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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路有冻骨(三)
叶思睿突然庆幸孩子们都出去看烟花了; 屋里剩下的大人们都冷静很多。就连女眷们也不例外,叶夫人是见惯了生死的,连马夫人; 经历了前夫的死; 也只是小小地“啊”了一声,便用帕子捂住嘴。
叶阜一听便从宴席上站起来。“人命关天; 不是小事,我得同他走一趟。”
马庐说:“叶大人; 您总不能独自去的; 带上小的吧。”
这么一来; 男宾竟是都走了。叶思睿说:“你们两个都不会验尸,去了又有什么用?”他心里踌躇不定,“天舒兄……”
“我跟她们去一趟。”夏天舒立刻应了下来。
叶思睿却不想这么决定; 一下子男人就都走了,难道要他陪着几位女子在这里干等吗?“既然如此,我们便都一起去,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这样结伴出行; 少不了吩咐人准备,“茶茗,给各位都准备手炉!”大家脱下的斗篷都烘干了; 热热地披在身上。“王嬷嬷,屋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老爷放心。”王嬷嬷引两位夫人坐下,继续吃喝。“夫人们放宽心,老爷们只是因公务出去一趟; 不久便回来。夫人们吃喝完继续打牌吧。”
县衙封笔,除了看门的,剩下人都各自回家了,叶阜叫小厮上门去找仵作和衙役。叶思睿暗自把王嬷嬷叫到一边,“若是入更前还不见我们回来,就用马车把夫人孩子们先送回家,马车不够就一趟趟送,务必保证安全。”他这宅子里终究没有个女主人,两位夫人的男人又不在,不能贸然留她们在这里过夜。
王嬷嬷心领神会。
下雪天四人也不能骑马,就坐车出门,来报案的农夫和赶车的小厮一起坐在前头引路。路上他说起了情况,原来他果然是种地的,诨名唤作王五,家住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大人们都在屋子里忙活,准备祭灶和小年夜,几家的孩子们在外头放炮,不一会就跑回来,说是看到一个叔叔躺在路上。这冰天雪地的,躺在路上哪还能过?他以为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连忙过去看看,谁知道那人趴在地上,半边已经埋在了雪里,他一探鼻息,才发现已经断气了。
小年夜发生这种事,任谁都觉得晦气,王五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亲自去官衙报案,谁知道门子说县衙早就封笔了,又指点了他县太爷住在何处,他好不容易摸过去,下人又告诉他,县太爷去另一位大人喝酒了!这下他也懵了,只记得人命关天,又跑了一大圈,才算是找到人。
叶思睿把帷布掀开一条缝,外头的雪花落个不停,王五头上的斗笠原先积了一层雪,在门口说话时化了一些,如今又积上了。他在小年夜为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跑了一遭,着实可贵,听其谈吐也算憨厚朴实。叶思睿放下帷布对叶阜说:“这人倒是老实,给点赏银,或者报个义民吧。”
叶阜自然点头应了。
为省马车,他们四个挤在一辆车里。叶阜和马庐都小心翼翼给叶思睿腾空,叶思睿不愿叫他们挤成一团,自己靠在了夏天舒身上。,又可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又可以取暖,他颇为自得。突然被夏天舒戳了一下,低声问道:“手炉,你拿了么?”
