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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从前曾经高傲地擎起,宣誓要驱逐蛮夷,保卫家国同胞,可现在,他们把刀架在同胞的脖子上。
马童们已忍受了许久的饥劳,身体瘦弱乏力,好似麦秆一般,又怎么抵得过武夫的刀剑相逼。
我亲眼看到他们扒光了一个男孩的衣服,像饿狼捕食一样扑在他的身上,撕咬他的唇舌,啃食他的脖颈,扳开他的双腿。
他死的时候,大腿内侧不住地淌着血,被丢弃在冰天雪地里,细瘦的四肢扭曲成奇异的形状,像是牲畜夭折的幼崽。
他被自己的同胞用最残忍的方式撕裂了身体,而我即将面临同样的命运。
更可怕的是,我的秘密也将随之暴露。
第110章 神明不语(四)
在北疆度过了三个春秋,我已是十五岁的年纪,胸脯涨起到必须要用束带遮住,才能继续隐瞒下去。
我已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所以,在看到那个士兵提着刀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对兰姨和小素的愧疚使我拼命想要活下去,为此我苟延残喘了三载,隐姓埋名,忍受屈辱和饥寒。在每个寒冷的夜里,我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旧日的时光,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小的马童,在人世上漂泊辗转,随波逐流。
可是,就连我的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也将不复存在。
那个时刻,旧日的种种重新涌上我的脑海,我想起了皇城高高的墙,想起东宫一直斜飞入云的屋檐,想起父亲挺拔宽厚的背影,想起母妃和太师的种种教诲。
我是郡主,是皇族,是大禹的后裔,是姒氏的女人,我生来便被教导义与礼。在迫不得已的时刻,为了皇族的名誉,我理应守住自己的贞洁,哪怕是死,也不能够被凌辱。
但我又想要活下去,哪怕被践踏,被折损,哪怕清白尽失,颜面扫地,也要活下去。否则,我又该如何面对那个替我而死的孩子呢。
两个念头在我的心里纠缠,冲撞,令我几乎陷入疯狂。当那个士兵终于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濒临崩溃边缘。
我在袖筒里长了一把短刀,我将它拿出来,用颤抖的手牢牢握住,打算杀了那个试图扒开我衣服的男人,或者迫使他杀了我。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我都能够得到解脱。
遗憾的是,我没能以任何一种方式解脱,我没有杀了他,他也没有杀了我,我迎来的结局是第三种。
那个男人与我厮打着,扯开我的衣襟,将每一块蔽体的衣物扔到一旁,终于看清了我的身体。
可他没有像饿狼一样扑上来,他只是抓着我的手腕,缓缓地跪在地上,而后,从他憔悴的脸颊上淌下两行泪来。
他竟然哭了。
他的哭声是那么伤心,那么悲切,我定睛看着他,才发现他也是个年轻人,或许不比我大上几岁。他背上挂着蛮夷留下的刀伤,因为没有来得及医治,伤口的脓血流便全身,使他头脑发热,脸色憔悴不堪,他哭泣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脆弱。
可他又牢牢地钳着我的手,使我的短刀从指缝间滑脱,无力地掉在地上。他不知用哪儿来的力气,在我的手腕上抓出了血痕,使我全然使不出任何力气,更无从逃走。
起初我以为他认出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恸哭不止,可随即我想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连皇城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更不可能见过平安郡主。况且,在将死之前,还有多少人会为别人而哭。
他终于开口了,他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说,我一定是神明送来的礼物。
他的吐字模糊不清,但我总算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他从来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要死在这个遥远而荒芜的地方。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濒死前看到了幻觉,不然在这片比阴曹地府还要冰冷的战场上,怎么会有一个真正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他很诚实。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在临死之前,是断然没有余力再去编造谎言的。
再一次地,我又被当做神明的馈赠,尽管他所祈祷的只是一厢情愿的,毫无怜悯可言的私欲。
他最终还是侵犯了我,他不是圣人,也不是贤人,只是个坠入梦中的可怜人。
而我屈从于他,因为我也不是,我只想要活下去。
他的浑身都在颤抖,抖得比我还要厉害,他没有刻意折磨我,但仍旧令我饱受折磨。
那种陌生的、剧烈的、前所未有的痛苦深深地贯穿我的人生,将过往的所有荣耀埋入凡尘,并在未来刻下永无止境的噩梦。北疆的土地是那么阴冷,而人的欲望又是那么滚烫,在疯狂的汗水和激烈的摇荡中,我失去了贞洁、清白与尊严,倘若姒氏的先祖看到我凄惨的模样,一定会为我顿足叹惋。
但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享用了神明的馈赠后,他的生命像残烛一样消逝,但在烛火最后的摇曳中,他似乎重新找回了少许人性。他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把偷藏的粮食和水也给了我,甚至给了我一把生锈的钥匙。
他说,北荒长城的城门虽然关闭,但有一扇小小的地窖可以打开,我可以顺着那里,逃回长城对面。
我握着那柄冰冷的钥匙,开始拼命地跑,从噩梦中逃离,逃向北荒长城的方向。
长城如同银色的刀刃,悬在视野前方,我的头脑一片混沌,身体饱受撕裂的疼痛与燥热,冥冥之中,我感到天火仿佛就追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脚边奔流,用滚烫的烈焰灼烧我的脚跟。除了奔跑,我已没有别的念头。
我终于从蛮荒之地逃离,跨越了生死边界,回到原本的土地上。我不敢再返回军队,便继续向南游荡,最终在一座陌生的村子里落脚。
那时的我无比虚弱,根本无法劳动,我索性装疯卖傻,靠同情换取食物和药。但我已不再为自己的行径感到羞耻,尊严一物,一旦舍弃过一次,便很容易使人彻底脱胎换骨。
几个月后,我的腹部开始隆起,伴随着隐隐阵痛。
我知道,在那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在我被神明当做馈赠肆意玷污的那一夜,一个崭新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扎根。
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它没有感觉到那一天的冰冷刺骨吗?难道那极烈的钝痛都没有使它退却吗?难道它不怕自己所来到的人世之中,举目尽是苦难吗?
