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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这人所有的力气,当他看向肖谔时,对方已经走向正房,只身融进再平常不过的烟火气中。
“我没有遗憾了。”
吃不腻的白菜炖豆腐,也就两口,饱了。肖谔放下碗,陪老爷子看了会儿时政新闻,而后回到东厢房,轻掩上门窗。
门口的拖鞋,卫生间里的毛巾,牙刷牙膏,都是新买的,文祺也有一份。肖谔换鞋时会想,文祺在家穿的,是自己买的这双吗?洗脸时会想,毛巾特地选的红色的,文祺用一次,就会想念自己一次吗?刷牙时又会想,给文祺挑了两种口味的牙膏,他会先用桔子味儿的,还是薄荷味儿的?
脑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文祺,再无一寸空隙填进去别的东西。肖谔疲惫的躺上床,扑了满鼻文祺的味道,他翻身,嘴角蹭上枕巾,软软的,像文祺的唇,被子里很暖和,像文祺的拥抱,睁开眼,似乎就能看见文祺的脸,看见他伏在自己胸口规律的呼吸,那么依赖,那么柔软。
肖谔用手背覆住眼睛,沮丧的吐出口气。分别半月,思念文祺的心绪每一天都在加重,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起初以为能够安然无恙扛个小半年,没成想,眼下的分分秒秒,已然变成了煎熬。
他把右手塞到枕下,尝试入睡,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愣了愣,撑起上半身移开枕头,下面放的是一个硬皮笔记本,款式老旧。肖谔认出是自己上学时学校统一配发的,拿回家便扔进书桌抽屉,再也没动过。
疑惑着将本子摊开,翻过几页空白,手一顿,一行歪扭似狗爬的铅笔字,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中,让肖谔有些抑制不住的,眼眶发烫。
纸张间,夹着一朵干枯褪色的樱花,肖谔仿佛能透过这朵花,这行字,看见文祺一袭红衣,坐在窗前握着笔,认真写下这句话时,清俊的背影。
…来年春天,还想和你一起,系红绳,捡花瓣。
第二十章
正文020
走廊上的窗户都拉着帘子,自然光照不进来,头顶水晶灯暖黄的光线隐蕴着层层暧/昧,将少年那一头齐肩的棕色长发照的明亮耀眼。
鬓角的碎发用精美的银饰别向耳后,几缕银线垂在发间,露出皙白的额头与高挺的鼻根。
少年沉着脑袋,单手扶墙,行动缓慢。肖谔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瞧见一身雪白的丝绸长服,领口绣着繁密的金边花纹。
身形清瘦的少年赤/裸双脚朝肖谔走来,没有抬头,旁若无人似的始终盯着脚下的路,踝骨上莹亮的银质脚镯发出叮呤几声空灵的脆响,缀在上面的银铃散着幽幽的柔光。
苗族的装扮。
云南遍地少数民族,装束各异,风格不同,其中要属苗族服饰最为惊艳漂亮。
与他错身时,肖谔再次投去目光,少年精致的侧脸线条优美,仿若玉雕。肤色近乎羸弱,是种病态的白,细长脖颈露一截在衣外,撞进肖谔眼中,让他情不自禁眯了下眼。
肖谔略作迟疑,脚步却没停,径直回了厅房。
