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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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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荡荡的回了家,仇府门口清冷可罗雀。刘彩秀看上去也极其的疲惫,凤孙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见她脚步一直是虚浮的。才进了大门,刘彩秀身旁伺候的丫鬟便纷纷慌张的跑过来,“不好了,娘子。”
刘彩秀冷面道:“我确是还好的很,何事不好?”
其中一个丫鬟还算冷静,“回禀娘子,大小李姨娘并方姨娘均不见了。”
在场的众人均大吃一惊。

大李氏的房间里,翻的混乱不堪。能带走的金银细软都带走了,贴身丫鬟也不见了。小李氏不仅带走了细软,连蕊儿也带走了。方氏的小楼门窗大开,想必是从窗口跳出的。萼儿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哭,惶惶若失巢的鸟儿。刘彩秀先是吃惊,而后震怒,如今已经麻木了。她摆了摆手,“罢了,随她们吧。”
江武庚跟在她身后,“她们都各奔前程了,你是作何打算的。”
刘彩秀背对着他,看不见面上的表情。江武庚慢慢踱到她身后,“你打算替仇寅守寡?”
凤孙看着刘彩秀,见江武庚的形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几日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如今竟也不震惊了。他的面色白的吓人,却还是勾出一个笑容来,“阿娘,无论你如何打算,儿子都不会干涉。”
刘彩秀无声的哭泣起来,泪水浇在胸前,晕染了一片。江武庚板着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我谎称不爱女人,二十几年了。彩秀,你竟然还不明白为何吗?”
刘彩秀将头埋在他怀里,手指抠进他背上的肌肉中,哭的不能自已。江武庚收紧手臂,“我不爱女人,不爱男人。这世间唯一爱的人,便是你啊,彩秀。当年我无力迎娶你入我江家门,今日也或恐不能给你名分。可是,彩秀,你愿意同我走吗?”聘为妻,奔为妾。刘彩秀哪里能不明白江武庚的意思。当年江家小门小户配不上刘家世家大族,刘彩秀却一心只有江武庚,曾提议私奔。可是江武庚以不合理法之名拒绝了,刘彩秀心灰意冷,才嫁给了带着二百金聘礼上门的仇寅。日后她一心做仇家娘子,他却从此自称只爱男人。放浪形骸,游山玩水逛勾栏。惯来帮闲,做人清客。如今她家道败落,他此时又说要带她走?刘彩秀松开江武庚,朝着凤孙走了几步。江武庚几乎是绝望了,他死死的盯着刘彩秀的背,似是要戳开她的脊梁,看一看那心到底是如何。刘彩秀仔仔细细的看了凤孙一刻钟,笑道:“我儿如今已经是大人了。虽然有今日的瑕疵,然云翳仙长哪里我已经替你求过了,他必然不会令你受到牵累,你依旧可以考科举,做官,前程不可限量。”
凤孙挤出一个笑容来,“阿娘,我记得了。”
刘彩秀回身的那一刻,江武庚恍若看见五彩祥云从天而降,那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令他不能自已。他拉着刘彩秀的手,“我这些年积攒了不少积蓄,还在外地置办了田产,买了十几个家奴。虽然比不上如今,却也不会令你受了委屈。”
刘彩秀同他相携着一路走出门去。凤孙自始至终未回头看一眼,他闭上眼睛。各奔其途,未必不是一桩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萼儿站在他身边,已经不哭了,一双眼睛戚戚如小鹿一般看着他,“阿兄”。
凤孙拉住她的手,“放心,阿兄在。”
萼儿朝他身后一指,“阿兄,贾夫子来了。”

