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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正秋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而,冬青已绕道他背后,以胸膛贴上他的脊背,两条手臂从他身侧环过,在他胸前交叠,将他搂进怀抱,动作谨慎但却坚定。
冬青对他的体贴,一向如此细致入微。
他没有动,任由背后的青年收紧手臂,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吐息钻进他的后颈里。
从背后紧贴的肌肤上传来坚实的心脏鼓动,那么真切,明晰,几乎像是从自己的身体中发出。好像他的另一部分还活着,还能够吹拂山风,沐浴阳光,徐徐暖流淌入心房,盖过阴湿的冷意,使他如获新生。
两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卢正秋的思绪渐渐平复,目光自然地低垂着,这时,在对方袖口瞧见一张露出的纸角。
“这是什么?”
狄冬青道:“哦,方才我在南晏七身上搜了一遍,搜出这个。”
他说着将纸角扯出,抖平后举到师父面前。
柏府出兵搭救五溪人的来龙去脉,卢正秋已从狄冬青口中听说,他望着那张画满记号的纸,问道:“这莫非就是阿瑾求援的地图?南晏七一定是凭借这个找到溶洞的。”
狄冬青点点头,又道:“但这并不是阿瑾带来那张,你看,这纸上的墨迹看上去很新,而且还透着墨汁的味道,想来一定是有人窃取了原件,匆忙仿画了一幅,交给南晏七。”
卢正秋沉吟道:“窃取地图的时间,一定发生在南晏七逃走之前,也就是你们从天意谷赶回的前夜,你们入城时大约是什么时辰?”
狄冬青一面回忆,一面答道:“那时天刚刚黑不久,大约是戌时前后。可惜的是……”
可惜,入城之后他浑身的冷水都被风吹干,一路受凉,不甚染上风寒,头脑昏昏沉沉,在跨入城门时,遇到瞿影和柏云峰,后者安排了几名府兵护驾,又从柏府调来几名下人陪同,将他和阿瑾送回医馆,并照料两人入睡。
弘义医馆有两层楼,寝房在二楼,而阿瑾的行囊被搁在一楼的厅堂里,期间医馆有诸多人丁来往,他睡在二楼,对楼下的情形全无防备,根本无法断定行窃人的身份。
他转而问道:“师父,你可有看见趁夜放走南晏七的是何人?”
卢正秋皱眉道:“南晏七恐怕不是趁夜放走的。”
狄冬青奇道:“不是?难道他真的是凭自己逃出去?”
卢正秋摇头:“那也不是,他少了一只手,是没办法轻松将门锁撬开的,就算他侥幸做到,我也一定会察觉。”
“你的意思是……”
“他的确是深夜离开的,但离开时并没有制造多余的响动,只是大摇大摆地走出牢门,我知道他一定会作恶,就匆忙追了上去。”
狄冬青沉吟道:“莫非他走的时候,锁已是撬开的?”
卢正秋道:“这正是我的推测,开锁的时间,并不是他逃走的时间,对手想必早有计划,提前撬开了门锁,并叮嘱他等到夜深人静时分再动身。”
狄冬青道:“如此说来,那人昼时一定来过监牢。”
卢正秋轻叹一声,道:“麻烦的是,监牢每一日都有人巡查,从早到晚,轮值的士兵有几十人,恐怕都有机会下手,除此之外,瞿影每日都会来关照,柏家兄弟有时也会前来探查,不过那一天柏云峰守在城门,而柏秀川与你在一起,所以他们两个都没有来过。”
两人目光相触,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他们置身不同际遇之中,竟遭遇了同样的窘境,虽然知道身边有内鬼,却无法断定内鬼的确凿身份。
如此说来,内鬼实在精明狡诡,或许就连他们此刻的想法也在内鬼的意料之中。
狄冬青道:“说来还有一件怪事,为何南晏七重获自由之后,没有呼唤同伴,反而只身前来,莫非他真的打算独自一人对付天水帮吗?”
