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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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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我,我去接!”梅林玉捧着杯白开水举手道。
  “你还有别的事儿做呢。”裴钧一把拽下他手来,端起桌上花茶,徐徐道,“你得把那大船备好,咱家的娃娃们要出去办案了。”


第110章 其罪六十七 · 灭口
  五日后;瑞王一案重开审理,三法司应内阁决议,再度提审裴妍与瑞王之妾秦氏。
  裴妍其时虽狼狈憔悴,在堂上与官差对答却还神思清明。可反观秦氏,虽同为女子,入狱时日尚不比裴妍多,此时却已手足重伤、不况人样,早没了花容月貌被纳入王府的神气,对官差讯问皆唯诺称是,与裴妍同堂审讯,也再没了当初的胆子矢口诬陷裴妍。
  退堂前,她画押认了因妒误害瑞王一事,经由法司确谳,处了秋后问斩,其供词真乎其真。参与会审的御史台加上刑部,票议压过了主审法司大理寺两票;一同支持了裴妍的释放——这不仅意味着裴妍沉冤得雪、重获自由,也标志着裴党士气的回温、三法司中蔡氏掌控下大理寺的被孤立,以及蔡氏在朝中地位的飘摇。
  五日后的早朝上,此决议下放,薛太傅代内阁令大理寺在十日后交付文书、释放裴妍。大理寺卿领旨后,蔡延在内阁首座沉默不言地看向裴钧,目光一如毒蛇般阴寒。
  接着,赵太保主持了朝臣对张三入主刑部的票议。票唱到裴钧,裴钧抬头恰见张岭转开了看向他的目光,于是他在一众官员的侧目看顾下显出些犹豫不决来,最后在司礼监的再三询问下,才终于唱了表票。
  至此,众朝臣皆以为他表票是因裴妍昭雪而还张岭一个人情,却不知张三获入刑部、成为了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刑部尚书,本就是他与姜越最初的期望。
  散朝时,裴钧望向金殿上依旧空空的龙椅,眉头淡淡蹙起,一边想着裴妍那被权势换来的沉冤得雪和李存志案的不了了之,一边与姜越走出司崇门去,在初夏的日头下叹息:“这法、制二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姜越转头看向他,听他接着感慨道:“自打裴妍入狱、李存志进京,至如今两案告结,一晃三、四月过去,我们看似是在法中求存,可最终替他们摘脱冤抑的,却从不是法,而是权。李存志的案子胜了,他却没活到看见,南地灾民所求的公正与偿还也迟迟无果,他儿子还得回去笑着磕头受朝廷的封赏;裴妍眼下虽放出来了,可最后一根压垮大理寺的稻草,却不是法司明辨曲直,而是你我向蔡延不断施压后,给了张家一个饵,梅六又盗了商印。”说到这儿他语带嘲讽地笑了,“姜越,有时候站在朝堂上看这天下,我总能觉出份儿凄凉。”
  二人走向京兆司方向,入了闹市,姜越引他避开车马贩子,看向他问:“何种凄凉?”
  裴钧苦笑:“人自古立法立制,为的是叫百姓有法可依、叫政事有迹可循,那为的该是更好的日子罢?可如今我却愈发觉着,这法、制二物原本无情,无非是朝廷的爪子而已——朝廷想往哪边拨,便往哪边拨,一次一次地,这爪子越磨越利,那百姓不过是这利爪之下的尘土罢了。利爪不止,尘土何以落地?”
  姜越深思一时,叹道:“若将百姓比作尘土,那朝中有以尘土为弊者,自也有以尘土为先者。前者只图一己之利,后者却是对天下人心怀悲悯。裴钧,我们如今所想的,便是磨平这利爪,让天下得以尘埃落定。”
  裴钧听言莞尔,心中郁结稍纾,回看姜越一眼,听姜越又问:“你方才望向龙座皱眉,可是忧心宫中生变?”