贾学廉已经六十几岁了,一生桃李满天下,即便是辞官回乡,也忘不了要教书重道。他一生所遇到的学生无数,可是没有一个似凤孙一般得他的心意。虽然出身并不高,却聪颖好学,为人坦荡光明,又并无暴发户的戾气,浮夸,难得还是个俊俏的少年。对他这个孙辈一般的少年,心中的疼惜不假言表。凤孙还未开口,贾学廉已经老泪纵横。凤孙扶住老师的双臂,眼泪也不由的落了下来。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对面痛哭,竟然谁都未说一句话。仇家变故,有因有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根本便是仇寅咎由自取。只可惜了凤孙,无辜受到了牵连。随同贾学廉来的乃是贾学廉的亲孙,唯恐祖父伤心过度,劝慰了好一会,贾学廉才算是平复了心情,他抹干净了眼泪,“我已经差人告知你的那些师兄了,想必不久你姚师兄便会收到消息。此次仇家的变故原本同你不相干,你还是照常上京赴考,其他不要多想。”
凤孙犹豫的表情被贾学廉瞧出了,他怒道:“老夫也听说了。仇家今日的变故,实在是乃父咎由自取,你却是无辜。若是一朝蟾宫折桂,则报效君主,扬你仇家门楣。他日看还有谁敢提今日的种种?”
凤孙道:“夫子,圣人言:君子读书,首要便是修身齐家……。我无一长处,如今家破人亡,真是半点心思全无。”
贾学廉狠狠顿顿拐杖,地上顿时出现几个半白的浅坑,力气大的手指间都白了,脸上更是紫红。贾家孙子慌忙又是抚背又是安慰,示意凤孙莫要再忤逆贾夫子。凤孙也连连道歉,贾学廉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他叹了一口气,在杌子上坐下,“凤孙此言差矣。本朝李侍中,母乃是胡姬,小时招猫逗狗,喜玩斗鸡。其父李公因同皇子私相结交被罢了官,后因纵容家奴杀人,私受贿赂被斩首。李侍中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摔死了斗鸡,自此浪子回头。如今圣眷隆重,非其他人可比。”言下之意凤孙岂能不明白。他感念老师的关心,露出惭愧的表情,“夫子所言极是,是凤孙妄自菲薄了。”
贾学廉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一封信交给他,“入了京便将此信交给国子监祭酒孙齐明,他乃是老夫故交。”

贾学廉走了。
除了青茗青墨,凤孙随即遣散了大部分的家奴,几个老人儿不肯走,凤孙因此打发暂时他们去了刘彩秀哪里。凤孙知道仇寅难辞其罪,日后官家定然会来人清点财产,故而,又命人通知各地各洲。那知道来人回报,各洲各地早已经知晓,并已经开始清算历年盈亏。有的滩洲甚至令人送来了总账,以便凤孙清查。凤孙心道是仇学富原本便计算好了,心中不觉得对他的怨恨也少了许多。
眼看明日便是最终宣判的日子,凤孙又来到了芳华园。
今日本是玉成的头七,然芳华园内冷冷清清。芳怀并不在家,只几个家奴在打扫院子。小缇儿一见凤孙的面便道:“主人知道凤小郎要来,令奴在此等候。”
凤孙连连追问玉成的尸身到哪里去了。小缇儿说了城外一处地方,原来,玉成不知何时已经被下葬了。凤孙此刻顾不得恼怒,令青墨驾车,在小缇儿的指引下直奔城外。





第39章 第 39 章
这原本不过是一片荒芜的树林,杂草遍布。芳怀立在坟前,低声说着什么。他一身麻衣,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别住。眉目间媚气消失殆尽,看上去恍若某家不谙世事的少年。近了才发现,他竟然还在笑。见凤孙来了,芳怀将手中的酒倒在坟前,“你生前孤苦,死后可要投个好胎,下一世千万好好做人。”
坟修的简单,却也还干净。墓碑上赫然刻着“武三之墓”四个大字。凤孙心道这应该就是玉成原本的名字。他一步一步走到墓前,芳怀道:“来的正好,你也给他敬一杯酒吧。”说着将酒壶递给凤孙。凤孙接了,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呛的好一同咳嗽,待气息平稳了,才将剩下的酒都浇在了坟前。芳怀浅笑着,“武三你好福气啊。”说完,对着凤孙一抱拳,“如今一切均已有定论,可否劳烦凤小郎将卖身契还我。”
凤孙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递给芳怀,“你要走?”
芳怀随手撕了卖身契,扔在风里,“天大地大,我总要去看看。少时为了活命,做尽看人眉眼高低的事。后一路从京城逃到滩涂,人情冷暖看的透彻。如今,半生已过,我总想过几日逍遥日子。”
凤孙再看不远处,果真有两匹骏马。“要去哪儿?”凤孙问。
“四海看看,若是有缘就留在一处,若是无缘便一直走到死。”芳怀眼望着远处,露出希冀的光芒来。“这世间总有一处,该是我的桃源。”