卢正秋道:“我有个推测。在云梦泽,他的任务本是捉捕郡主,可他因为一时疏忽,落入囹圄,还失了一条手臂,所以一直在担心被教主抛弃。他在逃出监牢前对我说,要去戴罪立功,如此便能够重获教主青睐。我想他是太过自负,宁可以身涉险,也不愿将功绩分予旁人。”
狄冬青不解道:“为了重回魔教,他竟如此不惜代价么?”
卢正秋发出一声轻叹:“因为在这茫茫世间,除了魔教以外,他实在无处可去了。”
狄冬青一怔,不禁再度凝向师父的侧脸。
诸多复杂的心绪交叠,他的神色反倒平静异常,眼眸低垂,淡眉舒展,像是蓄满悲伤的深潭,沉静幽蓝,透着些许寂寞,使人望而却步。
狄冬青在恍惚中想起,许多年前,当卢正秋总是一个人眺望夕阳的时候,脸上也常常露出如此神色。
他与狄冬青见过的大人都不同,那时他的脸上没有意气风发的傲气,也没有嬉笑怒骂的神气。他只是望着再平凡不过的夕阳,却像是望着世间至柔至美的景色。
当初还是孩童的狄冬青,被这样的一张脸深深吸引。
只有深谙悲哀的人,才会知晓温柔的可贵。
狄冬青上前一步,抓住卢正秋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师父,你与南晏七是不一样的。”
卢正秋一怔,低声道:“我明白。”
“那就好,”狄冬青松开他,转而露出微笑,“我一定会想办法拿到医谱,医好你的寒疾,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卢正秋对他点点头,道:“放心吧,将罪孽偿清之前,我还不能死。”
狄冬青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忽然怔在原地。
他头顶的日光被一团影子揉乱。
第159章 死生契阔(八)
影子来自高处的山脊上。
高处的日光明晃晃,衬得杂乱的影子晃来晃去,像是有人头攒动。
卢正秋也看到了人影,神色一凛,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臂,将冬青拦在身后,沉声问道:“是何人?”
狄冬青抬头望去,眼前一亮:“不必担心,那些是天水帮的兄弟,还有受他们保护的五溪人,大约是瞧见我了。”
果不其然,人群纷纷停下脚步,冲他挥手,还有一个影子勒马转身,沿着山坡向他走来。
卢正秋的手慢慢放下,道:“原来如此。”
狄冬青站在卢正秋背后,将师父每个动作都瞧在眼底,他知道方才师父正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心下不禁漾起几分甜意,胸中更是充满了想要再度拥抱对方的冲动。
回到师父身边后,他的感官像是逾越冷冬的嫩芽,重新从冻土中苏醒过来,就连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能轻易牵起他的心绪。
他将不合时宜的杂念压下,转而抬手往山上的方向指去,问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叫杜云的兄弟。”
杜云是天水帮中的元老之一,曾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卢正秋自然记得,诧道:“他们怎么会走在山脊上?”
狄冬青道:“是我的主意,我想既然南晏七找的是溶洞,一定会经常环顾低洼处,所以我让他们尽量往高处走,这山中多树,高处反而更容易藏身。”
“是个好主意。”卢正秋露出赞许的神色。
杜云已经策马走近,伴着马蹄噔噔,提声道:“你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吧,正秋师父,你怎么受伤了?”
卢正秋道:“对付魔教花了点力气,外伤而已,不打紧。”
杜云听到魔教两字,脸色一沉,四下张望道:“魔教人在何处?”
卢正秋指了指树下的荒冢,道:“放心吧,他已不能再作恶了。”
杜云看了一眼坟冢,又瞧见狄冬青手上的泥土,当即露出喜色:“太好了,二位真是为民除害啊。”
卢正秋并未多言,只是点头应过。
杜云已来到两人身旁,翻身下马,狄冬青这才看到原来他的背后还坐着一个人,是个身形干瘦的老者,所以才被他遮了去。
他问道:“这位是?”