我只明白一件事——我决不能够诞下它。
我决定亲手结束它的生命。我向仁慈的大夫讨来了药,抛弃胎儿同样是不礼不义之事,于是我躲进一座空无人烟的庙里。
那一晚,我久违地想起了兰姨和小素。
兰姨常常提起,小素也是在这样一个夜里,在神明的注视下,从她的腹中诞生的。
我心里一直清楚,她们之所以舍身救我,并不是出于尊敬,更不是因为喜爱我,只是因为她们笃信神明,而我是神明的后裔。所以,她们才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藉此乞求神明垂怜她们的魂灵。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魂灵。即便身死,魂灵也是需要安慰的。
可我为了活下去,却抛弃了自己的魂灵,我即将在神明的面前,做出最为渎神的恶举——亲手夺去腹中的生命。
身体上的疼痛已不再难以忍受,然而,内心的烧灼却令我痛苦万分。
那一夜,我躺在身下的血泊中,沐着冷月,感到自己的躯壳肮脏不堪,魂灵更无从挽救。
我望着不远处尊严肃穆的神像,质问我的先祖,倘若他仍在注视着人世,为何要放任这些悲惨事发生。倘若我是他的子孙,我和那些人所承受的苦难的轮回,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究竟该死,还是该活下去?
神明不语,天地不仁。
那些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将永远也无从知晓答案。
第111章 神明不语(五)
石洞中的篝火又跳了一跳,在四壁投下飘摇的影子。
姒玉桐的脸庞在火中忽明忽暗,她已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已是口干舌燥。
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其安详的,像是终于卸下了千钧的重担。对她而言,能够将这些往事坦言出口,已是莫大的解脱。
她垂下视线,等待着对方的评判。
她虽坚强处事,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面前这位青年却不是旁人,而是她难得的朋友。人在朋友面前,难免袒露出脆弱的一面,所以,她的心中竟有些慌张。
狄冬青没有让她久等,很快开口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活下去更好。”
姒玉桐转过头,淡淡地问:“为什么?”
活下去——这个答案她早已知晓,反倒是理由令她难以释怀,对她而言,廉价的安慰并不能使人宽心。
狄冬青的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连梧桐镇也出不去。今日哪里还能坐在此处,听完你的故事。”
姒玉桐一怔。
狄冬青又道:“不仅是我,还有别人的命也是因你而获救的。你在军中充当马童,便有一个孩子不用被送上沙场,你将天水帮调来,便从魔教手里夺回十三个五溪人。这只不过是我知道的事,我不知道的事一定还有很多。”
他见对方不语,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是在江湖里长大的,不懂太多大义、礼仪、贞洁、名誉,我只知道,倘若一个人总是在救别人的命,那么她的命便是有意义的,她绝没有枉活。”
他所说的当真是极为简单的道理,简单到甚至不需要神明来回答。
姒玉桐望着他,许久,终于释开眉心的褶皱,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说得对,其实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我已不再迷茫,你放心吧。”
他也舒展眉眼,露出笑意,道:“那是自然,一个迷茫中的人,怎么会有勇气用刀割自己的脸颊呢?”
姒玉桐终于笑了出来。
她笑,是因为她的朋友实在是很有趣。
狄冬青以草药为名姓,的确贴切极了。他不仅能治伤病,还能治心病,拥有他的信任,的确是一件令人如沐春风的事。
她摸了摸脸颊,道:“你的伤药很好使,现在已经不痛了。”
狄冬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潜入东宫的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姒玉桐摇头:“我确实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知道御史台为了彻查此案,关押许多守卫问责,守卫之中,有人供出你的父亲,还拿出他掉在太子府门外的随身物件作为证物,所以皇祖父才治了狄将军的罪。现在想来,这些供词恐怕也是阴谋的一环。”
狄冬青皱眉道:“但怪就怪在,那个刺客实在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嗯,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阴风似的脚步,那人的身影实在太过鬼魅,像一团漆黑的影子。只有影子才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啊……”
阴风,影子……
听至此处,狄冬青心下咯噔一声,骤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飞快地回过头,往墙边瞥了一眼,瞥见师父沉睡的脸庞与平时并无分别,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姒玉桐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接着道:“唉,眼下的线索太少,想要解开这个谜,还得继续深入彻查才行。”
这时,两人身后的声音道:“听你的描述,那人或许与魔教有些关系。”
原是卢正秋已醒了过来,就在冬青的视线刚刚挪走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仍裹在青色的外衫中,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少许,目光轮番扫过两人。
姒玉桐问道:“正秋师父有头绪吗?”
他点头道:“我有一些线索,不过……不便在此时谈论,否则有泄露的危险。”
他的视线飘到石洞更深处,俘虏南晏七已被喂下致人昏睡的汤药,还在沉睡之中,不过瘦骨嶙峋的背影仍旧透着几分阴森。
他接着道:“不如等到了柏侯爷面前,我再和盘托出,也好做个旁证。”
姒玉桐也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