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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求大王原谅,可是大王,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后悔了,其实从那晚以后,我一直都在后悔!就算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但是……”
不要再说了!
“我想你,大王,我真的一直都很想你。”
嬴政即将崩溃的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可景臻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晰的一次次在他的脑中蔓延。他不能走下去,不能再和那人见面了,不能不能不能!自私的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嬴政只是呆坐在原地。
为什么是现在?现在,一切都晚了。
“大王现在忙的话,没关系。我在这里等大王,我会等你的,政哥哥……”
都不要再说了!
一把掀翻了桌案,终于走下台阶本欲去开门的嬴政却停住了,沉默了良久以后,他转过身去走进了内殿。
天渐渐的亮了,然后是第二天。
蒙恬很不理解的瘪了瘪嘴,开口说:“再跪下去有什么用,要是大王想见早就出来了。”
青鸾不留情的瞪了蒙恬一眼,依然不语的跪着,而前面的人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身子往前一倾的用双手撑住了地面。
“公子!”女子赶忙扶住了他,耐心劝道:“我们先回去吧,以后还有机会。”
那人倔强的摇摇头,有些无力的说:“青鸾你先回去。”
“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我真是不明白。”她有些气愤的别过脸,平静了一点后才说:“没关系,奴婢平日里都跪着习惯了,不如您先靠着奴婢的肩休息一会儿。”
“青鸾……”
蒙恬嫌恶的皱起了眉头,这时什么东西忽然打在他脸上,下雨了?蒙恬又望了望身边的两人,转身消失在一片如烟的雨幕中。
“你?”看着递到眼前的一把雨伞,青鸾有些惊讶。
而蒙恬还是那副高傲不屑的样子,说:“拿着吧!”
“谢谢。”
“谢什么谢,又不是白给你的。”
女子接过雨伞,撑开了为身边的少年挡在了头顶,而自己却淋了个通透。蒙恬看着张张嘴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转身,一个人走远了。
夜风越来越冷,雨势变小了不少但还是连绵不绝的下着。
“公子……”女子实在撑不下去,举伞的手晃了晃:“公子,先回去吧。”
身边的少年没有回应,她咬咬牙又说了些什么,可还是听不到任何回答。
青鸾立感不对的放下了雨伞,“您听得到奴婢说话吗?”
那人的意识已经不清,听到声音的他也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青鸾不再顾虑,使劲拍着前面紧闭的殿门大声喊道:“大王您真的听不见吗?求您出来看看,求您开门,您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了,大王大王!这究竟是为什么?”
肩头忽然一重,身边还不满十二岁的人已然晕倒在自己肩头。
“公子,公子!”
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中消泯,都结束了。
曾经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
这是青鸾那晚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嬴政便没再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呢?
罢了,嬴政推开大门,殿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烛光。
“为什么?”他边走边呢喃,“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可是该找谁,我又该找谁去问呢!”
这声音微不可闻,一抬头嬴政看见了床榻上躺着的女人。
她就要死了,赵姬……自己的母亲,这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大殿中响起了断续的笑声,不过才几年,这个女人就已经苍老至此了。
“吕不韦死了,是我逼死他的。”
“我知道……他死了也该死,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嬴政,我的政儿,秦国的大王。”
他坐在榻边唤了句‘母亲’,而女人的脸上是一脸嘲讽。
“有谁会想到,一个号令秦国上下立志扫灭六国的大王……竟不是秦国的后裔!”女人竭力撑起了身来,直视着嬴政的双眼说:“杀了他,杀了我们……灭了我们的三族!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个真正的秦王,才能让天下相信你是秦王!儿子,是不会杀害自己父亲的……你不是他儿子,你不是……”
嬴政避开了那眼神,脸上只有一派静默。
“哈……哈哈……但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赵姬拽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气竟然让嬴政一时挣脱不开,“嬴景臻!这个唯一的秦王后裔……只有杀了他,你的天下才会真正的安稳。”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的别过头去,对上了女人那充满了憎恨的眼神。
“杀了他……政儿,就像对待我们一样……杀了他!这个王位本就该是他的,你明不明白?”
“我……不能!我不能……”
赵姬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肉中,冗长的凝视之下,仿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女人好像哭了,她流着眼泪对着眼前的人说:“可怜啊!哈……哈哈哈……可怜你做了多少年秦王!我真是后悔生下了你。”
“母亲?”