房间内除了陈老板,还多了几副陌生面孔,有的拿着强光手电,有的拿着放大镜,有的站在刚搬出来的水切机旁边背着手围观,其中有两位是缅甸人。
最近一次的翡翠公盘,明标竞买最高价是一块麻猛弯坑口的石头,六千万,一刀下去翻倍的涨,倒手净赚两个亿。翡翠大热后,买家需求量大幅度攀升,缅甸各大场口的原料被挖掘的几近枯竭,品质好的原矿少之又少,在富人圈里,出现“有钱买不到料”的现象,因此闻声而来的这些人,都对这块年代久远的石头给予颇高的期待。
肖谔坐回原处,抓两下喉结,接过陆然递来的矿泉水一饮而尽。额间发汗,呼吸粗重,心管堵塞一般,弄的浑身都躁郁难耐。
陆然瞧出他的异样,关心的问:“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肖谔反复揉搓双手,继而顶住胀痛的太阳穴,疲惫道:“没事儿,可能是累了。”
几十公斤重的原石,侧面斜切出一道平面,无需光照,散发着肉眼可辨的极品色泽。无论是通透度、结构、密度、水头,还是完整度,都完美的表明八千万这个定价绝对贴合业内一贯的评判准则。
陈老板朝其中一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了。
厅房内响起尖锐刺耳的机械噪音,老宋跟那些人一道盯着被横切成两半的石头,心中惊叹,握了握拳——价值翻倍。
紧接着扬起一片欢呼声。
肖谔倚靠着沙发背,长腿交叠,指骨瘦削的右手在衣料上反复摩挲,心神不宁的望向窗外。
耳边越是聒噪,那股作乱的思绪越是在体内横冲直撞,循着心径一路往上爬到中枢,刺痛神经。
他摸出烟包,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欢呼声再次乍起,这场赌局是陈老板赢了。
一根烟点了五六次,脑海里一闪而过白衣少年的身影。
“啪”的一声,肖谔把打火机摔在了桌上,声音低沉的骂了句“操”。
“哎。”尾音挑起,陈老板笑意盈盈的朝他们走过来,“小肖爷,心胸宽广些,玩得起就要输得起。”
肖谔把烟嚼进嘴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输个屁,这破石头当年八百收的,你跟我比的着吗?”
几道不友好的目光齐刷刷冲肖谔射来,陆然见状赶忙抬手解释:“对不住,肖爷他心情不好,不是有意针对您们,还请多担待。”
老宋不明所以,也插了一嘴:“对对,家里有糟心事儿,看石头啊,来来来,咱们继续看石头。”
总共下了六刀,三块切片,其中两块无纹无裂,能出一对儿同品质的帝王绿贵妃镯。另一块微微掺杂几条细绺,可以用避纹雕遮掩,仍能抛出几枚价值不菲的小件儿。
陈老板连说三个“好”字,痛快的让秘书取来支票,大笔一挥,八千万,成交。
陆然接过票据收好,肖谔起身抬脚就走,陈老板拿腔拿调的问:“不再坐会儿了?”
陆然毕恭毕敬朝对方点头,老宋跟上,两人揽着肖谔的肩走出厅房,将一屋子的热闹甩在身后。
会所正门大敞,三人步下台阶都没上车,银行离这儿不远,一人一根烟合计着先去转钱,再开车回客栈。
踱出门外,肖谔将视线放远,对面广场比来时多了不少人。他们手捧鲜花,脚边放着蜡烛,密集的火光随风摇曳,有歌声传至耳畔,像是在祭奠亡灵。
陆然问:“他们在做什么?”
