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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睿来校场本是权宜之计,一听传唤便下马跟去。
何英跑了几步跟他并肩而行,“你也挺厉害的,表面真看不出来。”叶思睿看了看,他刚刚运动过,喘过来气,面上红润,不由感叹,这父子说话方式都是一样的。“你刚才说你每月月钱只有一两银子?”
何英满不在乎地说:“对啊。”
“一两银子怎么够用?”叶思睿好奇地问。
“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和弟兄们去酒楼,今儿一个做东,明儿另一个做东,并不用时时花钱。”他解释道。
叶思睿点点头,若有所思。
叶思睿刚一回来,叶阜便起身告辞。何权强留他们吃晚饭,还是被叶思睿婉拒了,何权便命人把君山银针包好叫他们带走,依旧坐轿回府不提。
晚些时候下了暴雨,用过晚饭后叶思睿就在屋里休息。突然听到外头的小厮说:“大人,刑房的典吏来找您。”
“叫他进来吧。”叶思睿说。
前来的典吏取下了箬笠和蓑衣,弯腰行礼。他里头的衣裳也打湿了大半。“辛苦你跑一趟,”叶思睿说,“有什么事?”
那个典吏从衣服里头掏出一张纸,双手呈给叶思睿,“掌案叫我送到您手上,是刚刚才整理出来的。”两个妓院共同的常客名单和资料,竟然只有这么一张纸。
叶思睿收到手里,嘱咐小厮打了灯笼送他回去。等到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叶思睿才走到烛台下,展开那张纸,一目十行地扫完,提笔圈起来三个名字:何英,吕恒虑,宋鼎玉。
他坐下来,感觉脑仁疼。
何英去青楼也就罢了,可是他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富家子弟,为什么会去城南的怡香院?吕恒虑和宋鼎玉这两个举人,为什么也会去逛妓院?
叶思睿静坐片刻,取出信纸写了一封短信,封好口,写上何英的名字,叫了一个小厮过来。“把这封信送到安顺侯府二公子手中,说是关于骑射有几个问题急着请教他,请他当场回信。”
小厮领命,收好了信。虽然不曾流露,叶思睿还是能看出他的怪异:这么个暴雨夜晚,送信去安顺侯府门,只为了请教骑射的问题?
叶思睿又坐了一坐,叫门口的另一个小斯过来,“你知道进京赶考的举人什么时候出发吗?”
“这,小的确实不清楚,不过应该就在这几日吧?”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
叶思睿阴沉着脸叫他退下去。
死去的女子,红烛,金首饰,金首饰还有没找到的……脚印,皂靴,暗地相会……今年是会试年……
叶思睿猛然起身。“来人,取一把伞来!再套一辆马车。”
“大人,外头雨下的大,还是穿蓑衣吧。”小厮躬身说道。
“不必,我只是去西厢房。”
“大人,雨太大了,撑伞也无用,不穿蓑衣淋湿衣裳会受凉的。”小厮说道,“您要是生病了,王嬷嬷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你叫什么名字?”叶思睿打量他,这个小厮面目不出众,看着顶多十三四岁,嗓子还未变声,说话还带着童音。
小厮跪下回话:“奴才是王嬷嬷送过来的,请大人赐名。”
“你倒是很听话,就叫观言吧。以后贴身伺候我吧。”
观言喜得立刻磕了个头。
观言最终还是拗不过叶思睿。出门时两个小厮穿蓑笠,一个给他打伞,一个在前面打灯笼,到了西厢房,叶思睿敲了敲门,“天舒兄?”