  裴钧道:“不错。姜湛心思阴鸷,此时越是没有动向,我怕越是会有大的动向。”
  姜越接他此言道:“今晨宫门戍卫说,内朝近日陆续召见了京关四地的武将。”
  “武将?”裴钧微微皱眉,“这么说,姜湛已经开始思虑调兵了。如果他是想调兵拱卫京师,必定先令兵部派粮,我们会提前知晓,如此倒还不怕。怕只怕……”
  “只怕他不是要调兵回朝,而是要调兵出守。”姜越明白他所虑,凝重道,“曹鸾是姜湛安在你身边的眼睛,姜湛定已知道我二人反意,如今也以你我为患,只是苦于无证发作罢了。由此,为防我二人协力举事,他定要将你我分而治之,最为快捷的,便是将你管控于京中,将我远调塞外。如此,我奉旨即似被朝中流放、无诏不许回京,不遵即是蔑视圣躬的大不敬,两方都是天险。而他一旦有了缘由处置我手中的兵权,则又更是险上加险。”
  闹市的人潮喧嚣起来,裴钧为姜越挡过一列行人,听了他的话,思索一时道:“既如此,咱们不如先他一手排兵布将,倒也不怕他作祟。可在此之前……”
  “我还要再打蔡延一个巴掌。”
  有了尚书的刑部,氛围直似京中的气候,进了五月便一日更比一日热起来。
  时隔三月,刑部迎来了张三这位年轻的长官,恢复了主审案件的权力,连日的事务也终于能算入政绩,这使得人人都有干劲。
  先前转交大理寺和御史台的案件,被张三一一发函要回了刑部,其中自然包括唐家贪墨案的尾巴。
  张三要求御史台将此案中一干未处置的从犯移交刑部审理结案,当中不仅有唐氏余孽,更还有涉案颇深的蔡飏。
  原为张三顶头上司的御史大夫,年长张三二十余岁,此时却与张三平起平坐,不免在台中说了些“世家公子轻年资”的愤愤之言来,拖了几日才将文书交付给内阁落批,而文书到了内阁也因蔡延僵持而迟迟未能批复转结。
  裴钧在京兆办差听闻此事,正待前去刑部过问张三,却被姜越按下道:“你且坐着,瞧瞧他会如何去处。”不由也将信将疑坐下来,只凑到姜越耳边轻轻道:“那张三若是处不好此事,我便好好处置你就是。”
  姜越笑起来将他推开些,一张俊脸都红了起来。正逢杂役入内奉茶,见姜越面赤,还当是同裴钧起了争执,忙悄悄报给了宋毅知道。这引宋毅等几个京兆参司琢磨不定、人人自危,行事都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触了二位司长的霉头。
  此后仅仅过了两日,张三入宫面圣了。短短一炷香时候他就出来,面皮一如既往的冷静,丝毫看不出喜怒,可当日正午,御史台转交唐家一案的文书却从内阁嘴里吐了出来,连同蔡延当堂发怒的消息一起,被人送到了刑部。
  此事在官中暗暗传开,令张三一如当年以头筹考入青云监时一样,被众人称作“前途无量”。可事主张三闻讯,却只是一脸无波地翻开面前案宗,提出了蔡飏那卷来,板正肃穆地道了句:“重审。”
  又过了六日,刑部终于迎来了张三上任后的第一宗新案——亦是大案,据查,是京中贩卖私盐的两个贩子与沿海一带私煮贩盐的巨大团伙有关。此事一经张三上报,内阁自然看重当中利益,不由提起十二分劲头关注,张三便借此提议和缉盐司一同前往沿海办差。
  缉盐司司长是个勤于孝敬才被闫玉亮调来京中等待致仕的老巡按,司中其余人等也不愿参与这政治风向过于强劲的要案,生怕惹一身骚,于是闫玉亮稍一授意,司长便同意派钱海清随张三前往,令五日内启程。
  接下来几日忙坏了梅林玉。他一时要打点沿途中转之地,一时要备办船员一路吃食,偶然还要被裴钧寻去问问粮草、被父亲耳提面命,不免只觉生下来还没这么累过。
  这累一直累到了钱海清与张三临行,一干准备终于齐了,他便接了姜越与裴钧便衣前去为这二徒送行。
  其时,夏已入仲,京南运河的码头边热风似浪。钱海清临着上船,回头问裴钧道:“师父,师姑都快从大理寺出来了,再用不着借盐卖钱替她打点,那咱们查这趟案子,为的可是替晋王爷成事儿么?”
