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嘿,你怎么说话呢。”闫玉亮抬手掐了他后颈一把,冲他和裴钧努努嘴,“你们看那边儿。”
裴钧和方明珏随他示意看向不远处,只见大殿左侧的抱柱游廊上,正有一列翰林衣饰的年轻官员抱着书册走向通往内阁的红木小门。为首者青衫乌发,神姿丰俊,回首与身后人说闹一二,长眉带笑,容貌十分出挑。
“那就是蔡岚,蔡家老三。你们还是头回见着罢?”闫玉亮袖起手继续向台阶下走,“当初授任时候我在吏部晃眼儿见着他,真是吓了一跳。”说着他撞了撞方明珏的胳膊,压低声儿问:“你就不觉得他瞧着特像一个人么?”
“像谁?”方明珏扶着裴钧走在他身边,闻言再度看向那蔡岚,皱起眉头一想,忽地转头看看裴钧,终于哎嗐一声:“我知道了,大仙儿!这蔡三的眉眼,瞧着还真有点儿你当年那意思!”
“可别寒碜我了。”裴钧笑了一声,此时目光落在那遥遥走开的蔡岚身上,眉头轻轻一挑,唇角的笑意带了丝讽刺,蔑然一叹道,“人家是风华正茂的西林才俊,我哪儿比得上啊……”
内朝之地中庆殿中,内阁重臣列座。姜湛一边咳嗽着,一边由胡黎扶着姗姗来迟,敛了白金的龙袍坐在大殿之上,见人都齐了,便免礼先问了句:“今日晋王可上朝了?”
胡黎答了句:“回皇上话,上朝了。”
姜湛握拳在口边咳了两声,忍一时道:“如何?”
阁部中,赵太保起身回禀:“晋王爷一如既往,分外安静。”
“可他安静了十来年,每每出声,却必是大事……”姜湛靠在扶手上,凝重地看向群臣,“他复生一事,众卿如何看待?”
薛太傅起身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复生之说不可尽信,假死蓄力、占据民心才是实情。如此,晋王便是暗藏野心,不得不防。”
姜湛听言,似乎微微迟疑:“薛太傅此言虽有道理,可晋王是朕的皇叔,先皇生前亦很器重他,朝中兵事亦有赖他提点,要防他,实在令朕心痛,先皇若见此番,定然也以朕为不悌。”
“皇上。”蔡延在首座出声了,“制衡朝野,是置天下先于手足。若晋王当真没有反意,心中自然不会怨怼,先皇在天之灵若知,亦不会怪罪皇上的。臣等只望为皇上分忧,未雨绸缪。”
姜湛勉为其难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师说的也是,那内阁今日便将合适的方略票拟呈上罢。”
薛太傅又道:“启禀皇上,今日早朝裴少傅提出一事,也需票拟。”
姜湛在座上微微皱眉:“朕听说了。他想立刑部尚书,你们否了,李宝鑫提了御史台的张断丞?”
他看向张岭,问道:“听说这张断丞,是张大人家的三公子?”
张岭不及回话,薛太傅代他答道:“不错。张断丞才思敏捷、人品贵重,加之出身世家、精通律学,实在是上佳人选。”
姜湛的目光依旧放在张岭身上,淡淡问了句:“那裴少傅怎么看?”
赵太保道:“裴少傅自是不同意的。”
张岭皱起眉来,听姜湛又问:“那张大人怎么看?”