老宋苦思良久,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路面疾驰而过三四辆轿车,一个激灵,他猛地一拍大腿:“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片儿是吕氏制药厂原址,那些人应该是遇害者家属,可能到这里来悼念死去的亲人吧。”
肖谔惊措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腿根处一片麻意,手机震响。
是方铭礼。
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咬着牙,划屏接通:“方、方叔。”
方铭礼的声音微颤:“……有线索了。”
肖谔忽然有些站不住脚,他赶忙抬手去扶陆然,渴望从他那里获取点支撑自己的力量。
“我拿到了司机的档案,用他的身份证调查了他近几年的行踪,发现六年前,也就是文祺失踪后没几天,他去过一趟瑞丽。”
陆然抓住肖谔的手,握紧,看他的脸色一点点变成惨白。
方铭礼继续道:“曾在中缅街往西三公里的假日酒店留宿过两晚,前台登记了他当时的车牌号,是京字牌。”
喘息凌乱急促,肖谔扬头望向对街尽头的那家瑞丽连锁假日酒店,身上的暖意逐渐消散。
方铭礼只知道肖谔去了无量山,以为同往年一样是去茶田监工,并不知道他人此刻就在瑞丽:“还有一件事儿,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我会联系一个警局的朋友与你汇合,和你一起行动,毕竟对方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狠角,还是缅甸国籍,没有上面批下来的搜查令,我们不能硬来,只能‘暗访’。”
肖谔没有说话,寒意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浑身气力全用在了听觉上。
“有网民看到云南警方发布的寻人启事,说好像见到过与文祺长相相似的人,我追踪过去他们的IP地址,同样是在瑞丽。”
“哪儿。”一开口,陆然和老宋纷纷吃了一惊,肖谔的声音嘶哑难听,像锋利的金属划破粗糙的砂纸。
方铭礼叹了口气:“你别着急,先按我说的……”
“在哪儿看到的!”肖谔站在原地,奋力挣扎着,吼叫着,头痛欲裂。
周遭熙攘,耳边是过往行人再寻常不过的支言碎语,路面上车水马龙,构图生动。
可对肖谔来说,世界在他眼中倏尔成了一道白光,穿透他的神经,撕裂他的血肉,六年的苦痛兜头浇下,淋遍全身,过去种种在他眼前呼啸而过,顺着光线的指引,那名近在咫尺的少年,轮廓正一点点变得清晰真切。
肖谔无意识的抬起手来,伸向他,奔向他。
末了,方铭礼道:“陈生会所。”
第二十一章
正文021
手机掉到地上的时候,肖谔已经转身往回跑了。双腿战栗发软,四肢提不起力量,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他不敢停下来,一刻也不能。面前这栋淡蓝色的建筑离他越来越近,肖谔手脚并用爬上台阶,踉跄着,冲进会所大门。
陆然和老宋慢他一步,两个人撑着膝盖站在楼梯口气喘吁吁。
二楼走廊右侧的厅房内,陈老板一脸莫名其妙的望向门口,肖谔浑身喷张着怒意,整个人像头刚被释放没多久的困兽,眼白赤红,扑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唇角抽搐着问道:“文祺在哪儿。”
服务生立即摁下座机上的红色按钮:“快!上来两个保安!”
一屋子人朝肖谔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戏谑与不屑。陈老板无辜的举起双手,神色隐忍,表情还算温和:“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肖爷。”
陆然把背包扔到老宋怀里,上前扣住肖谔的肩膀,在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话:“肖谔,你给我正常点。”
肖谔权当耳旁风,手上猛一发狠,将人拉的更近:“把你这里十八十九岁的男孩都给我找出来。”
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手持铁棍,警惕着从肖谔后方包抄过来。陈老板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纵横黑白两道的生意场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凡是能用钱解决和摆平的事,都无关痛痒。但财力和权利再大,也收买不了一种人,陈老板在这种人手里,拥有的一切都被视作粪土,毫无价值。
不要命的。
此时此刻从肖谔身上散播出来的危险信号,已经通过手上的动作、眉宇间的气势以及尖锐刻薄的口吻,传递到了陈老板身旁——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同归于尽。
“我这儿十八/九岁的男孩。”陈老板想了想,笑的随和,“好像只有一个。”
主楼与副楼之间连有一条漆黑的甬道,从二楼靠近储藏室那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入,四周装潢变得单一普通。头顶一片黯沉到发黄的破旧灯管,墙体内的屋门每隔三四米一扇,紧闭着,听不见里面任何声响。
肖谔跟在陈老板身后,头皮发麻的将这几扇木门一遍遍细致过眼。脚步停下,陈老板转身面向其中一间,暗哑开口:“肖谔,我不知道你要找谁,也不知道你无缘无故发什么疯,但在我的地盘上,我希望你能收敛点。”
微抬的眼皮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