凤孙到底是未再见到玉成一面。
路上的时候,原本心存的愤怒,悲痛并对自身的迷茫,在见到玉成坟上“武三之墓”四个大字之时便消失殆尽。他一时有些许的迷惑,那个在自己眼前身边的俊美青年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为何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武三”,凤孙慢慢的在唇齿间嚼着这个名字,根本无法将其同那个人对上号来。那个标志的,傻兮兮的,为了讨好自己送桃子的人,原本是叫这样毫无特点的名字?凤孙心中暗暗的否了。“玉成”,凤孙终究还是唤出声来,不管他原来叫什么,他只是他的玉成,他的阿兄,他不知不觉爱慕的人。
这一声似丝绸缠绕上乌梁,似水环绕着山,似鸟儿依偎着树,似云追逐着风儿。百转千回的情谊,从口唇丝丝泄出,最后化作一滴泪,落在坟前。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残夏八月中,送君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②

凤孙哭累了,抱着肩躺在坟前。
头上天空辽阔,白云几朵。耳边,鸟儿欢叫。鼻端,风吹来不知名的花草香气。一只蝗虫从他衣袖上蹦跳着而过。凤孙笑道:“我还曾想要同你找一处地方隐居,想来,这地方你已经先找到了。”他想起了即将获罪的仇寅,同江武庚走了的刘彩秀,不知所踪的大小李姨娘,蕊儿,方氏……。“那方氏想必是同张梁走了,我就知道你定然是不会为难他们。”那个人原本便规劝父亲将方氏配给张梁,活着的时候并没令其如愿,想不到最后竟然还是得了他的成全。
凤孙将自己的打算在坟前慢慢的一桩一桩的讲完了,最后笑道:“你先走了,害的我多了这么多的麻烦事。”凤孙想起了萼儿,“逝者已矣。”若他真的不要功名,则萼儿日后便有嫁不到好人家。他如今只这么一个亲人,总不能因此耽误了她的终身。凤孙想叹一口气,却生生忍了,他自小备受瞩目的长大,如今才算是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滋味。

不出所料,仇寅果然因毁人清白,骗人家财被获刑。判仇家归还原楚家宝物红莲子,归还廖娇娘金六百两,并二十四年的利息,合计金逾万两。
仇学富虽然直接杀人,却因是受了指使,又因主动承认,故而判刑三年。仇寅当年骗财,今日指使管家仇学富杀害了养子,又嫁祸赵家之罪,多罪并罚,判街头问斩。
仇刘氏乃是一届妇人,虽然从夫,却一直悲悯有心,免除惩罚。仇凤孙实属无辜,于此案无关,功名依旧,并无罪罚。仇家其他人等,并不连坐。

仇家只凤孙一人到堂,云翳一问才知道原来仇家如今家破人散,不由的唏嘘不已。媛珍县君道:“仇家变卖家产,想必如今你手上积蓄所剩无几。凤小郎若是不弃,便住到我府上来,我专门辟个安静的院子给你。想来想走,随君的意。”
凤孙哪里会同意,连忙推拒了,媛珍县君也不在意。令承诺定然会写信回宫,令兄弟多多照应凤孙,“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车上,云翳笑道:“你倒是好心肠。”
媛珍县君神情颇寂寞,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眼瞧那刘氏同不过大我几岁,我当年若是有子想必也有凤小郎这般年纪。”
云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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