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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了这么多年,最近几次对战都是同一个人,壮汉的惯用拳法肖谔早已了熟于心。身上的伤是男人的勋章,胸前腰间挂了彩,他咬牙,肌肉偾张,弹力绳勒的紧了,汗与痛刺激肾上腺素,呼吸钝重,一拳蹭上对方大臂,脚下换步,右跨后站稳,重心倾移,以腰部为轴,挥出去的左拳注满力量,壮汉背仰在围绳上,惯性弹起,狼狈的说了句:“停停停,不打了不打了。”
膨胀的气势很难短时间回落,气焰还燃在肖谔的眼睛里,他勉强的做着深呼吸,嗤笑一声:“最近伙食太差了?”
“肖爷,真是您和往常不一样了。”壮汉靠在围栏边,地上一片亮晶晶的汗液,“按理说,我们彼此熟悉对方的招式和打法,你我对战,铁定没法儿智取,只能硬碰硬。”
他长舒一口气,尽力连贯的说完整一句话:“要搁过去,咱俩蛮力相抵,都能扛下来。今儿,很明显。”壮汉打趣道,“你吃兴奋剂了。”
没错,还真吃了。肖谔摘下拳套,舒展发酸发痛的指关节,只要文祺在,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自己立刻兴奋起来。
拳馆的顶灯投下一片耀目的白,肖谔用牙齿咬开另一只拳套的弹力绳,文祺盯着他修长的脖颈,微凸的胸肌,劲瘦的腰,那一背莹亮的汗把他迷的骨头里酥酥痒痒,脸上跟着湿了。
文祺愣了愣,手往下巴颏蹭过去,惊心的一滩红色。
“怎么回事?”肖谔挑高围绳,跳下擂台,丢了拳套跑向文祺,夹着荷尔蒙的热气霎时包围过来,文祺望着他,又擦了擦鼻下,好像比刚才流的更多了。
肖谔拿纸把他鼻孔堵严实,三两下穿好衣服,背起文祺跑下楼,站在路边焦急的拦出租。嘴里不停念叨着:“拳馆空调开得太足,是不是没脱外套热的?还是最近中药大补的厉害,营养过剩了?还是……”
文祺捂住他的嘴巴,发出闷闷的鼻音,害羞的与他脸贴脸,蹭着肖谔的耳朵说:“就不能是被你帅的吗?”
第四十八章
正文048
临近元旦,热闹非凡的栅栏街披了层红,各处张灯结彩,生意兴隆,宾客络绎不绝。肖谔要给茶楼的大伙儿置办新年礼物,拉着文祺在整条街上来回逛游,选了家软陶手工店,订好货,两人朝街角的超市慢悠悠踱着步子。
牙刷牙膏、毛巾、杯子、拖鞋等等,肖谔往推车里扔的全是最平常的生活用品,文祺纳闷,这些东西茶楼应有尽有,更令他费解的是,肖谔买的还都是双份。
结好账,肖谔领着文祺进到隔壁的服装店,羽绒大衣、棉毛衫、羊绒袄各来一套,文祺没让他再拿下来那件最贵的鹅绒披肩,起初他很开心,直到现在,他大概猜到了肖谔的用意。
“我穿不了。”绒毛立领箍着文祺削瘦的脸颊,白里透红,灯光一照,稚嫩可爱。他笑着撞了下肖谔的肩,“万一以后被你养的太胖,不就浪费了?”