张岭稍稍拱手低头,面色无波:“犬子年资还浅,学术不齐,恐难当大任。”
“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姜湛笑了笑,“张大人竟同裴少傅一番意见,实在是多年未有。只是……既然吏部能提他出来,内阁又无从否决,定然是他政绩斐然、行事端正,如此也确然可做人选考虑,下次早朝便令群臣票议罢,若是通过,便着他即日上任。刑部空着也不是办法。”
说完他看向张岭,深意道:“朕信张大人,一定教子有方。”
张岭听言微凛,即刻起身叩首:“臣代犬子叩谢皇上恩典。”
姜湛抬手唤他免礼。张岭入座,另侧赵太保又站起身来:“皇上,眼下还有一事至为紧要。”
他与蔡延对视一眼,细细禀道:“今日,京兆司查停梅氏商号,以致京关粮草不齐、无法输运,裴少傅虽说是为军需查检之故,可撞在这月末送粮的节骨眼儿上,内阁以为,他的意图并非如此。”
姜湛静静听完这含沙射影的话,斜目看了赵太保身侧的蔡延一眼,见蔡延半阖眼睑,一张脸古井无波,不禁秀目轻转,思虑起来。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径直道了句:“放了裴妍罢。”
赵太保一愣:“可皇上,裴妍谋害皇亲、罪无可赦——”
“当真么?”姜湛淡淡一语问出,看向赵太保道,“朕怎么听闻瑞王的妾室已供出了实情?此案难道不是妾室因妒想毒害裴妍,却误杀了瑞王么?那裴妍谋害之罪何来?”
他微微坐直身子,审视在场阁部道:“既是在内朝,朕便实话说了罢。朕知道内阁想借此管住裴钧,可裴妍再关下去,无非是个‘死’字。死了她,非但管不住裴钧,还更激怒了裴钧,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况此事关乎国境军需,不放粮,边防粮草缺失,自会从民间征召,粮价陡涨,民生怨言,这也不是内阁愿见的罢?”
说着,他目光落在蔡延身上道:“蔡太师爱子新丧,皆因裴钧捅出刺客一事,忧思之情定然难解,想借裴钧亲姐一泄愤慨在所难免,可此事中,当先犯事的确然是令郎,朕以为,此事太师得认。”
蔡延闻言一黯,缓缓从座中起身,颤巍巍一拜:“皇上说的是,老臣惭愧。”
姜湛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太师高年失子,朕是体恤的,可国法还是国法,太师虽则是一国之师,亦不可滥施法度。朕望蔡太师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老臣遵旨,谢皇上隆恩。”蔡延扶着桌角下跪叩首,见姜湛抬手免礼,才又缓缓入座。
到此内朝事毕,姜湛宣了退朝,微微咳喘着由胡黎扶起,一路被宫差簇拥着回了崇宁殿。
一入殿中,姜湛便抬手摘了金纱垂珠的冠冕,心烦地塞在胡黎手上:“给朕拿酒。”
“皇上,又喝呀?”胡黎赶忙扶着他进了内殿,劝道,“皇上这几日连着饮酒都发了肺热,太医昨夜才嘱咐了不让饮酒呢。”
“朕是个皇上,难道连酒都不能喝么?”姜湛提高了声来撒开胡黎的手,瞥眼周遭宫差道,“你只管拿酒来,叫他们都退下,容朕一个人静静。”
胡黎眼见他独自走入紫纱屏风后坐下,望向这清瘦孤独的背影也是一叹,没法同他再争,只好着小太监去取酒过来。
逾时,酒取来了,姜湛倚在金龙宝椅上三两盏下肚,神思渐渐松软一些,双目望着御案上的金鸡镇纸一黯,眼下陡然有些发红。
他继续倒酒饮酒,听闻胡黎报说贵妃请安也全然不顾,只将一壶酒都饮尽,又唤人再拿第二壶来。
也不知多少时候过去,他听见有人在外禀报,说是翰林送来了新的风颂注录。一时胡黎出声回拒,他却茫茫然止了胡黎,想起什么般,高声问道:“翰林的人来了?”
胡黎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动,声音也传来:“皇上已醉了,奴才叫他明日再来罢。”
“不不不,”姜湛即刻抓住他手臂摇晃道,“朕在等他,你叫他进来,快,叫他进来……”
一时眼前的灰黑人影都散去了,姜湛模糊的双眼中显出了崇宁殿光亮的宫门。宫门正正地对向他,天光上好,夏风微热,这不是冬日,没有碎雪,他却看见那光亮的宫门正中行来了一袭青衫的影子,走进来,端端向他跪下道:“微臣翰林编修——”
“你来了!”
姜湛已然起身奔入他怀中,忍着眼底的赤红紧紧勒住他腰身,仰头捧着他面庞,吻上他唇角:“你终于来了……”
“吱呀”一声门响,钱海清摘下头上乌纱跨入忠义侯府,一路小跑奔向后院,面带喜色地大喊:“师父!师父!”