叶思睿缩了缩脖子。茶茗给他准备了手炉,他出门时嫌麻烦,顺手放在了一边。
夏天舒叹了口气,气息拉出白雾。他小心地把叶思睿的手拽进自己袖子里。他俩坐得近,又有衣袖遮挡,叶阜和马庐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到了。”王五叫停了马车。夏天舒先跳了下去,又扶着叶思睿下车。茶茗已经撑着伞候着了。雪下个不停,刚下车,叶思睿的帽子上就落上了薄薄一层雪。“在哪儿?”他问。
“大人跟我来。”王五在前面引着路,拐了两下看到一个孩子蹲在那儿,手上撑着伞“好了,快回去!”王五扯嗓子喊了一声,那个小男孩就抖掉伞上积的厚厚的雪,三两步就跑不见了。“我怕雪把那人给埋了,叫他们兄弟几个轮换着看着。”王五解释道。
叶思睿心说还真是,若不是他的孩子发现了,这大雪下个不停,肯定埋下去了,等发现尸体说不定得到雪全化了,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夏天舒先凑上去,叶思睿连忙从茶茗手里接过伞跟过去,给夏天舒挡着雪。尸体趴在地上,手脚蜷曲,后颈一道伤口,血已经凝结了。夏天舒扶起他一只右手,手掌心遍布血污,手指甲里全是土。“他在往外爬,而且是雪刚下不久就开始了。”下的久了就不会沾上土了。叶思睿正计算时辰,夏天舒手上突然用力,抱着尸体翻了个面。叶阜是见惯叶思睿对夏天舒的放任的,马庐却跳出来说:“仵作还没赶来,怎么能破坏尸体现场?”夏天舒根本不理他,将袍子上的雪擦掉。马庐自讨没趣,只好闭嘴了。
雪擦掉就露出了伤口,叶思睿一看就心惊肉跳:尸体胸口上一道深深的伤痕,月白袍子撕了一个口子,周围全是血,地上一大摊血已经冻成和红色的晶体,斑斑点点,延伸到积雪深处。死者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五岁,鬓发漆黑,双目紧闭。
“原来是他!”王五惊呼一声。
“你认识他?”叶阜立刻问道。
王五说:“他叫沈棠,是个古怪人,念书的,不大跟我们往来,独自居住,家就住在附近。”
那可能是从家里爬出来的。夏天舒用手在尸体胸口比划了一下,便说:“这是刀伤,手法很专业,是算好一刀毙命的。”
“既然是一刀毙命,他又怎么爬了这么远?”叶思睿问。
“这一刀没有预想的那么深,有东西在他胸口挡了一下。”夏天舒直接上手解起尸体的衣服,衣襟扒开,探一只手进去摸索。叶思睿看着露出来惨白的皮肤,伸手摸了一下,就被那凉意震惊,迅速缩了回来。真凉,和周围的死物一样,一点都不像是曾经有过生命的。
“找到了。”夏天舒嘴里说着,手已经在慢慢往外移,像是拽着什么东西,“是本书。”他话音刚落,那本书就抽了出来,中间果然被利器捅穿了,破碎的书页哗啦啦随风喧嚣。这下不止叶思睿,和王五一同远远站着的叶阜,和刚刚就有些悻悻的马庐都凑上来,想看看是什么书。“鸾凤集?”叶思睿念出这三个字,“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署名南山闲客,也是闻所未闻。
“我大约知道是什么了。”叶阜把书拿到自己手上,随手翻开看了看,说:“这是本话本。”
他自以为说到此处已是点到为止了,却见叶思睿仍然一头雾水,连夏天舒和马庐也不明就里,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写些仙侠剑客,寻山访水的。”话说到这份上,几人仍是茫然不解,叶阜只好咬咬牙,红着脸说:“也有些男男女女的,不过是些落魄文人匿名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叶思睿终于恍然大悟,这等东西他确实曾经听说过,然而一开始少年懵懂,感兴趣时,被管得严,别说看,见都不曾见一眼。后来虽是得了空了,却早已过了对男欢女爱轻易动容的年级,连几出戏看了都要嗤笑戏中人,休论专门找来看了。
只是不了,生在边关长在边关,看起来还一本正经的叶阜却会看这样的东西。
“那这书上到底写了啥?”马庐迫不及待地问。
叶阜已不想再说,把那书往叶思睿手里一塞,“大人一看便知。”
叶思睿把那本书装了起来,防止被书吹散了架,又把伞柄交到左手,“天舒兄,还有什么要看的?”要看的还是赶紧看吧,他这手可冻得受不了了。
“还要再检查一番。”夏天舒专心致志盯着尸体看,叶思睿没忍住叹息出声。夏天舒瞥了他一眼,便改口:“抬回去检验也可。”
叶思睿这才打起精神。茶茗早给王五和附近几家男丁塞了碎银,叫他们候着,一听吩咐,就把尸体抬到沈棠家中,等风雪小些了,再叫人抬去衙门。
一站起来,夏天舒便从叶思睿手里抢下伞,把自己揣着的手炉塞给他。“连手炉都没有拿,又是素来体寒的,逞什么能?”
