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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要找谁,也不知道你无缘无故发什么疯,但在我的地盘上,我希望你能收敛点。”
微抬的眼皮从上到下扫一遍陆然与老宋,陈老板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碰了我的底线,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偿还。”
老宋绷直脖颈贴墙而立,瞥了瞥身侧的保安,觉得自己应该没看走眼,裁剪伏贴的黑色制服下面,配着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手/枪。
肖谔纹丝不动的杵在原地,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过了很久,静谧的空间逐渐缓和下来僵持的气氛,陈老板叹口气道:“我让人去拿钥匙。”
“不必了。”
尾音未落,肖谔侧身抬起腿来,脚底发力,动作猛烈而又凶残。
一下接着一下,巨大的噪音震慑耳膜,撞在心上,伴随着木料断裂的细碎声。陈老板拦下保安,越发好奇肖谔究竟因为什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多时,残破的木门被踹的七零八碎,最后一下,屋内昏暗的光线铺到肖谔脚边,一同落入眼中的,还有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
少年坐在一张简易的单人床板上,曲着腿,脚镯上的银铃藏在衣摆后面若隐若现,他侧歪身子靠着墙,手臂脱力的垂在身侧,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肖谔无意识的迈开腿,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刃上,膝盖传来绵密的疼痛,他加快步伐,一个踉跄,跪在了少年面前。
肖谔抬眸看向他,眼里是阔别六年的相思与深情,就算床上的人始终微阖眼帘,无动于衷,就算光线再微弱,视野再模糊,能看见的只有半边光洁的侧脸,肖谔依然能够确定,眼前的少年就是文祺。
不知道此刻是哭了还是笑了,情绪一概淡薄,肖谔挺直背脊,小心翼翼伸过去手,带几分试探的想要接近文祺,对方似有所觉,修长的五指微微蜷缩,往里收了收。
肖谔停住动作,文祺的任何反应都会在他眼里无限放大,这个细节显然表明,他反感被人触碰。
老宋本以为自己和陆然应该是二脸懵逼,谁知一扭头,陆然的脸色比起肖谔也没好到哪儿去。
陆然犹豫半晌,终于开了口:“真的是……文祺吗?”
“谁?”陈老板冷眼旁观道,“什么文祺?”
肖谔整个人变得悄无声息,任何外界的波动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从找回文祺的这一刻起,他的眼睛、心脏,身上由内向外的每一处,不再属于自己,全部虔诚的交到了对方手上。
陆然坦白:“这孩子的名字,叫文祺,我们找了他六年。”
“哦?是嘛。”陈老板饶有兴趣的挑起半边眉毛,同样坦言,“三年前,他发着烧倒在会所门口,是被我秘书救回来的。害怕打针吃药,不愿意去医院,躲在房间里连烧了好几天,醒来后神志不清,记忆全无,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知道是从北方来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小北方’。”
文祺眼底微动,银铃轻响。
“您知道吕氏制药厂吗?”陆然转身面向陈老板。
“能不知道吗?”陈老板哼笑一声,“当年那场火烧的,把我这楼都熏黑了,翻修花了我一个亿,药厂那么多人没一个活着的,我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陆然点了点头,心下明朗,文祺应该是赶在药厂爆炸前逃了出来,由于身体虚弱无处可去,才就近选了这里当成临时避难所。
或许是肖谔的目光太过真挚,太过温柔,让文祺避无可避,他动了动眼皮,眸光扫至眼尾,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有太多东西被这一眼对视悄然唤起。