“好。”肖谔也笑,微不可查的伤感在脸上一闪而过。
文祺捕捉到了,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天都黑了,外面好冷啊,我想回茶楼喝碗面儿茶。”
出了店门,视线放远,扬头,便能望见耸立在市中心的宏伟建筑带,一栋挨着一栋,映着高架桥上的流潋灯火。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过早,厚重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仿佛触手可及,阴沉沉的被风推着,缓慢的移动。
方正的木桌,青花瓷碗,不用勺,端起来顺边儿吸溜,文祺喝两口热茶,“哈”一口气,舞台上唱的是旦角的开蒙戏——《玉堂春》,选取其中最有名的《起解》里的一段,谢莹莹悲喜交加的吟出一嗓儿,“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尊一声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碗里的茶少了一半,肖谔才从二楼下来。文祺用碗沿儿碰碰他有些干涩起皮的嘴唇:“还暖着。”
肖谔捧起来几口闷进肚,豪迈的抹把嘴,问:“明天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单独给你做。”
没来由的一句,文祺看向肖谔,顺从他的话想了想:“我们可不可以不在正堂吃,你陪我在房间吃吧。”他思忖片刻,“就做……白菜炖豆腐,烂乎乎的,加两块肉,泡米饭。”
打烊后的茶楼偌大又空旷,黑黢黢的,只在四周的墙角分别点一盏灯笼,晕着红。文祺回到房间,看见立在门后的行李箱,新买的衣服不见了,桌上放着一人份儿的生活用品。
他扶着床边坐下,脱掉在孙大妈那儿定制的棉袄,盯着自己脚尖,安静的等。肖谔洗漱回来,板寸粘着水珠,瞳眸清澈,身上漫着一股凉爽的薄荷香,他用毛巾胡乱擦两把头,拧干叠好,走到文祺面前:“怎么还不睡……觉。”
文祺抱住他的腰,挺直背脊,小脸碰上他胸口,不说话。肖谔下意识抬起的手重新落回原处,揉捏文祺后颈的穴位,没多久,怀里的人就懒洋洋的眯起了眼。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文祺的声音轻飘飘的,身体因肖谔的动作变得酥软,意识消散,整个人开始向右侧倾斜。
肖谔接住他,横抱上床,拢好被子。文祺顺密的眼睫随轻薄的吐息微微颤动,肖谔捂暖他的手,起身开门,下到一楼。
暗室的老灯泡晃两下闪,照亮桌面一排精致的物件,点翠小蝠,釉彩蝴蝶,六角花,一盘泛着镜面光泽的海水白珍珠,掐丝工艺的金片,以及两条凤凰造型的镂雕流苏。
肖谔手里的物品隐约有了雏形,指尖全是粘土,他用捻钻给每颗珍珠打孔,抛光各种晶石翡翠的戒面,拿起镊子,将它们一一镶嵌在金属隔片上,
昏黄僻静的一间小室,坐在转椅上的人弯背弓身,是个过分投入的姿势。窄而瘦长的木桌,那几捧华贵的配饰,是他全部的家当。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文祺醒来,肖谔不在旁边。他起身,空调暖风吹在脸上,眼皮干干的,嗓子有点渴。鼻翼动了动,闻见饭香,下床,制造出声响的同时,他看见书桌前的肖谔肩膀僵了一下,放下笔,把压在桌面的纸迅速收进抽屉里。
搭了件薄外套,趿着拖鞋走过来,文祺看见冒着热气的砂锅:“做好饭了吗?”
“嗯,饿了吧。”肖谔拿开倒扣的碗,米饭堆成了小山包,递过去筷子,他说,“你坐这儿吃,我去楼下帮他们……”
文祺坐上肖谔的腿,塞给他一块腊肉,噎住他的话,往自己嘴里扒拉一口饭:“我沉吗?”
没尝出肉香,几乎是囫囵咽下,肖谔把人圈在桌前的一寸空隙里,疼惜道:“太轻了,轻的我都感觉不到你。”
文祺使坏的颠了下身子,压住肖谔腿根,牙齿含住筷子,挑眉问:“感觉到了吗?”