叶思睿讪笑不语。大家看见叶思睿被训,都装作没看见,唯有马庐这个愣头青站出来:“夏先生,大人为配合你验尸不顾尊卑为你撑伞,你却不思感激,反而责怪大人,是什么道理?”
场面一时僵持。夏天舒撑好了伞,迈步往屋里走,步子很大,却将身侧的人遮的严严实实,他扔出的话也是硬邦邦的:“他为我撑伞,我责怪他,是我们俩的事,关你什么事?”
第105章 路有冻骨(四)
刚走到屋檐下; 叶思睿就说:“抱歉,马庐说的那些话……我回去定会训斥他。”
“没事。”夏天舒合伞,看向他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沈棠的屋子黑漆漆的。夏天舒拦着他不让他先进去; 等人打灯过来。屋檐下的台阶上有模糊的血迹; 看来当真是在屋里出的事。叶思睿也不想摸黑进去,就站定等着。后面的人陆续来了; 茶茗跑在前面,打着灯笼气喘吁吁凑了过来; “老爷; 夏先生; 怎么走的这么快?”
马庐、叶阜跟在他后面到了。王五他们几个扛着尸体,就更靠后了。
夏天舒从茶茗手里接过灯笼,挽着叶思睿往里走。这屋子不大; 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叶思睿不由捏紧了夏天舒的袖子。
血迹到屋中的方桌边就断了,夏天舒把桌上的蜡烛点亮,昏黄的光影影绰绰; 更加可怖。茶茗看着不像,掏出自带的蜡烛,又点了三根; 才把屋子里照得通亮。
这房子十分局促,只有一个卧房,一间客厅并一个厨房。卧房里床榻上也只有一卷铺盖,显然这个沈棠并没有妻儿; 屋里除了书架、桌案和卧榻,也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夏天舒看着断断续续的血迹模拟案发情况,沈棠就是在屋子里遇到的袭击,事发时他坐在桌边,或许是因为听到声响站了起来,胸口中了一刀,他下意识用右手捂住,仰面倒下,之后就是艰难地往外爬,凶手追了上来,又在他后颈补了一刀。最后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王五和附近几个男丁把尸体勉强抬到屋檐下,叶阜喊住他们:“够了,就放那儿吧,别往屋里来了。”夏天舒又走过去检验伤口。王五他们把尸体搬了过来,便各自回家歇息了。
“这屋子还挺干净,他一个人住?”马庐四下转着,一边转悠,一边嘀咕。
叶思睿被桌案上的纸张吸引了视线。他把那散乱的纸收起来,凑到蜡烛下看。“塞上干戈战血红,专征一面拜元戎。长城万里君须寄,管取天山早挂宫①。玉峰,这就是你说的话本?”
“不错。”叶阜也挤过来拿起那些纸看,“不错,不错,这沈棠便是个写话本的,你看,这落款是南山闲客,便是他的化名了。”
叶思睿又翻了几页看,这出话本讲的乃是一个少年将军姚士林。姚士林是家中次子,弓马娴熟,但兄长身体病弱,自小只能念书,不能习武,父亲一直以此为憾。姚士林中了武举,兄长更加忌惮,担心父亲将家业交于他。于是父亲去世后,便对他百般磋磨,又诬陷他杀人。姚士林被流放,凭着拳脚功夫,一路逃亡边关,受伤昏迷。醒来遇到了一个番邦的女子,怜惜他的遭遇,对他多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