肖谔红着眼睛,那股心慌终于在四目相对中被缓慢抚平,他读懂了文祺眼里的话,又或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他必须义无反顾,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我们回家吧。”
说完这句,肖谔脱下身上的冲锋衣,裹住文祺清瘦的肩膀,在尽量不碰到对方的前提下,动作虔诚的为他穿好,轻慢的将人打横抱起。
六年前的春天,他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少年。
六年后的今天,满院春色皆以盛放,等待一双人归来。
第五十一章
正文051
年三十儿清晨,肖谔被一串刺耳扰人的炮竹声惊醒,睁开眼,瞪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神,拿起手机摁亮屏幕,五点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胸口间的悸动,满心燥热,梦里的人反复叫喊自己的名字,有时是轻昵,有时是哀吼,肖谔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常醒来,觉得文祺就在身边,看见他的脸,又一晃,面前只有一堵白花花的墙。
整个人从悄无声息,到极细微的发出一点动静,肖谔坐在床边,弯着赤/裸的上身,肩背,腰线,紧实的肌肉夸张的凸显,他闷着头,无力的撑着浑浑噩噩的意识,直到觉得冷了,才想起来披件外套,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陆小昭从外面推开东厢房卧室的窗户,扒着窗沿儿探头往里瞧瞧,没瞅见人,放下手里的托盘,一碟芹菜花生,一碗紫米粥,油饼和茶叶蛋,都是肖谔最爱吃的。
湿毛巾抹两把脸,身上散着水汽,闻见香味,肖谔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还是没什么食欲,喝点粥,剥了个鸡蛋,胃里也就差不多了。
内衣换件黑帽衫,外层套件军绿色的复古夹克,直筒休闲裤,穿双高帮匡威鞋,肖谔拿好钥匙拎盒茶叶,朝庭院门口走去。
唯一能在冬天的胡同里看到生长茂盛的小花,是一排挂在屋檐下,又或者密匝堆簇在路边的“京久红”,风一起,散着撩人的香气。经过第三个岔路口,肖谔踱进一条更深的巷子,没走多远,就能看见一间风格古朴的中草药铺。
掀开厚重的门帘,迈进暖气中,肖谔与柜台后面的药剂师打了个照面,放下茶叶,坐在木椅上安静的等。里屋张大爷清朗的声音逐渐离近,他笑盈盈的送病人出诊室,瞧见肖谔,一撇胡子:“小肖爷来啦?”
肖谔点头,摸摸脑袋顶,“过年还这么忙?”
张大爷谢过茶叶,拿给身边的徒弟:“我每天都在期望来这间铺子的人能够少一点,越少越好。”他转脸看向肖谔,笑道,“老爷子身体挺健康的吧?”
“昨儿还跟隔壁老王头爬了趟百望山,用时比我都快。”肖谔眯起眼,精神不佳,从冷到暖,有点想打瞌睡。
“盛阳胡同里我还就没给肖老爷子看过病,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好生羡慕啊。”张大爷把刚沏好的新茶往肖谔手边推推,换了副口吻,“是来问文祺的吧?”
肖谔沉下眼睫,极轻的“嗯”一声。
张大爷抿口茶,如实汇报:“药都按时按量熬好送过去了,每周一次,你交代的事,我都记着呢。”
“麻烦您了。”肖谔说完,抓了抓喉结,是个略显焦虑的动作,很长一段空白过后,他问,“文祺……有提起过我吗?”
合上杯盖,张大爷将茶杯放回原处,答非所问,望着透窗的光线投了一地的金灿灿:“文祺很健康。”
中草药的味道温和不烈,墙角方桌上的小砂锅里传来清淡的金银花香,肖谔突然松了口气,兀自笑了会儿,语气里带着感激:“老伯,谢谢,真的。”
回四合院的路上,肖谔去老字号买了袋爷爷最爱吃的牛舌饼,给陆然和陆小昭挑了两件相同款式的礼物,倒也不算空着手过年。坐在红梅树旁的石椅上看向正房门柱下的两盏红灯笼,肖谔顺两把雪貂的毛,低着头,喃喃自语。
文祺如今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这一年经历了太多,但此时围坐在餐桌前的,依然是肖谔最亲近的三个家人。老爷子吃饭一向沉默,一只耳朵给电视机,一只留给他的孙辈们,陆小昭最后上桌,陆然等他一齐动筷,肖谔还是专挑烂糊的青菜叶子吃,和着米饭扒拉进嘴,什么都没变,家里的一切依旧温馨,平淡。
八点一过,吃了一鼻尖儿汗的陆小昭盯着电视机,晚会舞台上一水儿身着艳丽裙摆的小姐姐,他夹一块梅菜扣肉,看的正来劲,余光中的陆然眯缝了下眼,果不其然,又是那句耳熟的问话:“小姐姐们是不是很漂亮啊?”
