为崇明教暗中奔走,或屠戮,或暗杀,或凌虐,将天底下的恶事做了个遍,还是头一次落入这般狼狈的境地。
然而,他并无表露出半分悔意,反而抬起头,蠕动嘴唇,不断开阖,像是在低语,又像是涸泽之鱼在垂死挣扎。
他细微的动作淹没在众人的怒涛中,除了一个人之外,谁也没有察觉。
而他的动作恰巧是为那个人而做的。
他的嘴唇并非随意开合,而是为了用动作来代替声音,向那个人传达自己的话。
唇语——这是只有他和卢正秋能听懂的语言,是他们一同练就的诸多邪门外道功夫之一。
——“卢正秋,这次你还打算抛弃你的兄弟,一个人苟活么?”
卢正秋不由得战栗。
他垂下视线,看到南晏七对他狞笑,刚刚勾起的嘴角因为疼痛而僵硬,凝固在粗糙的脸上,定格成一个扭曲的表情,袒露出不加掩饰的丑陋和粗鄙。
那张脸虽然历经岁月折磨,变得面目全非,可仍然像是一面镜子,将卢正秋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愧疚映照得一清二楚。
——“九年了,你的面目果真一点也没有变过。你的心果然是石做的,你在娘胎里没有吃了我,是不是为了将我留到今日,好替你受苦?”
他几乎要移开视线。
南晏七的痛楚也折磨着他,他们本是并蒂莲生,同根同源。可如今一个好端端地站着,衣冠楚楚,享受众人仰慕。另一个却伏在泥沙中,形容狼狈,为众人所唾。
若不是九年前,安邑城街巷里那一场际遇。若不是狄向诚夫妇救了他的命,而他带着两人的儿子趁乱逃走,一躲就是九年……若不是这些阴差阳错,他绝不可能站在这里,他本该堕入阴曹地府,用死来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责。
可现在,饱受屈辱折磨、生不如死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孪生兄弟,南晏七。
转眼间,已有人亮出白刃,往南晏七的脖子上落去。
“慢着!”
他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落刀之前。
第102章 并蒂莲生(六)
卢正秋的突兀之举惊动了天水帮众。
亮刃的刀客是个急性子,被他这么一拦,没能动手,便厉声斥道:“这人作恶多端,害人无数,难道不该杀?”
他答道:“纵然该杀,也不是现在杀。”
“哼,这种货色,多活一天,便是多便宜他一天!”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情绪,只是耐心道:“我理解你的愤怒,可如今魔教一直潜伏在暗,使我们处处被动受敌,这个俘虏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他活着的用处比死了更大。”
一直从旁沉默的姒玉桐也上前一步,道:“正秋师父说得对,此人不能杀。”
刀客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终于将手上的刀垂下去。
姒玉桐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道:“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五溪人为魔教所害,阿茗的儿子更是莫名地被魔教掳走,我们的处境极其不利,所以更要留下这个俘虏,设法追查出原委。”
卢正秋阻拦在先,姒玉桐劝阻在后,两人的坚持终于平息了众怒,放弃了处决南晏七的念头,但仍有人心怀不甘,来到魔教的俘虏面前,以言语辱骂,或将口水重重地啐在他的身上。
南晏七捡回一条命,像蠕虫一般蜷在地上,忍受众人的轮番唾弃。
卢正秋一直盯着他,他的神色依旧乖戾,嘴边挂着一缕阴谋得逞的讪笑,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慢慢卸下身上的气力,彻底陷入昏睡。
与此同时,狄冬青的视线也牢牢缝在南晏七的身上。
方世平的警告仍在青年耳畔回响,使他本能地留心两人间的交流。方才南晏七凝向师父的时候,脸上似乎在笑,眼中含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戏谑之意。只可惜,那神色转瞬即逝,很快便被众人的怒火淹没。
他多么希望那一瞬的神色只是他心中的错觉。
他最后向南晏七瞥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
混战的余韵总算散去,天水帮刚刚失去了领袖,人们的倦容之中含着几分茫然。然而,他们不敢多作休息,除了在战斗中受伤的同伴外,其余的纷纷结成队伍,马不停蹄地整顿起木筏来。
五溪人被抬到山脚的树荫下方,被救下的人数共有十三,大都已脱离了溺水的危险,身上也没有显著的外伤,却不知为何仍旧昏迷不起。
阿瑾负责照料他们,年轻的女孩儿卷起袖子,用毛巾沾着清水,在他们额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些人仍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阿瑾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刚好瞧见狄冬青走来,便问道:“狄少侠,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额上不热,也没有别的异状,怎么就是叫不醒呢?”
狄冬青叹了一声,摇头道:“大约是扶摇清风的缘故。”
“扶摇清风?”
