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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宰相府里七品官”,但郑总管更想让儿子正经考得个功名。可是郑长吉却是个不温不火的脾性,眼见二十有四,成名成家这四个字尚在云里雾里。
燕染被李夕持掳到府内已逾一年,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与亲王曾有肌肤之亲。
外人眼里只知他是百刖质子,以前处在杂役中,也有人会无心问出一些尴尬问题。而郑长吉却仿佛晓得更多,因此只是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却对燕染的身世经历没有半点好奇或询问。
燕染虽然感谢他的体贴,却也暗暗地警惕起来,觉得他并不是一般的仆役。於是匆匆吃完这一顿,便默默收拾了碗筷,恰好语桐又来领他去上工。
出了耳房,两人又往东走了很远,穿过几座山子与曲桥,竟是来到了一座静静的朱漆四合院内。
语彤停下脚步,比著这一进五间房子回头对燕染道:“梦笔轩,是咱们王爷的书房。左右是搁置字画与会客之处。今天起,你便负责包括梦笔轩在内五间房的打扫,从上到下,不能落下一个死角。你可明白?”
燕染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後默默点头。
语彤取出一串钥匙给他,又问他:“我们王爷的习惯,你知道多少?”
燕染愣了一愣,心中不自觉去回想。却只记得在沙漠上的那段时间,心怀企图的李夕持事事迁就、显得极为随和温柔。而自己则沈浸在昏沈的情爱之中,连黑白好歹都看不真切,哪里还去分辨什麽其他?
这样想著,他心中便是一阵纠痛,仅是强忍著才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淡淡地摇头。
於是语彤便关照他道:“我们的涟王爷是太上皇的第四个儿子,与当今圣上乃是同母所生,因此颇得恩宠。王爷尚未娶妻,有几房侍妾,都离这里远著。你守这书房,倒也不会遇到什麽麻烦。只消记得,王爷每日午前和傍晚会来书房,会有贴身随侍,你需要回避,因此也只得下午有空收拾打扫。还有那个沈公子,虽不是王府里的人,却比什麽人都金贵。若是来了书房,你可要小心伺候著,不能有一点怠慢。”
说著,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密密匝匝的蝇头小楷,都是需要注意的琐碎事项,并扫除器具收藏的所在。
第07章
燕染垂著眼帘听了,却没有伸手去接纸条,而是摇头道:“我虽会说大焱官话,字却认不得几个,劳你费心了。”
那语彤瞪著眼睛看燕染,似乎很想抱怨,最後还是忍住了,又多花了小半个时辰为燕染讲解。
所幸燕染的记性极佳,只说一遍就记住。语彤走後,燕染便将梦笔轩的门打开了,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旃檀的沈香。
诺大的一间屋子,东边隔出一间碧纱厨,西面粉墙边,由底至顶伫立著几排一人多高的檀木书柜与博古架,俱整整齐齐地码放著各类书籍和古玩。
燕染找到了藏在暗格里的扫除用具,然後转到後院井里打来了水,将抹布浸湿,开始按照语彤所说的顺序擦拭起陈设。
或许是因为日日扫除,架子上其实并没有多少灰尘,因而也不甚费力。等到第一排书架打扫完毕,燕染抬头,不经意地在东面墙上瞥见一柄明晃晃的东西。
他怔了一怔,随即认出来,这竟然是那夜李夕持在沙漠上赠给他的佩剑。
那天他从李夕持手上接过这把剑,一直随身佩戴。但是在他被李夕持迷晕之後,那剑也不见了踪影。
燕染一直以为这剑是丢在了沙漠,却不知早已被李夕持拿了回来。说什麽交换的信物,竟连这都是一个骗局……
攥著抹布的手有点颤抖,可燕染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再冲动。
他踩在凳子上,抬头一点点擦拭著镂雕了螭虬的剑鞘。曾经有许多个在沙漠里的夜晚,他在月光下仔细端详那些精美的纹饰,甚至偷偷轻吻过那金色的兽头。然而一年离散後的再次相逢,他却成了只能擦拭这柄剑的仆人。
心中五味杂陈,燕染脑中恍惚出现了一些物象。
鸂鶒木、月白长袍……那些宁可被弃置在院落里都没有人去捡的宝物,无论是被谁捡走了,真正的主人永远是沈赢秋一人。因为那是李夕持真心诚意送出去的东西,即便损毁了,也绝不允许流落他人之手。
原来对於自己,李夕持从未真心地交付出什麽。
木然地擦完最後一下,燕染慢慢爬下凳子。
腹部有些抽痛,他轻轻地安抚著孩子的躁动。然後慢慢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李夕持看来是日日都会到这间书房里来的,因为条案上依旧堆放著散乱的书籍与宣纸,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迹。
语彤说过,涟王爷用过的纸,凡是有用的,他自己会留著。而杂糅在案上的那些,就必须起一个火盆烧掉。燕染并不太明白这里其中的理由,只是想到横竖都要烧掉,倒不如拿回去生火取暖,也不至於可惜。
这样想著,他便匆忙收拾了一叠,小心藏进了怀里。却没料到宣纸之下,露出一个镶著绿松石的铜瓶。
绿松石是百刖的圣石,这瓶子广身细口,也颇具沙漠的风情。燕染确定就是李夕持从百刖带回来的东西。
四周很安静,不像是有人要来。於是燕染放下了抹布,他拿起铜瓶轻轻抚摸,看著瓶身上铭刻的本族文字,宛如遇见一位故人。却不知那瓶塞本就有些松了,经他摆弄之後便脱出了掉在地上,从瓶口里漏出一股熟悉的酒香。
──那气息,竟是一年前,李夕持问他讨了去的百刖名酒。
用仙人掌酿出的酒液,带著一丝苦涩,李夕持爱这种味道,於是他们经常会带著酒坛策马到沙漠的深处,躺在无边无垠的金色沙地上。
喝醉之後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一觉醒来,燕染总是会仰躺在归途中的马背上。听著耳边响铃声声,看见蓝天,以及那个走在前面,替他牵马的男人。