去年的今天,陆小昭用脸红和支吾不清的措辞回答陆然,然而此刻,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茶楼的漂亮姐姐我看太多了,也就一般般吧。”
肖谔瞄一眼陆然的脸色,嗯,还是有些变化的。
酒足饭饱,电视机还开着,人已经散了。肖老爷子拎着鸟笼回正房休息,陆小昭在厨房锅碗瓢盆的忙活,院子里只剩陆然,肖谔把买好的礼物扔到他怀里,大方的摆摆手说:“甭客气。”
陆然打开一瞧,两条纯红色的棉裤,均码。
“你也应该来一条!”陆然握拳冲肖谔的背影喊,“红棉裤配皮猴,你一定是栅栏街里最靓的仔!”
肖谔反手掩门,没忍住,笑了个痛快。
屋子里空荡荡的,微弱的光斑星星点点,肖谔靠门站了半晌,脱掉上衣往卫生间走。按部就班的洗漱完,坐在床上发着呆,直到窗外的光影不停在地面跳动,肖谔向后撑着手臂,扬头去瞧映在窗扇上的朦胧烟火。
手机上不断有新消息跳进来,肖谔编辑好拜年短信,全选通讯录统一发送,而后关机,仰身倒向床铺,张开双臂,沉沉的睡去。
初一到初四,整整四天,肖谔几乎没有出过房间。他按时按点吃饭睡觉,调整好作息,在初五这天,打算回茶楼准备开业庆典。
清早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近两个月唯一一次,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他晃晃脑袋,挤挤发酸的眼皮,活动开僵硬的肩背,洗完澡,精力充沛,收拾出几件干净衣服,拎包迈出东厢房的门。
脚下一顿,肖谔想了想,又跨了回来,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差点儿忘了。放下行李,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红钞,还没走到院外,透过未合严的门缝,肖谔已经看见拐角处叠罗汉似的几颗圆溜溜的小脑瓜。
跨过门槛,笑着,扽一下裤子,肖谔弯腰坐在石阶上,迎着光,冲那帮小崽子们扬了扬下巴。
有几个眼熟的,去年来过,其中也夹着几副新面孔,今年送财神的孩子比以往多一些,肖谔心虚的捏捏红包的厚度,松口气,还好,应该够数。
第一个上前的,仍是那个最年长的女孩,肖谔认识,如今五官已然有了美人的雏形,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面对长相英俊的异性,也会不加掩饰的脸红,坦率的表达自己的喜欢:“肖爷,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包括我爸。”
“小心你爸听到回去揍你!”后面有调皮的小男孩插话,排成一列的孩子们捧腹大笑。
肖谔抿着嘴,极力克制住险些失控的表情:“你们是不是以为,夸我能拿到更多的钱啊?”
“能吗?”一个脑袋尖儿探出队列。
肖谔点头:“能。”
插话的男孩儿一听,立马改口:“肖爷,你比我爷爷都帅!”
肖谔拼命忍笑,假装严肃道:“男子汉岂能被金钱左右。”
“就是就是,真没出息。”这次是个女声,甜腻腻的嗓音,“肖爷,我用手机偷拍过你,还设成了屏保,我爸妈都看见了!”
肖谔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颌,眯眼看向她:“你爸妈不揍你啊?”
“哪儿能啊。”女孩洋洋得意道,“他们夸我有前途,知道喜欢家里有大房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