杜云道:“这位五溪婆婆听说你在查五溪的事,一定要来见你,说有重要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你们。”
狄冬青瞧见那人,喜道:“原来您已经醒了!”
婆婆冲他颔首。
杜云从旁道:“可不是么,多亏你昨日留下的药,神医的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天水帮之所以能够避开南晏七的追踪,多亏听从了狄冬青的建议。经历这一场有惊无险之后,杜云对狄冬青更加信赖,不吝溢美之词。
狄冬青被他夸得有些脸红,迅速找来水壶将双手濯洗干净,上前将五溪婆婆搀扶下马。
婆婆站稳脚跟之后,便冲师徒两人点头致意。她的头发斑白,皮肤黝黑,肩背有些佝偻,但手臂生得匀称饱满,想来在昏迷之前,也是个手脚灵便的农人。
但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她的气息尚且虚弱,脚步也蹒跚不稳。狄冬青搀着她在一块石头上落座,问道:“您有何事指教?”
婆婆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叹了口气。
杜云从旁道:“唉,不知是不是扶摇清风的作用,婆婆尚不能开口说话。”
狄冬青一怔,道:“那不如写下来,写在地上也可以,我去找一根树枝来……”
他的话音未落,婆婆便抓住他的胳膊,继续摇头。
杜云道:“唉,这事麻烦就麻烦在……婆婆她并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五溪人常年与世隔绝,深入简居,世代以农耕和手艺维生,并非人人都能够书写汉字。
狄冬青面露难色。杜云又道,“好在除了说和写之外,还有第三种法子。”
“第三种?”
杜云一面点头,一面取出一沓麻纸:“这是她昨晚彻夜画下来的,你们看看,上面应该有你们想要了解的事。”
麻纸共有七张,用一根草绳穿在一起,纸面已经发黄发皱,显然是临时拼凑来的,笔迹也并非墨色,而是泛着青草鲜涩味的树浆。
狄冬青翻开第一张,栩栩如生的画面顿时跃入眼帘。
五溪人擅长手工艺,就连这位婆婆的画工也堪称精湛,虽然纸张潦草,工具简陋,可她所勾勒出的场景却丰富详实。
第一幅画的是祭祀的场景,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人群中央,面朝神像,虔诚跪立,周遭有细雨绵绵,田野间的作物和植被皆茂盛生长,万物呈现欣欣向荣之貌。
卢正秋也一道观看,边看边问道:“这位女子是在主持祭祀么?”
杜云答道:“这个我略有耳闻,画中的女子应当是族中的巫觋。”
“巫觋?”
“不错,五溪人信仰虔诚,族中负责祭神的神官,便称为巫觋,据说就连五溪这个名字,也是中原人第一次听到‘巫觋’的时候误传的谐音。”
“原来如此。”狄冬青不禁感慨,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杜云接着道:“巫觋的名气很大,研究民宿的书客们甚至不远千里专门求见,能当上巫觋的人在族中的地位通常很高,据说前一任是族长的夫人,这一任则是族长的女儿。”
“族长的女儿?”狄冬青诧道,“那不是阿茗的夫人,天星的母亲么?”
婆婆听到天星的名字,也奋力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点头表示肯定。
狄冬青与师父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将祭祀的画面翻过,展开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面描绘了一副乱景,一个身着外乡服饰的武人正往五溪寨的方向奔逃,身后跟了一群官兵,五溪人站在寨子入口的门边,似乎是在阻止官兵继续前行,而巫觋站在最前方,神色肃穆,身边跟了个年轻男子,正牵着她的手。”
“这是九年前的场景吧,”狄冬青道,“赵吉曾经说过,在禁武令的时候,五溪寨收容了一个被官兵驱赶的外乡人。”
卢正秋审视画中人,沉吟道:“这外乡人的面目倒是有趣,贼眉鼠眼,身形矮小,看起来不像是光正之辈啊。”
狄冬青道:“莫非是因为偷情的事,五溪人并不喜欢他,所以将他画得面目可憎。”
两人又向后翻了一张,果不其然,第三幅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