庭中池塘里的荷花开了,红粉相间。莲叶底肆意游动着艳色的锦鲤,被他的影子惊起一散。
后院里,裴钧正同姜越坐在石桌边上,梅林玉手里捧着个红木盒子立在他们跟前,面有戚戚地缓缓将盒子递给裴钧。
裴钧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合上了,抬头问他:“你爹你姐夫到处都没找着,你这是打哪儿挖出来的?”
梅林玉收回手来背在身后,哼唧:“我搁你家里了。”
裴钧登时哭笑不得,看着他那一脸红肿,摇头叹了声:“得,怪我没想到。回头我给你爹送去,你这段日子就甭回大宅了。”
梅林玉又似哭又似笑道:“还是哥哥疼我,我——”
“我不是疼你。”裴钧把盒子放在桌上,瞥他一眼,“我是疼你爹。”
恰这时,钱海清的叫声传来,裴钧与姜越回过头去,只见钱海清穿着一身从五品文臣的补褂奔进后院游廊来,扶着柱子喘着气,双眼瞪向裴钧喜道:“师父!您醒来了!”
“哟,这不是钱司丞么?”裴钧胳膊向后靠着石桌的边沿,抬眉打量他,“昨夜不见你回府,我还道你是飞黄腾达忘了我这师父呢。”
“徒儿怎敢!”钱思齐一手抱着乌纱帽,慌慌提着袍子走到他面前跪下,磕了个头道,“师父教诲有恩,徒儿再世难报,只是这缉盐司新立,衙门开在南城坊里,路实在远,昨夜事儿晚不好回来,我便在司部睡了一宿,今儿一早听说师父上朝了,这便火急火燎赶回来瞧瞧。”说完问裴钧道:“师父伤重,眼下可还有大恙?”
裴钧拍拍身边的石凳子,唤他起来道:“也就这样儿,养着罢了。你见过晋王爷。”
钱海清又赶忙问了姜越安泰,爬起来坐在裴钧身边。梅林玉见此问道:“那我坐哪儿呀?”
裴钧斥他:“你边儿上站着,没你说话的份儿。”
梅林玉遂委屈巴巴往他身后站了些,双眼望向姜越,目露恳求。
姜越轻咳一声,垂了眼笑,向裴钧道:“梅少爷也站了不少时候,眼下商印找着了,便也叫他坐下喝口茶罢。”
裴钧听言看了看梅林玉,梅林玉赶紧冲他眨眨眼。一时裴钧心里也软了三分,便道:“坐罢。”又眼见梅林玉一坐下就抬手要拿他桌上的茶,忙一掌拍在梅林玉的猴爪上:“这茶你可没份儿喝,要喝你自己倒白水去。”
梅林玉收回手来吹了吹,悻悻望着他杯中绯红的茶汤,咽了咽口水,转而还是提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
裴钧不再管他,只转头向钱海清吩咐起正事来:“缉盐司新立,一切事物从头开始,也算委屈了你。眼下张三也当入刑部了,你这几日便准备一番,等着不日同他动身乘船罢。”
钱海清赶忙应下,问:“张断丞确凿能入刑部么?”
姜越道:“内阁如今已不是蔡氏独大,皇上多有倚靠张家。刑部乃一国法司,掌天下刑名,将儿子送入刑部、成为尚书,是张岭毕生心愿。无奈其长子张和志在游学诲生,不在朝堂,是故他便将一己宏愿强加在张三身上,如今终有机缘,一定会极力敦成此事。”
“而此事需要朝中票议,他又需要我的表票。”裴钧接过姜越的话头,向钱海清道,“所以就算蔡延不想放了裴妍,张岭也不会助长他的威风,甚至更有可能帮裴妍一把。”
钱海清恍然:“原来如此。那师父不日便能接姐姐回府了?”
“我我我,我去接!”梅林玉捧着杯白开水举手道。
“你还有别的事儿做呢。”裴钧一把拽下他手来,端起桌上花茶,徐徐道,“你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