“你……会有报应的,大王!哈哈……嬴政……你这个杂种会有报应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女人的手松开了。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也不再多留的站起身来。
钟声响起,天就要亮了。
第七章金蝉死局
已经有半年了,嬴政上完朝便整日躲在上林苑里操练着一只精心挑选的预备军。
蒙恬跟自己提过想建立一个秦国最强大的骑兵军团,所以这支不满百人的队伍只是给他摸索练习的,而自己不过就是在旁边看看罢了。现在这支军队也算小有所成,论实力恐怕比自己身边的禁卫还要强,要是能找个机会试试成效就好了。
记得上一次成蛟率兵十万攻赵,他自己投降身死也折了三万秦军,从此赵国的人心振奋了不少。但如今赵国发了饥荒,屡屡侵犯秦国边境,嬴政想着也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了,顺便也给这支骑兵些实战的机会。
其实怎么样都好,他只是不想回咸阳宫,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人。
杀吗?不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怎么能威胁到自己的江山?尽管之前他还亲手杀了两个五六岁的‘弟弟’。但是以后呢?就算自己再怎么不舍,再过几年也要给景爵位采邑,到时候只能送他到封地去,总不能让堂堂一个秦国公子像一个男宠一样呆在自己身边吧。自那人在宫外求见后外头的流言就越来越盛,已经有大臣在为景臻请封出城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男宠一个枕童就好了,偏偏他有一个秦国公子的身份。嬴政叹了一口气,他想着再或者是景臻长大后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呢?若是他也像当年的赵姬一样背叛自己……或者,他最后也会像成蛟那样死于非命?朝廷争斗何其凶险,像他那般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又怎能应付。
“我该怎么办?”嬴政没来由的叹着气,思绪一旦被牵上来了就办法移开。
反正不论怎么样,景臻也不可能永远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的嬴政不免有些失落。那……如果他不再是秦国的公子,不再是赢景臻呢?
嬴政眼睛一亮,要不先把他送出宫去,给他制造一场假死的迷局瞒过朝臣?等几年过去景臻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又有谁还认得出来?即便认出来了,自己也可以说是长得相似而已啊。到时候自己大可随意给景臻一个身份让他长伴左右啊,这个想法驱使着嬴政回到了咸阳宫。
独自在大殿里部署安排了好几天,嬴政终于放心的舒了口气。而第一次打开窗户的他,却被外面景色惊得沉默了许久。
下雪了?还不到十二月,今年的初雪居然来得这么早。
嬴政迈开步子,神思有些恍惚的走出了大殿。记得那一年的初雪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一个自己在火场中找到景臻的晚上。现在要将他送走了,竟然也是这样的漫天飞雪。嬴政摇头笑笑,只叹连老天都在嘲笑自己。
“大……大王?”
他闻声一回头,眼前的女子手里还抱着床锦被,满脸惊愕的险些让被角扫到了地上的落雪。嬴政瞥了瞥四周,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不知该怎么作答的他只好点点头,把手被在身后的装出一副在欣赏雪景的样子。
“您是走错地方了吗?”青鸾语声冰冷,负气的调子里没有丝毫敬畏。因久久得不到回答,她又补了句:“如果大王要赏雪,还请移驾别处。奴婢还有事要忙,空不出时间来伺候大王。况且,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景致。”
连青鸾都在怪自己吧。
本来想开口辩解的嬴政突然发现,这里真是冷清了不少,以前分来的宫女内侍都不见了。他好像动了怒,问:“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调到别处了。”
“是谁说调走的?寡人怎么不知道!”
青鸾抬头望了他一眼,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是奴婢让他们走的。”
“青鸾……你怎么?”
“有谁会想呆在一个得罪了大王您的公子身边呢?人之喜好憎恶,本就是这世间最难捉摸的事,亲友兄弟都是如此,何况是这些本不相干的人。现在都走了才好呢,自己能落得个清净,也不耽误他人前程。”
人的喜好憎恶么……
嬴政无奈的笑了笑:“有你呆在他身边,就算在宫外,我也能放心一点。”
“宫外?”青鸾不禁一愣:“大王,您是说要让我们出宫?”
“是,离开这里,离开咸阳。”
“大王,为什么?”她吸了口冷气,壮着胆子问:“发生了什么事?奴婢知道,那一天您是迫于无奈才不开殿门的是吗?您是想回应公子的是吗?到底是什么,让您那么狠心……”
听她一下问了这么多,嬴政却一个也没回答:“你先去忙吧,出宫的事,过些时候寡人会再详细交代。”
在离别之前,是见还是不见呢?既然要间,又怎么见?这一直都是让嬴政苦恼的问题。
虽然想象过许多次,嬴政也没有料到再见之时会是这样的情形。
没有失声痛哭,没有诘问责难,甚至连一句短短的问候也没有,他们就这样在廊子里默然相望的傻站着。嬴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无奈那双眼睛久久着凝视自己所在的方向,让他一步也迈不开。
“公子,是大王来了。”
嬴政闻声看了一眼青鸾,女子低头行了个礼,之后便不见踪影。
即便如此,那人也还是没有言语,这样冗长的沉寂让嬴政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侧身想了好久才说:“三年多不见了,记忆里,你才长到我的腰呢。”
“嗯。”
或许是说过太多违心的话,这一时嬴政的语气居然平静的很:“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吧。等出去以后你就可以游历天下,可以远离纷争,可以……做很多现在不能做的。”
“这都是为了大王的江山吗?”
“是!”嬴政肯定的提高了声音,“赢景臻这个人,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秦国的公子,也不再是寡人的弟弟。从此你要忘记这里,忘记你从前的一切……这些,你能做到吗?”
“我能。”
这答案来得简单而又迅速。嬴政有些吃惊,觉得就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好像变了不少。
是大病了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