  裴钧把他腰上的绿松石环佩更系紧了些,替他理了理衣裳,刮他鼻尖儿道:“咱为的是替天下人成事儿。”
  说罢,裴钧拍拍他肩头,抬头望了眼已然登船看向他们的张三,低声凑到钱海清耳边道:“只不过,那张家阿三是个木头,咱要藏盐运走的事儿你且别告诉他,以免他气急了咬你。”
  “……咬我?”钱海清听言回头,看了甲板上的张三一眼,此时设想到师父所言的情形,不免略微尴尬地冲这位肃穆屹立在河风之中的张尚书苦苦一笑。
  张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冷着脸催促一声:“该走了,钱司丞。”
  钱海清见他如此庄重的模样,更是同裴钧捂嘴一乐,听一旁姜越轻咳两声暗示不满,这才不舍地与裴钧别过。
  蓝天白云下,暖风和煦,梅氏商号卖与朝廷的这艘大船渐渐行远。
  裴钧望着这白帆张扬的大船,寻思着:这本该是他的船呀。一时畅想起来,他却丝毫想象不出自己乘船逃出此方红尘的模样来,不由只能哀然叹着,带着无奈的笑意唤了姜越与梅林玉一道乘车,笃笃前往大理寺接裴妍出狱。
  裴妍入狱时还是冬日,此时出狱,京中却已入夏。裴钧为她带了的梅四娘铺子里最时新的衣裳,令她好好换上、梳了头发,才扶着她一步步走出班房,再度走回了天光日下。
  这时裴妍再见姜越,开口行礼还习惯称姜越为皇叔,一时赶忙捂了自己的嘴,些许泪目地改口叫了姜越王爷,又自称民妇,这才终于回头看向裴钧,含着泪笑起来:“裴钧,快带我回家吧。”
  一行人回了府中,阖府上下欢天喜地。董叔亲自下厨操持了一桌子好菜,又领人细细替裴妍安置好用度,一通收整,天已入夜。
  裴钧与裴妍相谈一时,嘱咐她早些歇息,从裴妍院中出来却径自罩上外衫,似要出去。
  董叔追上他问:“大人去哪儿啊?”
  裴钧一边朝忠义侯府的后门走去,一边低声道:“董叔您记着,今夜我哪儿都没去,我整夜都在府里陪姐姐。”
  董叔听了,立时肃容应了,忙嘱咐下人四散开去收拾东西,自己不发一言地送裴钧从后门出去。
  姜越和梅林玉已在门外等着,二人身旁有两架马车。
  裴钧一见梅林玉就问:“东西呢?”
  梅林玉一边跳上后一架马车一边道:“这儿呢。”
  此言一落,静谧的长巷里似乎响起一阵吱吱声来。
  裴钧转向姜越道:“今夜这事儿不大干净,你便别跟了,明日一早我再去寻你。”说完他转身就要上车,姜越却忽然在后拉住他胳膊。
  裴钧不禁回头:“怎么?”
  姜越迟疑一时道:“没什么,你万事小心。”
  由此,三人在巷中分别,姜越乘车回府,裴钧与梅林玉却一路乘车到了刑部大牢。
  夜晚的刑部没有官员坐镇,仅点着纸灯由衙差守着。裴钧一路走入班房,一路嘱咐众衙差道:“今夜你们没见过我,我也没有来过,无论何事发生,你们皆不知情。听懂没有?”
  六部中衙差、狱卒都是多年听从裴钧调派的,荣辱都与裴党系于一处,此时自然点头称是。牢头默默派出两人跟随梅林玉去了马车上,取来了梅林玉备好的一大麻袋东西,又拖着那口麻袋随裴钧走向狱中。
  走道昏暗,至尽头处方现一方灯火,细看去,牢室里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对着油灯喃喃有词。
  裴钧慢慢踱步到那牢门跟前,敲敲牢门上的铁链笑道:“蔡大学士,托您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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