夏天舒开了门。叶思睿单独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西厢房夏天舒的房间,屋里的家具都是从前留下来的,属于夏天舒的东西似乎只有橱里的衣服,墙上的宝剑还有……案上的玉笛。
叶思睿打量了一圈,便打算从库里取点东西给他摆设,但此刻顾不上啰嗦这些。“你去一趟悦来客栈。”他说,“松和书院的吴山长和四名举人都住在那里。你看一看四人是不是都在屋里,然后请吴山长来一趟衙门,不要惊动其他人。”
“现在吗?”夏天舒问。
“现在,你亲自驾着马车去,务必把吴山长毫发无伤地接过来。”
他叫小厮拿了箬笠和蓑衣,看着夏天舒穿戴好。“还有什么吩咐?”夏天舒问他。
“注意安全。”他说。
送走夏天舒,叶思睿在屋子里静静等待。一边等,一边看着窗外的雨,试图理清思路。
观言来报:“大人,有个衙役来找您。”
叶思睿说:“叫他进来。”
马庐一进门就跪下叩首,“小的知错了。”
叶思睿随意打量他一眼,“看不出来,你受了刑?”
马庐说:“小的皮糙肉厚,笞二十并不觉得什么。往后但凡大人有用,小的任大人差遣。”说完,有叩了个头。
叶思睿并未勉励他,只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去送信的小厮回来了。“大人,安顺侯小公子说了,又问题可以尽管问他。” 叶思睿从他手里接过回信。“你辛苦了。观言!”小厮走了过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赏他一吊钱。”观言依言从柜里取了钱给他。
叶思睿展开信,何英的字倒是潇洒飘逸。
和临县全城的青楼我都去过。
叶思睿噗嗤一声笑了,大约能想出他自命不凡的表情。
马车驶进院子的声音被暴雨遮盖了,却被观言派出去盯着的人一眼发现。“大人,回来了!”叶思睿命人备下热水、暖茶和巾子,亲自撑伞迎上去。夏天舒跳下马车,扶着吴山长下来,立刻有小厮冲上去给吴山长撑伞,一行人走到正屋。
叶思睿吩咐道:“热水备好了吗?伺候夏先生去沐浴,把巾子拿来几条给吴山长擦擦,暖茶也端上来。”
夏天舒说:“不急,等会还得送他回去。”叶思睿想来也是,跟他往边上走了几步避开其他人。“怎么样?”夏天舒说:“四个人都在屋里睡下了。”叶思睿稍感心安,就叫他脱下蓑衣,到自己屋里去,擦干身上的水,换一身衣服再过来。
叶思睿和吴山长互相见礼,吴山长问:“大人深夜传唤至此,不知有何贵干啊?”
叶思睿说:“确实有件事麻烦山长。”他掏出一个纸包,仔细地打开,最后露出一小块红色的土,“大人可见过这样的土地?”
“这自然是见过的。”吴山长捋须笑道,“松和书院的书斋外头便是一块这样的红土,据说是风水先生说此处聚集天地灵气,故用来修建书斋了。”
叶思睿之前盯紧了他的脸,注意着他神色的变化,觉得他并非说谎,又问道:“此事事关紧要,您可确定?”
吴山长被他质疑,露出老大不高兴的表情,“我天天从那里走,岂会连这都不认得。你叫我来就是问这个的?”
叶思睿连忙说:“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实在是事关紧要,现在也不便向您透露。”
老人家虽然表示了理解,免不了犯嘀咕,叶思睿又问:“今年会试,那几个学生什么时候出发入京?”