那是澹台燕染此生第一次的爱恋。也是他心中的第一道疤痕。
瓶子里的酒液似乎是空了,可燕染还是拿起来,向口中倾倒。仅剩的几滴酒液带著清香落下,他含在嘴里慢慢地抿了下去。
有胡地的味道:浑圆的落日、金沙、白色枯干的胡杨,唯一青涩的仙人掌披著伤人的尖刺──如同这几滴的美酒,饮鸩止渴。
燕染竟忘记了自己腹中还有一个小小的任性鬼。
不知是胎儿被酒气呛到,或是它天生就认得出沙漠的气息,下一个瞬间,他的腹部突然痉挛。
这是一种前所未觉的痛苦,虽然还不是孩子落地的预警,却也足以令他痛得蜷缩,汗流浃背。
恍惚之中燕染记起:百刖男人所生之子天生具有灵性,能够通过父体感知外界。以前自己一直刻意压抑著悲恸,努力让心情平静;然而今朝睹物生情,怕是已让孩子读出了心事,知道自己远离故乡千里,知道尚未出生便已被父亲遗弃……
燕染咬著牙,沿著案脚慢慢滑坐在地上。他尝试著安抚肚子里的生命,一遍遍保证自己一个人也会把它照顾得很好。可孩子似乎也知道他并没有任何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於是依旧躁动不安,甚至开始在体内踢打著燕染的腹部。
那是一种几乎要裂开的痛楚,牵动著身上每一根经脉,像一把钝刀在身上拉锯,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燕染艰难地喘息著,攀住案脚想要站起来,却只是扒落了更多的宣纸与书籍,弄得地上一团糟糕。
若不及时寻找帮助,连他也不知道後果会变成怎样……
很快地,痛苦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无法察觉身後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黑色的身影。
第08章
将燕染调进内院做事,这确实是李夕持昨晚做的决定。
这其中并没有什麽值得细说的缘由。只是白日里他见燕染立在雨中,凄凉茫然,忽然想起他出身大漠,只怕不服这潮湿的天候,却不知不觉已挨了一年,心中便好似鲠了什麽。
倏忽又到晚上,小厮说落了雪花,李夕持才想起鸂鶒木那事,终於忍不住叫了总管,却只说是随便安排个内院的杂事给燕染。
而直到今日午後听见语彤来复命,他才知道燕染被安排进了自己的书房。
然後,似乎又没有什麽大的理由,从前几乎不会在午後进入书房的李夕持,竟孤身往梦笔轩来了。
按他的想法,原是要通过这一年的苦役,将燕染倔强的脾性打磨光滑。纵然那沙漠里活泼开朗的阳光是必然不复存在的,那麽至少也应有一个身为俘虏的觉悟。
很多次,李夕持被请进皇宫参加饮宴,看见那些自异域俘而来的各色美人,无一例外都是低眉顺眼;就连那号称倾国倾城的胡妃,被大焱铁骑带回京城的第二日,就心甘情愿地依附在了当朝天子面前。
这不仅令李夕持联想起自己府中那个胆大包天的沙漠少年,竟敢於公然拂逆主人的命令。这在宫殿里,早已经是万死难辞的重罪了。
所以,他打燕染一掌,并贬他去做苦工,已经是格外的开恩;而昨日见燕染在雨中默然的样子,已经与初入府的时候有了极大的差异,心中便隐约又有了些心动。觉得似乎可以检验一下这一年所谓“调教”的成果了。
李夕持心中如此胡乱思索著,梦笔轩的大门已近在眼前。门没有上锁,燕染看来正在里面打扫。李夕持沈了一口气,依旧露出阴沈冷酷的表情。
然而门被推开,他却见到燕染蜷缩成一团,在地面上呻吟,仿佛是猝发了什麽重病,面色煞白,气息奄奄。
心中猛然一惊,李夕持只知道紧走几步来到燕染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燕染已经疼得头晕眼花,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他只是隐约觉得肩膀上一沈,情急之中便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那人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却干脆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大步向著某处走去。
说也奇怪,就在那人将自己打横抱起的时候,燕染忽然觉得疼痛开始减轻。
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被轻轻地放倒在柔软的床榻上,然後有一只手覆上了疼痛不已的腹部。
仿佛发生了奇迹,那撕裂一般的痛楚顿时消失了,孩子竟然在那温热的掌心下慢慢地安静下来。
而仿佛飞蛾向往著光亮,意识模糊的燕染也不由自主地向著那人贴靠过去。
虽然还是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但看燕染的动作,李夕持便猜想他可能是腹部急疼,这才会将身体蜷缩起来。
於是他便试探著伸手到燕染腹部,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按,那具贫瘠的身躯便立刻放松下来。
燕染很乖,居然安静地任他搂著,甚至还主动向他身边靠了一靠。
李夕持心中暗暗吃惊,就算他曾经希望燕染能够对自己温柔臣顺,却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有如此顺利的进展。
虽然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怀里的人无疑比一年前轻了许多。而只穿著单衣的身体,居然还能摸出嶙峋的肋骨。
李夕持的双眉再次紧缩起来。
若是燕染一开始就能够像别的俘虏一样温顺,那麽自己绝对不会让他吃这种苦。皇帝的胡妃拥有什麽,燕染便也能获得什麽,甚至更多。他会是大焱王朝最幸福的俘虏──只要那一夜,他愿意为自己献舞一曲,而不是倔强地将送上来的衣服丢在脚下。
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