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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认识他娘亲吗?
我只好说,不认识,但我感应到了她的灵意,她让我来安慰你。
他信了,就隔三差五的到墙外来说话:牵牛花仙,牵牛花仙,你在吗?
我就陪他说话,听他的烦恼。
他的老师很严苛。每三天要他交一篇文章,今日论述“礼”,明日论述“义”,必得先罗列名言典故,再陈述自己想法。我听他那样艰难,便说回去翻天书,过一日给他思路。
如此我每天翻书写文章到深夜。简伯父每天都会来看我一次指点我读书,我就向简伯父求助,然后第二日将写成的文章隔墙念给他听。
再一日,他就很欢喜的说我的文章被老师表扬。
这么过了几年,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在墙内奔跑玩,从墙这头跑到那一头,跑得急了没收住脚,不小心撞墙上,鼻子撞出血来,我大喊:安娘,安娘,我鼻子出血了!
他一般都是傍晚来,偏巧那天他来早了,在墙外听到我的喊声,知道受骗了,闯进教坊,找到崔公,冲进安娘的屋子,发现了后门,撞开门看见了我,他拿剑指住我,问我是什么人,说我若不如实答就杀了我。
安娘吓得来拦他,被他一脚踹倒,安娘的额头磕到墙壁,磕出血来,我怒了,拿起墙边的扫帚向他打去,与他拼命,安娘吓得苦苦抱住我。我都气哭了,我不明白,我就算骗他是花仙,也是好心安慰他,六七年的时光,我都不认识他,对他那样好,尽全力帮他读书,像朋友一样,跟心中的寄托一样,他为什么竟然用剑指着我要杀我?
☆、我们一起来报答他们
安娘告诉他,我是永安长公主保护的人。他才收了剑,但仍然很气愤的质问我名字,我那时刚好给自己起名字玩,就告诉他我叫清徽,同样质问他:你这忘恩负义的人要把我怎么样?
他气汹汹的走了。
安娘吓得立即去找我的母亲。回来时说,没事了,长公主说会去找他。但仍是惊魂未定。
我那天特别伤心受创,不明白我好心对他,为什么他要杀我。安娘说,他是皇孙,他的伤心流泪私密事不能被人知道,哪怕我是好心,他也因为羞愧要杀我灭口。不过有我母亲在,他不敢的。
这样过了十来天,他又来找我,不提着剑了,但仍然是倨傲的模样,问我为什么装花仙骗他,有什么居心。我不屑理他,他说什么我都不理他,只自己看书。
隔两天他又来,带了礼物,说是什么御膳房的糕点,他舍不得吃留给我的,我才不理他,他走后,就把糕点扔了。
此后他每天来,每次来都带东西,说这样珍贵那样难得,我觉得可笑,一概不理。
每次他来,安娘都吓得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他呵斥安娘离开,我就依样呵斥他走,他是临清公又怎样,反正我不怕他。
他的礼物每次安娘都小心翼翼的包着拿走,扔掉,因为安娘说,怕里面藏了毒。
有一日他再来,给我道歉,说得挺诚心诚意的,但我说安娘的额头因为他留了伤疤,我才不会原谅他。
他就开始哄安娘开心,送安娘很多钗环首饰衣料什么的,安娘那时很发愁的对我说:这个临清公没安好心,让我千万不要被他打动。
我问安娘他会怎样呢?安娘也不说,只说有她在,临清公不会得逞。
他再来的时候我就问他,对我到底安了什么坏心,他说,他没坏心,如今他父亲留的功课越来越难,他就是想我帮他写文章。这些日子,他已受了父亲很多训斥,他不想父亲对他失望。
我心软,就答应了继续帮他。
他父亲出的题目都是时政,涉及吏治、财税、军事、司法、水利、城建……无所不包,我翻遍史书也难以解答,多亏有简伯父相助,我才能按时将文章给他。
我喜欢做这些挑战的事情,以为艰难、不能完成,当成果最终出来的时候会有一种胜利和满足,当然也认识到自己所知甚少,需要更多的题目予以学习提高。其实没给他写文章的这一个月,我自己也挺无聊的。这么过了一年,他有一天说,他每天来教坊太不方便了,人都以为他爱上了崔公小妾——即安娘,他想带我出宫,让我到他身边服侍他。
他说,他已向崔公打听了我的身世,我是罪臣之子籍没入宫,一生脱不了奴籍,没皇上允可,都不能离开教坊。他说他会向皇上讨要我,然后带我去看大千世界,享受丰美人生。
他不知道他的话将我所有的幻想都打灭,我一直以为像安娘说的那样,我在这里寒窗苦读十年,然后参加科考,就能离宫,却原来,我是没有未来的。
我伤心又愤怒,拿了他送来的书把他砸走。
那一夜,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悲观、黑暗、绝望。
第二日他继续来,让我考虑他的提议,慢慢做决定。
安娘很紧张,不让我答应他,说有我娘在,只要我打定主意不依从,他便是皇孙也不能怎样的。
可安娘也不敢拦他不让他来。
他每天换着花样送礼物来,让我感知外面的世界,有一次还送了一只小白猫,说如何如何外国贡来品种珍贵,我若不要就摔死了。我觉得他这人心不好,可还是留下了小白猫,那是我留下的他送我的唯一礼物。后来我把小白猫养大了,那白猫跑了,再也没回来,不知道哪去了。
我当时很动摇,也对未来恐慌,有时想就随他去吧,强胜于在这个小天地里寂寞到老。
我拿不定主意,就问简伯父,怎样做一个正确的人生决定。
简伯父说,人生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得与失,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哪怕是跪着也要走下去。但在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听从心的声音,看所有的后果自己的心能不能承受。