“本来明天就该出发了。”吴山长说,“总不能冒雨赶路,这么大雨路上淤泥不好走,怎么也得等三四天地干了再走吧。”
叶思睿心里默念,感谢这场雨。
问完了话,再让夏天舒把吴山长送回去,叶思睿还是叮嘱他不要惊动了那几个学生。夏天舒也不问原因,简简单单地应了,叶思睿就感到莫名安心,相信他有诺必行。
忙活了一晚,上床睡觉时,叶思睿脑子里还在模模糊糊想着不知道夏天舒回来没有。
第二天天不亮,叶思睿便爬起来,穿好常服戴好乌纱帽,准备升早堂。暴雨下了一晚,已经转成朦胧细雨了。上堂之前他叫观言亲自去安顺侯府又送了一次信,观言打着呵欠迷迷糊糊,洗了把冷水脸才清醒过来。叶思睿叮嘱他,务必在何英去书院之前把信送到,然后带着回信回来。
早堂先要三班六房的掌案一一向县令汇报前一日的事项,然后一一点对公文、申、贴和状子,再依次佥押用印。之后县令接见各乡里长,监督公事的督办,若有延期不办予以惩戒。
叶思睿升堂时,里长们已经挨次站在二堂外的廊下等候了。他用袖口掩住一个呵欠,稍稍振作了精神。
“升——堂——”皂班的衙役们站立二堂两侧齐呼。县丞、主簿和典史带着三班六房的官吏们向他作揖行礼。
早堂要持续一个多时辰,又兼叶思睿第一次升早堂,需要先熟悉县衙里的官吏和各乡里长,耗时更久。叶思睿未用早饭,等到结束时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回后衙正屋用饭。
细雨已停,只是天上一片白云茫茫,不见太阳。
用过饭,等到叶思睿回屋,观言才上前来,把信给他。“好小子。”叶思睿夸了他一句,拆了信看:定芳阁。
只此三字。
“去,去快班叫人,叫他们派四五个步快去,把定芳阁给我盯得死死的,穿着便装去,不准惊动了人。再派两个马快去悦来客栈,把那四个举人去哪儿盯紧了。”叶思睿对观言说,“我说的话,一个字都别学错,记住了没?”
“记住了。”观言一溜烟跑不见影了。
草草用过饭,叶思睿又赶着升午堂。午堂要听取词讼,审理案件,还要办理公务,所以时间更长,要持续两个时辰。叶思睿全心全意扑在青楼女尸的案子上,而更多的词讼不过是偷窃一类,还有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冲突。不过是银钱得失,还有愚昧的百姓和更加愚昧的风俗人情。他看不上这样的案子,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案子才是常态。
午堂后还有晚堂,晚堂要继续审理案子,录取口供,总结一天的工作。叶思睿下午将案件审理的七七八八,又分配了事务,提前结束了晚堂。
一整天,定芳阁和悦来客栈两头都没有动静。
“嘟嘟嘟”
窗户轻轻响了三声,萤草趴在窗边轻轻地问:“是谁?”
“是我。”
她有一些惊喜,这惊喜却被雾霾笼罩,那是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恐惧。但她最后还是把窗户打开,暖暖的夜风吹了进来。“你怎么现在来了?”
“我马上就要走了,今天不来什么时候才能见你?”男子灵巧地翻过窗户,萤草关上窗。男子轻车熟路走到桌边点上灯。
他突然停住了。屋子里等着他的并非只有萤草一人。
第31章 女尸疑云(十)
灯光下; 叶思睿终于看清了吕恒虑的脸,那是一张怎样平和的脸啊,在这不合时宜的地点与不合时宜的人相遇; 他却如那日独自饮酒般恬淡自如; 甚至朝叶思睿微微一笑,作揖行礼; “学生吕恒虑见过叶大人。”
叶思睿竟有些语塞,吕恒虑的淡然使他反客为主; 而自己才像是被抓了现行的那个。“你深夜至此; 有何贵干?”
吕恒虑浅笑着看了萤草一眼; 语气温柔得如同呢喃,“明日就要出发入京,我来看看萤草; 同她告别。”
萤草方才还下意识与他保持着距离,而现在见他一切如常,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了几步,轻轻拢住他的腰; 对叶思睿认真说,“大人,我就说您是搞错了。”
“你是来取她性命的。”夏天舒突然开口; 语气冰冷却掷地有声。
萤草身体颤了颤,却并没有放开他。吕恒虑用手揽住她,叫她靠在自己胸口,轻轻抚摸她的鬓发; “这位大人的话好生奇怪,学生听不懂,也不明白大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