“嘶——”肖谔脸埋进文祺发间,额头轻磕他后脑勺,笑道,“别乱动。”
半碗米饭下肚,文祺喘口气,舌尖勾掉粘在唇角的饭粒:“肖谔,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吧。”
肖谔应了声“好”,没有停顿,似乎并不需要回忆便能脱口而出。
“小时候你特别爱哭,除了父母,谁抱都哭,但我第一次抱你,你只眼巴巴的瞅着我,最后竟然在我怀里睡着了。”
“大一点儿,三天两头来找我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摔过一跤,还跟丢过,吓坏我了。后来,我用绳子把你拴腰上,只要绳子勒紧了,我就放慢速度,一回头,总能看见你。”
“你特别爱吃甜,顿顿不离,最爱吃樱花红豆糯米糕,我闻着都觉得腻,你能连着吃四五块。”
“上小学了,喜欢猫在茶楼听戏,姐姐们唱一曲,传神的模样你能学个七八分,都说你有这方面的天分。”
“还有件事儿。”肖谔不知怎么说出了兴致,根本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也就一瞬的工夫,很快恢复了常态,“你特别爱瞌睡,有一次,吵吵着要去俞春园看樱花,公交车上睡了一路,下来还要我背,结果我一人赏了半天的景儿,最后还是用糯米糕给你馋醒的。”
“再后来。”肖谔慢下语速,淡下眸光,神色挂上疲惫,就连呼吸都觉出几分困难,“再后来……我把你弄丢了。”
文祺扑上肖谔的肩膀,很用力的搂着他。窗外下雪了,洋洋洒洒的颗粒,很快连成絮状的花片,屋子里有清淡的饭香,更浓的是两人身上的味道,他们就这样抱了很久,久到街侧的路灯缓缓亮起,在挂满朦胧水汽的窗扇上,投下模糊的几团光亮。
明天是元旦,茶楼提前打烊,肖谔给所有人发了新年礼物,数量刚好。文祺有些不满的看着他,用眼神问,为什么没有我的。
肖谔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上拎着塑料袋,两人迈出正堂,从大门正对的楼梯直接上到三层。肖谔帮文祺带好帽子捂住口鼻,拉下顶梯,挥了挥带出来的尘土,护着他爬上了梯子。
他们爬出天窗,融进冰雪,站上哪怕是深夜,也依然璀璨的琉璃瓦顶,文祺抓住屋脊一端的瑞兽,肖谔靠着他,两人挨着一处坐下来,一同远望灯火辉煌的城市。
耳边传来打火机的声响,文祺转头,眼里跳着烟花。肖谔手中握着两根烟火棒,火星点点,与远处千家万户亮起的灯光遥相呼应。
文祺凝视眼前的火苗,很小的一簇,勃发出耀眼的明亮,他拿过来一根,在漆黑的夜色中挥动手臂,留下一条斑斓的光路。
有风吹过耳边,肖谔把文祺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没有收手,顺着发根一路摸到颈后,文祺看向他,眼神里有期许,有热望,有最真挚纯粹的感情,头顶星空,脚踩琉璃瓦,两人之间有无尽的话语,也有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温柔的月色。
他们在沙雪与星火中吻向对方。
肖谔占主动,文祺张开唇齿迎着他,一个绵长而又细软的吻,没有杂乱的呼吸,没有逾矩的动作,肖谔甚至本分的退出来,只是轻浅的描摹文祺唇形的轮廓。
风停下来,雪也小了,火苗最后一次跳动时,两人身上都吻出了热意。肖谔抱紧文祺,抬手掀开他的刘海,抹掉他额发上沁出的汗珠。
文祺栖在肖谔颈下,躲进温暖的拥抱里。
他们一个十九岁,一个刚过二十三岁,命运让他们在未经世事的年纪,就已经尝尽了悲欢离合。即便如此,肖谔仍有愿望,他想要生命里的每一寸时光都填满文祺,掌心烧着了似的发烫,他想触碰,想拥有,此刻的怦然心动,是未曾有过的炙热与坦诚。
盛大的礼花绽放在天幕,点亮新年夜,西南方向传来鼓楼悠远的钟声,肖谔吻上文祺湿润的眼角,摸摸他的脸,极尽温柔的对他说:“新年快乐。”
还有,我爱你。
第四十九章
正文049
透窗的阳光晒在被子上,热乎乎的,文祺穿好衣服,坐进大片光亮中,眯起眼,望向明晃晃的窗外。有群家养的白鸽盘旋在栅栏街上空,扑棱着翅膀,忽而落低,忽而腾起,一声哨响,飞出窗框圈出的视野外,再也看不见了。
新年第一天,茶楼来了不少客人,陆小昭累的晕头转向,陆然过来帮忙,端菜的,上茶的,听曲的,唱戏的,正堂内忙忙碌碌,洋溢着锣鼓喧天的热闹。
肖谔把文祺收拾出来要带走的零碎装进行李箱,拉链,立起,拽出拉杆。他站直身子,呼出口气,整理好表情,转头看向文祺:“……该走了。”
文祺没动,肩膀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