他将自己在羽山梧桐镇的见闻简要讲了一番,一边讲一边思量。
魔教在得到龙血藤之后,扶摇清风的药力似乎也有了新的进展,这十三个五溪人大都是农人打扮,并无武学根基,却在一朝一夕间强行将幽荧的元神灌注于经脉中,成为骁勇的战士。
这个发现已足够耸人听闻,更蹊跷的是,他们并未变成疯疯癫癫的恶鬼,在战斗中仍保有理智,行动整齐划一。即便此时陷入昏睡,模样也和岳百羽颇为相似。
移魂之术乃是极为高深繁复的禁术,但扶摇清风的出现,使得这件事变得简单了许多。
魔教究竟有何企图,狄冬青尚且不知晓。他唯一明白的是,倘若放任扶摇清风继续猖獗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姒玉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冬青,这是方大哥交给你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姒玉桐手中托着一件狭长的器物,用绸布仔细包裹着递给他。
他伸手去接,当握住五指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他已明白那器物是什么。
纵使隔着柔软的绸布,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明辨出那种触感,清冽的气息仿佛一汪泉水,越过布料的阻隔,流淌到他的指尖。
剑气。
这柄剑的剑气,是他至为熟悉、又至为怀念的,他的手心都在发热,心中急迫不已,可动作却慢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绸布打开,露出剑鞘和剑镡。
麒麟是宽厚雄武的瑞兽,麒麟剑如其名,剑鞘通体漆黑,侧翼镶有金色的纹样,剑镡的形状宽而圆实,镡上雕刻着两只对角瑞兽,纹路细腻而厚润。
“啊,好漂亮的剑!”一旁的阿瑾不禁发出赞叹声。
他一字一句道:“这是家父珍爱的佩剑。”
阿瑾睁大了眼睛,她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狄向诚乃是镇北大将军,十数载纵横沙场,抵抗蛮夷,立下功勋无量。他珍爱的佩剑,该是何等威风凛凛,雄震四方。
姒玉桐道:“方大哥说过,麒麟剑是他当年清理将军府时,从废墟中找到的,那一场火烧尽了屋舍和庭园,唯独这柄剑安然无恙,他想这一定是天意使然,将军虽身死,而精神犹在。从此他便把麒麟剑带在身边,以此砥砺自己,切不可忘记为逝者昭雪沉冤。”
狄冬青惊讶不已,他再一次审视手中的佩剑,剑柄上的确有些焦黑的斑点,烙在金属表面的沟壑中,是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抚摸那些焦痕,动作那么缓慢,那么郑重,好似要将前半生所有的离愁都倾灌其中。
而后,他合拢五指,振剑出鞘。
一瞬间,光华流转,璀璨如虹。
太阳恰好在这一刻攀升过了山巅,天光骤然变得明亮,如飞瀑一般倾洒在剑上。
这剑已蛰伏了九年,在方世平的悉心照料下,它全然没有折损半分,反倒更加锐不可当。浑然玄色从剑锋中流泻而出,犹如神明张目,傲视人间君侯。
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狄冬青和他手中的麒麟剑。
狄冬青平素里青山衫磊落,如玉如兰,温厚谦逊,不露锋芒。可他持起剑的时候,矫健的肩背像弓弦一般绷紧,露出紧实的小臂,手腕处的骨节被日光雕琢得轮廓分明,使他看上去如石雕一般坚毅笔挺。
他的青衫上染了血,额间的系带随风飘动,似乎为他平添了几分狂烈之气,与麒麟剑的光华融为一体。
天水帮众终于踏实真切地明白,面前的青年正是狄向诚的儿子。
他手中的剑,是挑得起天下的。
狄冬青被热烈的视线烧灼着,盖在束发带下面的痕迹似乎在隐隐发热。
他将麒麟剑重新纳入剑鞘,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常。
短暂的瞩目也随着名剑入鞘而散去,人们的目光四散开,各自投入劳作。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下意识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他的“记号”。
卢正秋正站在几步开外的一颗乔木旁,脸庞落在树影之中,脸上的阴翕随着微风而摇曳。
“师父。”他迎上前去,步入那片阴影,腿脚停下,手臂却顺势向前,将手中的剑递给对方,脸上绽出一缕笑容。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迫不及待地要与亲近之人分享手中的宝贝。
卢正秋却将手心抵上他的五指,将麒麟剑推了回去:“这剑你要拿好,方大哥将它归还给你,也是将他的兄弟们托付给你,你切不可辜负了他们。”
“我明白了。”他点头应过,手慢慢地垂到身侧,肩膀也随之耷拉下来,剑鞘尖端点在地面附近,像是麒麟瑞兽失落地低着头。
卢正秋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终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狄少侠,我们有事找你商议。”是天水帮的几个兄弟。
卢正秋将手挪开,道:“你且去吧,我有些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
“嗯,那你好好歇息。”狄冬青答道,目光仍留在对方身上,长长地瞥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第103章 并蒂莲生(七)
狄冬青迎上前去,目光扫过面前的数人,他与天水帮结交才不过短短一日,许多人的面孔还识不太清,不过领队的弓箭手令他印象颇深。
那人年纪已不轻,从前是方世平的副手之一,曾在镇北军中主掌骑射的队伍,姓柯名石。
柯石虽为军中将官,但脾气却比方世平和蔼许多,眉慈目善,鲜少动怒,帮中兄弟都亲切地称他做石头哥。
可此时,石头哥的一双慈眉却紧紧颦着,似有难言之隐。
狄冬青瞧出他的心事,便主动问道:“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石头哥的目光飘向远处,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狄冬青一头雾水,只得随着他走,一路走到僻静处,他和其余几人才停下脚步,道:“狄少侠,我们想与你商议的,是关于正秋师父的事。”
狄冬青一惊:“敢问是何事不能当面问询?”
石头哥的拳头攥起又松开,脸绷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挣扎再三才艰难启口,将方才木筏上遭遇葬花翎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番。
狄冬青听后大惊失色,他没料到师父竟经历了这般惊险事,却对他缄口不提。
石头哥讲完后,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们都是军中出身的莽夫,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说漂亮话,但我们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二十年前我随狄将军第一次北伐,与蛮夷交战时,也曾遭遇过修为精湛的武者。人数虽稀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