我终于知道,我不能随宗泓去。
因为那样我就是仆从,我的人生将再不能自己主宰,我将没有人格、尊严,没有自己。
而没有自己的人生我决计无法接受。
我所在的小天地虽小,但我可以自主,我读书、奔跑、吟唱,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没有谁约束我,那最重要。
在我十五岁那年冬天,宗泓有一天很悲伤的来,说再不会来找我了,因为他的哥哥喜欢一个教坊乐人,他爹怒了,把那个乐人杀了,他说他若再来,被他爹知道了我,怕我也被他爹杀了。他从此真的就不再来了。
今年春,皇上过寿大赦天下,我娘讨皇上恩典赦我离了宫。宗泓在教坊找不见我,就去找我娘,他一直以为我是我娘养的类似门客乐人那样的人,不知道我是我娘的儿子。今天我娘告知了他我的住址身份,他就找我来了。我想你在这里,不想他进来,他纠缠不走,问我是不是房中藏了花仙。我不知怎样答的时候,你就开门了。
送他出门的时候,他说他已经成亲了,马上要有孩子了,他不好男风,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我今天没进了我母亲府门,约了他明天送我去见我的母亲。”
陶挚说完,等了一会儿,听宗韶声音里满是同情的说:“你真不容易,这样长大,性情还这样好,光明宽和良善,若是我,不知怎样了。”
陶挚没想宗韶倒是只说这个,笑道:“你性情也很好,温和平静宽容。”
“你也觉得我宽容?”宗韶声音欢乐起来:“我也认为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宽容,不计较。其实也是无力计较。”
“以你的身份,欺压人可不是太容易。”
宗韶笑了:“我不会那样做,得多差劲才以势压人。我想得的是人间朋友。我母妃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引来什么样的朋友。”
陶挚笑了:“你人的确很好。”
宗韶笑道:“多谢。所以你也是很好。”稍会儿问:“你自己读书,都读哪些书?”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传奇戏本,史书传记,我都爱读。喜欢的就誊抄下来,每天睡前看一遍,心满意足地入睡。”
“这个我可以看吗?”宗韶感兴趣道。
“可以,就是我离开教坊的时候我娘一样东西也不让我带走,都遗在那里了。”
“我明儿个去教坊给你取回来!”
“好啊!不过,宗泓说他去过,估计那些东西就不在了,但凡我写的东西,他都搜罗走毁掉。他怕我泄露他的秘密吧。你们皇家的人都这么小心紧张,被害妄想狂吗?”
“不是被害妄想。谨慎是必须的。稍有不慎就是生命之忧,怪不得他紧张。”
“你被害过吗?”
宗韶想了一下:“没有。我鲜少与人交往,宫廷聚会我几乎是不说话的。别人即便有话嘲讽刺耳,我当时也想不到话回回去,过后也就算了。没谁会花心思在一个对他们无害的人身上。”
陶挚笑道:“好在你是皇子。”
“对,寻常人户,我这样的性格处事不知被欺辱到什么地步。”稍会儿宗韶又道:“你入宫时六岁,想来已识了不少字,读过不少书。”
陶挚道:“是,我两三岁时我父亲就教我写字背书,后来我若有不懂的就问简伯父。简伯父每天都会抽时间看我一趟,代替我父亲教我,直到我离开教坊。十年的时间,不管暴雨大雪,还是家中有事,身体有恙,都撑着挤时间来看我,从没有间断过。我真是感动,不知怎样报答。他说是还报我父亲的情意,他说我父亲在天上看着呢,他不能对不起我父亲的期盼。”
宗韶感动道:“他们父子都是有情意的人,以后我们一起来报答他们。”
陶挚本用手抹拭眼角的泪,忽然听到宗韶这话,手都停住了,什么叫“我们一起来报答他们”?
☆、痴人厚福
可是这样的夜晚,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美好又充盈心灵。陶挚觉得他年少所有的期盼好像就是这一刻,有一个真心的投缘的朋友,彼此讲说童年、往事、未来、人情、品性、爱好……
陶挚觉得眼前无比珍贵,熨帖心灵。以后也许他们在时光中会走散,拥有各自的人生,等到老了,白发苍苍,重逢相聚,没准还可以温柔回想,当日,我们曾在枕畔闲聊——
陶挚打定主意,下次宗韶若再说语义含糊的话,一定要讲清:我们只做朋友。
第二日一早宗泓果然送茶叶来了,陶挚命程柱将茶叶收在库房,然后辞别宗韶,与宗泓一道去母亲家。
将茶叶收在库房,就是并不打算喝这茶,日常仍是喝宗韶的茶,宗韶笑颜展开,欢喜地看他们离开。
陶挚回味着宗韶的笑,觉得心情出乎意外的好。
世间烦杂,就是要有宗韶这样清净的人才好,增无数欣然和希望。
当陶挚向母亲述说自己要随福王学琴、先不去做锦衣郎时,母亲意味深长地道:“你要想好。机会错过了未必会再有。”
就是这话,机会错过了未必再有。陶挚已一遍遍想,想得不能再想了。他现在与宗韶每天在一起过的日子,就是他的期盼和梦想。
长公主道:“记得别动了真心。若被他抛弃了可别到我这里哭。”
陶挚没有话回母亲。上面坐的是他的母亲,可为什么他每到母亲身边就不快乐?
出长公主府,宗泓问:“你真的决定了?”
陶挚坚定点头。
宗泓无奈一笑,转身上马刷地离去。
矫健的背影瞬时消失在巷道。
人生有得必有失,陶挚不知自己这一生到